舅舅一臉陰雲,說︰“對啊,就是你齙牙甦甦,----不對,是齙牙叔叔----肝壞死了,沒多少日子了,藥又貴,小花媽年紀又大了,只能種種莊稼,現在就靠小花一個人擔挑子了。---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我無限悲傷地慨嘆︰“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啊?唉……唉……唉……”
“走,我們去他家看看,小花說不定今天回來了。還有你大舅的外孫女也從省城回來,正好大家一起見見。你跟小花快一年沒見了吧?”
我說︰“恩,是的,好久沒見。”
當我起身時卻發覺全身無力,雙腳發麻,站起來立在原地好一會才挪得了步子。
好幾年沒回來了,這兒雖沒有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至少也略有改觀,大多數人家都告別了茅草屋,蓋起了瓦房,少數人家象我舅舅這樣的有所成就的人象樣的搞起了平頂。當我到了小花家門口才驚訝這兒的貧富差距拉得也實在太大。眼前的景象連我這個住慣茅草屋的人也唏噓不已。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牆坯斑駁不堪,腳力稍稍重點,那石土似乎就要掉落下來。房檐低矮的只能低下頭才能進去。里面黑漆馬虎的,陰暗潮濕,見不到一絲陽光。又黑又潮不說,它還很狹小,兩間小屋一個院子,雞屎豬屎糊了一地,我們必須踮起腳尖才可以踏到一片淨土,稍微不慎便會滑倒,一旦滑倒,你就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屎人”了。
數年前的記憶並不太模糊,那時給我的感覺,小花家並沒有眼前的髒、亂、差,那個家是干淨的、溫暖而明亮的,我喜歡在她家隨地蹲下來尿尿呢,現在我改了這壞毛病,卻被家禽搶去了風頭,真是幾年河東,幾年河西啊!
小花的母親去了莊稼地,我們在一張逼仄的木床上看到了我的齙牙叔叔。這誰干的?太不人道,讓一個病人睡在這麼小的床上,好歹我齙牙叔叔也有一米七幾呢!
我仔細看了看他,他沒勁極了,懶洋洋的,膚色蠟黃,胡子拉碴,嘴半張著,那兩顆齙牙顯然沒以前鋒利了,光澤度也不夠,可能長時間沒刷牙導致品質下降了很多,我不由地思緒滾滾,曾經精神百倍,視我如己出的他怎落得如此地步,病痛果真如下山老虎,無論是什麼樣的漢子在病痛面前都會束手就擒。我走上前委屈的喊道︰“楊叔叔……”他不情願的睜開眼楮,揣摩了我一會,眼楮突然亮了起來,驚叫︰“三子?小偉?”我緊緊握住他骨瘦如柴的雙手,顫抖著聲音應道︰“是我,是我,楊叔叔,我回來看你來了……”楊叔叔想起身,試了幾下又起不來,我說︰“您睡著,不要動,我站著和您說話就可以了……”
我轉身去倒水,杯子沒有,就找了只碗,看著不是很干淨,我又舀了一瓢水沖了沖。可是開水也沒有,我又拾了些柴禾煮水。舅舅也過來幫我放好水,蓋上鍋蓋。我問︰“楊阿姨怎麼不把家里收拾干淨呢?”我舅說︰“莊稼人以地為生,哪象城里人忙家務事,小花在就干淨多了,可她沒回來,一個禮拜才回來一次,收拾好又髒了。”
水開了,我倒了半碗水端到楊叔叔跟前,看著眼前形如枯槁的他,想想這樣一個生者每天都在等待死亡的召喚,我的雙手顫抖起來……不一會兒,外面開始有了喧嘩聲。陸續走進來幾張我熟悉的面孔,都是小時候出現在我腦海中的隱隱約約的影像,其中還有那王三,那個紅白喜事都會出現的屠夫。幾年不見,他依舊光彩照人,精神十足,聲音如鐘。看他那手腕又粗壯許多,想必這幾年作了少孽,染了不少血。我不太想踫他,可他早就獲知消息我章某人要回來,趕緊過來,一見我就猛拍我肩膀說︰“喲,老三,你回來了,幾年不見,你長高了不少,比小時候長得排場多了。”他掂量著我,又不無遺憾的說,“就是太瘦,瞧這手腕細得,跟麻稈似的,我一使勁準會捏斷。”
我眯著眼楮搭訕著他說︰“是啊是啊,王哥的力氣足以擺平幾頭豬,咱這小胳膊細腿的,不精捏,饒了我吧!”話剛出口我就感覺這比喻有些惡心,咋動不動就把豬抬出來呢!又說,“王哥有三十好幾了吧?看起來象二十多歲的小伙子,真年輕!”
王三“呵呵”一笑,說︰“那是當然,每天早上喝豬血,你講我可年輕?”
我打了一聲“嗝”,胃有點涌,王三看我這樣子,便說︰“瞧把你嚇的,逗你玩呢,豬血不能喝,要熟了才好吃呢。”
我說︰“是,是。----你也來看楊叔叔?”
