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放假,給崔西晨的那件毛衣還沒有織好。---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但沒關系,我可以帶回家織。我想坐在他的身邊,他看電視,我織毛衣,像個賢慧的小妻子。那畫面一定溫婉動人。
回家之前,崔西晨就在信里提出把我們的關系向家人挑明。他說他不想這樣偷偷摸摸了,我們已經是成人了,應該很正常、很健康、很陽光地相戀。他在信的末尾說︰“我想每個夜里抱著你睡。”
我想等著過完年再說吧。這樣的事,大人總不好對旁人交差。爸爸脾氣大,萬一鬧僵了,弄得年都過不安心。
臘月二十九晚上,羅唯回來了。陳龍約了崔西晨出去喝酒,羅唯當然約了我。關于羅唯回來這事,我沒有跟西晨講,其實我也不能確定他會不會回來。
還是在藍寶石,崔西晨牽著我的手,陳龍、表姐都很驚訝。然後陳龍狠狠打了崔西晨一拳,罵他是癩蛤蟆吃到了天鵝肉。崔西晨悠閑而篤定地看了我一眼,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調侃地說︰“你沒有告訴過你姐夫關于我們的事嗎?”
我有些害羞地從他手臂里逃出來,坐在表姐身邊。
羅唯是後來進來的。他還是那樣干淨,平頭,短皮夾克和牛仔褲,瘦了一些,一張臉顯得英俊和銳氣。他一看見坐在表姐身邊的我,就拉著我站起來,從上到下、從下到上地打量著我,然後搖著頭用一種不敢置信的語氣說︰“啊,我的小女朋友,你比天鵝還要漂亮。”
他坐在我的身邊,一直看著我,在旋轉燈光下,他眼神灼熱。我飛快地閃躲開來,慌亂里尋找著崔西晨的身影。
崔西晨發了根煙過來。我趁機說︰“羅唯,這是我男朋友,你見過的——崔西晨。”
“哦,你好——對不起,你女朋友太迷人了,所以——”羅唯自圓其說。他不是個會讓局面變得不安的男人。他圓滑,幽默,平和,風情,成熟。
令人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林楚君、倪喜紅和三個男人也進來了,坐在我們旁邊的那桌。
她們先看見了崔西晨,林楚君大聲喊了一句︰“崔西晨——”
幾個月不見,林楚君變了,很風情的卷發,大冬天的,脫掉大衣里面竟然是一條貼身的羊毛連衣裙,她的身材,完美得令人尖叫。
崔西晨牽了我的手過去,和她們聊了一會兒,林楚君向服務員要了一瓶1992年的紅酒,然後一一跟我們介紹身邊的三個男人。一個是廣告公司的經理,是她的上司,一個是司機,還有一個是經理的朋友。
林楚君點燃了一根香煙,慵懶地靠在沙發上,她說她沒有繼續念大學了,現在在廣告公司做平面模特。
我听著,心里有些酸澀。可是我說不出半句話來,只有笑。我知道林楚君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也許現在看上去風光無限,可韶華易逝,難免有朱顏辭鏡花辭樹的一天,那時她會不會後悔她最初的選擇?
倪喜紅怕冷場,忙問我們還好嗎。崔西晨一直抓著我的手,我也微微地掙扎過,但他堅持著。
“嗯——”我不知道是該說好還是該說不好,我怕傷害到林楚君。
崔西晨喝了一杯酒之後,就拉著我起身說︰“我們那邊還有朋友,你們慢喝。”
剛想起身,林楚君一把拉住了我,有些嫵媚地笑著說︰“哈,怕女朋友被我們吃了不成?你去吧,隱墨跟我們說說話,我們姐妹也不常在一起。”
崔西晨看了我一眼,我朝他會心一笑。他擔心我喝多了。
林楚君給我倒了半杯酒,笑著說︰“隱墨,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來,我們干了這杯。”
然後是第二杯、第三杯。趁楚君和她公司老板低頭交談時,我起身去了洗手間。從洗手間出來,林楚君已站在鏡子前補妝。
“你沒事吧,隱墨?”