王三說︰“哪天不看?又有啥辦法,大家都窮,得了這病也沒錢去瞧,只有等死。”
我不太高興王三這樣說話,總覺得把死掛在嘴巴上太不吉利,但是心里又明白,他說得一點沒錯,很多情況下,我們又無力改變命運的安排,特別是生死,甚至是眼睜睜看這死亡來臨,只有病者本人才能確確實實體驗到那種絕望的心境,而我只能悲嘆!
楊叔叔安靜的躺在床上,眼楮微張著,嘴巴微張著,鼻孔也微張著,好象呼吸對他來說已經是奢侈的享受,我看著不是個滋味,就走出門外。我大舅、二舅他們知道我回來,順便也來看看我,問問家里的情況。我就在門口跟他們絮絮家常,也有一些不認識的小孩子在周圍竄來竄去,冷不丁的掏出小雞雞相互尿對方,弄得女孩子有了幾許羞澀之情。看著他們,我也想到了我的童年,想到了小花。
“小花什麼時候回來?”我問舅舅,我想見她了,看看她現在的樣子。
“明天周末或許會回來,不知道廠里忙不忙,能走得掉她會回來的,有時兩個禮拜回來一趟也很正常。”
小舅說著,手往人多的地方一指,說︰“看,你大舅的外孫女也來了。”
我朝那邊望了過去,一個高挑的女孩向我走來,我仔細再看,竟如此熟悉,好象在哪見過。
是的,我確定見過她,我一定見過她,我還耿耿于懷她沒有伏在我堅實的肩膀上愜意的睡著就跟別人換了座位,以致我原本活動自如的右肩膀因為負載過重的腦殼而酸痛無比,甚至有斜肩的危險。
她叫蔣小紅,現年十六歲,我媽同父異母哥哥的小外孫女,好象應該叫我表叔的,按輩分來說。可我不想讓她按輩分叫我,似乎真的一家親似的。我也不太清楚這是否屬于三代之內,近親真麻煩。
我小舅給我一介紹,我心里就樂了起來,但表面上很鎮定。蔣小紅直朝著我笑,我知道她表達不出內心的喜悅,只能以笑來傳達內心的激動,彼此都為這意外的緣分而竊喜。
我大舅看我和蔣小紅有些曖昧的樣子,奇怪地問︰“你倆認識?”
“坐一輛車回來的,後來不知他去哪了。”蔣小紅搶先回答。
她的臉紅撲撲的,臉蛋笑成了一團肉,把眼楮擠得只剩下一條縫,在肉乎乎的臉盤子的襯托下,薄薄的嘴唇顯得頗為性感。這個詞不大好,想把它倒過來說感性的,又不足以表達我內心翻滾著的沖動,真想上去捏她一把胖嘟嘟的嘴巴,不過此種人渣不如的行徑我還是沒敢做出來。
蔣小紅的母親是我的表姐,她在沛聯鄉的一個中學做教師,我的表姐夫姓蔣,和表姐在同一所學校,任教導主任,不過這跟我沒關系,交代他們的情況是想表達我們耿家在當地是如此有影響的知識分子大家族。最興旺的一代是從祖父開始,俾女眾多,良田無數,我常常懊悔遲生了100年,否則,誰不畢恭畢敬的喊我為三少爺?而今落得個人渣的稱呼,時運不濟啊!
我舅舅有些過分,我媽無非讓他給我減免掉學雜費,他卻一股腦兒把書包和文具也給我準備好,這多少讓我有些良心不安,我的壓力也隨之加大,我怕辜負舅舅的期望,他對我照顧的越多,我越心虛,惟恐對不起白白到手的文具。因此,我堅決要求舅舅,鋼筆,鉛筆,毛筆,圓珠筆我自個兒買,不要他老人家煩神。我舅舅說︰“你可是有錢了,拿錢不當數?有不要錢的不用,非去花錢買,你錢都比人家多是不是?”我象小米啄食般點頭,連連答應道︰“好吧,舅舅就多操操心,我把錢省下好了。”我舅舒了一口氣,說︰“這才懂事,你媽掙錢不容易啊,來,把買筆的錢給我,我替你收著……”
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入學的一切手續都已提前辦妥,我很快就加入到初二班就讀,整個年級就一個班,班主任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知識淵博,曾被譽稱“少年天才”,中考成績全縣第一。我的媽媽呀,這麼厲害!看著那幫崇敬不已的學生,我不屑的說,有什麼大不了的!我說這句話的勇氣是因為他們暫時還不知道這麼厲害的班主任其實就是我的表哥胡。
我那時崇拜一個明星,演電影,也唱歌,叫劉德華的。崇拜他是因為我佩服他能把自己的鼻子長成那樣,向下彎了一個鉤,這樣的長勢很有特色。我厭惡有些成熟男子把鼻毛留在鼻孔外邊,這方面他們就不如那個姓劉的明星,人家那鼻毛再長你也瞧不見。而我表哥胡就崇拜那明星,還把他大幅露了兩點的半裸玉照貼在房間牆壁上,不知誰在那兩點上涂了啥東西,天黑不開燈時,我老為那兩點閃閃發光而鬧心。
表哥胡跟那明星還是有幾分相似的,臉型、發型、耳型、鼻型、甚至連鼻毛都跟他一樣呈隱蔽性。我表哥胡的長相由此可窺一斑,傳說中他所迷倒的女生在倒下去的一剎那無不幽怨一生,抱憾終身,因為得到他的愛情只能有一個幸運者。
一個人的喜劇不是喜劇,大多數人的悲劇才是真正的悲劇。
表哥胡的愛情經歷是悲劇式的,太多人悲憤,太多人傷感,太多人心有不甘。更叫絕的是,他還會很多拳術,曾經創立過胡家拳,也曾赤手擒服過四名歹徒,在當地傳為佳話。這絕對是真事,我親口听表哥說的,但是在班上,別人告訴我時,四個歹徒變成了十一個。
這是一個跟人渣極為對立的人物,是極品男人。因此作為異類,表哥胡也就順理成章的被不少小流氓嫉妒,既而想跟他作一決斗,幻想通過征服他一人來征服他周圍的仰慕者。
我第一天上課就遇到一小流氓,是校外的小混混,白天在家插秧,晚上出去混事的那種。他們不象現在的混混,具有典型的職業化,只要混得好就有吃有穿,一切ok。但他們不行,他們屬于兼職性質的,在家不作勞力使,一粒米也沒得吃,一門心思出去混,那些窮人又無法完全滿足他們的花費,因此,只能歸結于那時他們的觀念沒有及時轉變,混混的個人素質尚低,混事的機制也有諸多缺陷。
這個小混混的名字我不曉得,只知道他的綽號叫“二斤半”。這個綽號很形象,他的確只有“二斤半”,瘦骨嶙峋的身子,我用手一戳準能讓他骨折。但就他卻耍橫得很。早讀剛開始,他在窗外示意我出去,我也不是個很听話的孩子,就沒理他。他見自己的權威被一個剛到這邊來的毛頭小伙推翻,就立刻鼓起眼楮,瞪著我,象是要噴血。我看他挺糝人的,也擔心他眼珠子瞪出眼眶來對大家都不好,出于人道主義考慮,我就硬著頭皮出去了。
“二斤半”問我︰“你,小子,叫什麼?”
咦,這家伙還是個結巴,話都說不利索還在我面前裝大蒜,有點滑稽了,我和他明顯不在一個檔次上,于是,我不無嘲諷的回答他︰“我,姓章,叫,無計。”
“哈哈哈哈……”“二斤半”大聲又狂妄的笑,可是笑得很不雅觀,我都瞧見他鼻孔里的鼻毛了。“你叫章無計?會不會武功,我好怕哦,我還是金毛獅王呢!”
原來,他並不結巴,那麼我只好認為他開始的停頓是出于緊張,我並不因為他的淫威而怒不可言,我回擊他的挑釁︰“我看你不象金毛獅王,倒象黃毛閻王……”
這個“二斤半”真不是個東西,我不過說他象黃毛閻王,他就對我動粗,他把巴掌拍到我臉上的速度實在太快,如一陣寒風刮過一樣來不及招架,事後方覺得臉上跟刀割似得火辣辣的,而且在大白天竟讓人產生夜晚繁星閃爍的幻覺。一秒鐘後我清醒了,我已經被攻擊了,就是眼前這個瘦得跟猴子一樣的小青年動的手,他別想抵賴,我親眼看到事發前他狠狠地朝我舉起了右手。我確定是右手,因為憑這力道,左手是打不出這效果來得,只有右手才會在霎那間產生聚集在一點的非凡力量。
有那麼一秒鐘的時間,我在想用哪只手還擊他,用巴掌還是用拳頭,用直線打過去還是用弧線偷襲,最後我終于決定,用腳!我用腳踹他的肚子,可惜我穿得是布鞋,勁道不夠,沒把他踹著,還差點把自己的腳趾頭踹窩刺了。
我的腳是踹出去了,可惜收不回來了。離我們五米處一開始站著倆人,我以為是調皮搗蛋被老師罰站的學生,沒想到我的腳剛踹出去,那倆小賊就直奔過來抱住我大腿,往旁邊隨手一扔,我就靠邊睡倒在地。我很快鯉魚打挺般躍起來,回頭一瞧,怎麼表哥胡還不來帶早讀呢?我心急如焚,料定我一拳難敵四手,便想臨陣脫逃,往學校大院里的宿舍逃,找我舅舅,找我表哥去。
“二斤半”一看有幫凶,膽子越發大了起來,他直往我身上靠,明知道我會拒絕他親近還厚顏無恥的抓我的胸部,錯了,是抓我的胸口,嘴巴還在嘟噥著︰“讓你頂嘴 !”三個人輪番對我掄著拳頭,場面還是比較熱鬧的,主角之一的我無力還擊,心里只是一味地埋怨︰我的表哥胡啊,你咋地還不來呢,小弟我在你的地盤被人宰割,你是要負全部責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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