我看著鏡子里自己那張如薔薇般微醺的臉,笑著搖搖頭。
“隱墨,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她涂著口紅,輕描淡寫地說,“你知道高三暑假的那個晚上,崔西晨和我做了什麼嗎?就是崔西晨沒有回家的那個晚上……”
“我不在乎你們做了什麼。”我擰緊水龍頭,心就像被什麼東西穿過,吊在空中一樣。
“是嗎?真的不在乎?那,不在乎,我就不說了。”林楚君斜睨了我一眼,唇角揚起一絲詭異的笑,扭著水蛇腰走了出去。
我仿佛已經丟了魂了,腳踩棉花似的走回陳龍那桌,端了酒就喝。崔西晨不安地看著我,是的,那眼神在我眼里分明就是不安,仿佛什麼秘密已經被我窺破。他為什麼要流露出這樣的眼神?
羅唯也看出我的異樣,低低問我︰“你怎麼啦?”
“沒什麼,沒什麼。”我茫然困頓地搖著頭。
崔西晨坐過來,抓住了我的手,輕輕問我︰“怎麼啦?”
我使勁地甩甩身子,生硬地說︰“不要踫我——”
我總是這樣,像刺蝟,一遇到危險,我所能做的就是先豎起所有的刺,然後全力攻擊我的對手。
“你必須跟我說清楚,隱墨——否則,我會胡思亂想。”崔西晨焦灼不安,太陽穴處青筋暴跳,這更讓我感覺到他和林楚君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我不願意說,這個時候,我不想與他爭吵,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爭吵。對于忍耐這回事,我總是比別人把握得更好。
林楚君端了酒杯搖曳生姿地走過來,她笑意吟吟地舉著酒杯說︰“我是許隱墨最好的姐妹,今天我在這里提前祝各位新年快樂,還有你們兩個,一定要好好的。”她很真摯、很誠懇地看著我們,一點也不像在說違心的話,可是她那個樣子讓我想起殷素素臨死前對張無忌說的那番話︰“越是漂亮的女人越能騙人。”
她真像一只狐狸精啊。
林楚君剛一轉身,崔西晨就沖了過去,拉著她的手,直往外面拖。林楚君大聲尖叫起來,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很快林楚君那桌的三個男人拿了酒瓶就沖了出去。羅唯和陳龍眼看大事不妙也跟著沖了出去。我心一凜,有種末日大難的恐慌,也摸了一個啤酒瓶在手中,跟了出去。
在藍寶石空曠的停車場里,沒有燈光,只有月亮和星星散發著微幽清冷的光芒。幾個男人不知怎麼扭在一團打了起來。我听到林楚君六神無主地哭號,顫著聲音喊著崔西晨的名字,場面混亂不堪。
我拿著啤酒瓶想沖進去,可是那些男人顯然都很用力地打在一起,一片嘶喊,分不清誰的聲音。周邊一下子圍了好些人,卻沒有人能靠近他們。我听到自己在撕心裂肺地喊著崔西晨的名字。我心里那麼多不祥的預感。
突然,人群分開了,只見有個人躺在了地上,而站在月光底下的崔西晨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刀。他握著的那把刀寒光閃閃,刀尖滴淌著暗色的血珠。
世界在剎那萬籟俱靜,時間凝固在那一刻了。
我大腦一片空白。只听陳龍大聲叫了一句︰“快跑——”
崔西晨丟了手中的刀,驚慌失措地沖進了黑暗里。
我兩腿一軟,茫然跌坐在地,不敢相信這一切。怎麼會變成這樣了?這是不是在演戲?這是不是因為我酒喝多了才產生的幻覺?抑或這僅僅是我做的一場夢?是的,是我在做夢,崔西晨怎麼可能殺人呢?他為了我也不會去殺人啊?
他說過的,他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只屬于我,因為我的存在,他的心髒才會跳動。他怎麼可能會殺人呢?
“都怪你,許隱墨——”林楚君歇斯底里地號叫著,要不是周圍的人把她拉住了,她一定會撲上來。
羅唯走過來,抱起了我,往人群外走。我茫然地看著他,摸著他的臉,喊他︰“西晨,崔西晨,你要帶我去哪兒?”
那天夜里,警察來了我家。
我一直沒有睡,一直蜷縮在牆角,我無法讓自己相信所發生的一切是真的。
听著街上的聲音,多麼希望我期盼的那個人趕快出現。這麼多年來,我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崔西晨的腳步聲。我一直在等,我也無數次走到他的房間,他的床是空的,冷月清輝,灑落一地白霜。我的心又在等這個男孩的孤寂與不安中經歷著一場萬劫不復的煎熬。
直到警察出現在我的家里,例行公事地搜查了每間房子,我還不願意相信我晚上所見是真的。
在爸爸和琴姨驚懼與迷惘的目光中,我被他們帶去了派出所錄口供。他們提了什麼問題,錄了什麼我不知道。我哆嗦著重復著說︰“沒有,沒有,崔西晨沒有殺人,不可能殺人。”
我反反復復地說,也不管坐在我對面的那個戴著大蓋帽的男人越來越嚴肅的臉和越來越不耐煩的提醒,我只能重復這句話。我的思想里除了這句,再也沒有其他的意識了。我覺得我就像死了一樣,已經死了。
爸爸很快給我找了律師。律師跟我說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流不出淚,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我瘋狂地想著崔西晨,想他現在在哪里,這麼冷這麼黑,他在哪里,他在做什麼。我知道他必然分分秒秒想的是我,只能是我。
天微微發白時,我從派出所出來。冬天的凌晨,街上沒有行人,只有街燈林立。偶爾刮起一陣風,听到全世界都在一種可怕的搖撼中。
琴姨一直在抹淚,爸爸一路罵個不停,罵崔西晨,罵琴姨,罵我,罵我和崔西晨無恥,鬧兄妹戀,現在鬧得滿世界都知道了。毫無意義的謾罵,令這個男人看上去有種老年人特有的�@粲牘討礎J塹模 狹耍 系煤芾骱ΑN蟻蚶炊運 淠 灰蛩 右豢 季投暈依淠 br />
在派出所,警察問我︰“你和崔西晨什麼關系?”我開始一直低著頭,在他問這句話時,我抬起了頭,很堅定地說︰“我們是情侶關系。”這是我心中唯一堅定的信念。不管崔西晨做了什麼,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也將會是我的最後一個男人,我堅信。
我突然感覺到很冷。冷,讓我清醒又疼痛。
回到了家中,我又去他的房間里看了一遍,我的手指一點點撫摸過他睡的那張床,那上面全是他的氣息,這間房,全是他的氣息,淡淡的檸檬香。檸檬香是他的最愛。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走進自己的房間,從書桌上拿了call機。果真,里面有好多崔西晨給我的電話,每個電話號碼後面都綴著520。我拿著call機跑到客廳,一個一個地回過去,可是每一個號碼都沒有人接。
我知道他在哪兒了。江濱路。一定是在那兒,以前每次我們約會都在江濱路的河堤邊。那條路上每隔一定的距離都有著一台磁卡電話。他一定在那兒等了我一夜。
我一路往江濱路飛奔,他果然在。他坐在那兒,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的腳下躺著無數的煙蒂,他指尖還夾著一根燃到一半的煙。
我的崔西晨。我站在他的背後,看著他的背影,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我慢慢地朝他走近,伸出手,顫顫地撫摸他的頭發。他一驚,回過頭來看我。
我的崔西晨,為何你一夜之間就老去這幾許?我淚眼模糊了,他在我的淚眼里整張臉都變得遙遠而朦朧。他捧著我的臉,深深地看著,眼里滿是愧疚,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好好照顧我了。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
我的崔西晨!
他一次次替我拭去淚水。
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覺得自己還活著,還可以流一些淚,淚是溫暖的。
“告訴我,這一切不是真的。請你告訴我!”我只能從他那兒得到證實。
“對不起,許隱墨——”他不能說話,一說話淚水噴薄而出,不受控制地噴薄而出。
“不許動——警察——不許動——”身後一片喧嘩,無數的腳步聲在這個凌晨碾碎了我的神經。我驚慌又茫然地看著這些陌生臉孔,他們把崔西晨按在地上,崔西晨側著臉看著我,目光絕望。
“不是這樣的,崔西晨——你們不要帶他走。”我像個孩子似的跺著腳哀求著那些戴大蓋帽的男人。
崔西晨一定以為是我帶他們來的,一定這樣認為。我恨死自己了,沒有哪個時候比現在更恨自己。
“請允許我跟她講句話。”崔西晨卑微地哀求著。
“許隱墨,我知道昨天晚上林楚君跟你講了什麼。是的,那天晚上,我們在一起了,她的第一次給了我。她還為我流掉了一個孩子。”崔西晨一字一句地說。
我像被雷擊中了,呆立在那兒,無法動彈。我雖然在心里想過千萬次這個問題,可真實的答案對于我來說還是太殘酷了。我視之為生命的崔西晨,我從來以為他是個為我堅守一切的男人。然而,他輕而易舉地摧毀了我心中那座氣勢恢弘的城堡。
“我不相信——”我笑著看著他,可淚水還是肆意橫流。
崔西晨被帶走了。我呆坐在河堤邊,風,刺骨地冷,我哆嗦著。痛徹心扉。
不知坐了多久,太陽透出厚沉的朝霞,露出一抹玫瑰金的微光,刺得我的眼楮生痛。旁邊那棵刻著我們名字的白楊樹,已經繁葉落盡,一片肅殺。
崔西晨因故意傷害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被傷的那個人是林楚君公司的經理,傷得不重,但對方要告他。林楚君連工作都不保,那個人第二天就解除了和她的工作契約。
林楚君和倪喜紅來看過我一次,當著倪喜紅的面,我問林楚君,她是不是和崔西晨有那麼一回事。林楚君瞅了我一眼,點了一根煙,漫不經心地說︰“是啊,那次我還為他流了一個孩子。”
我的身體承受不住地往後倒退了兩步,原來,事情的真相永遠是躲藏在幽暗潮濕角落的苔蘚。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林楚君,痛苦如翻涌的波濤,一波一波地沖擊著我。“林楚君,你受了如此重的傷,卻一直守口如瓶。而這些年來我一直對你心存芥蒂,一直對你耿耿于懷,是我錯了。”我看著她,可她並不直視我的眼楮,她很憂傷,表情因痛苦而扭曲著。
整個寒假,我不吃不喝,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我把那件未織完的毛衣,一針一針地拆掉了,然後又織。
爸爸一有時間就在家里發飆。琴姨總是隱忍地躲在一旁哭。隱畫逐漸懂事,開始不願面對這樣的一個家庭,整日沉浸在網吧和電玩室里。
羅唯有天來看我,我們去了青藤酒吧。我想努力地笑,可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羅唯愛憐地說︰“不要勉強自己,不要把我當成外人,你心情如何,就在我面前表現得如何。”
我很感激他,他真像我的家人,甚至比我的家人更親。
酒吧是羅唯的同學開的,但羅唯親手為我調制了一杯龍舌蘭日出。漸次絢麗起來的顏色,美好的寓意,入口微酸,滑入喉際時,是甜的。
“明天早晨一起來,你就會看到美麗的日出,然後對自己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羅唯看著我,看到我的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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