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條路上走了多久,這一條崎嶇顛簸的路,這一條滄桑坎坷的路。---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六月的海濱小城,雨下得頻繁。早上,我醒來,就听見了那雨聲,刷刷的,像年少在家時母親篩豆子的聲音。每天半夜開始下,早上收起,中午繼續,周而復始。雨,真是一個可愛的淘氣的不知疲倦的孩子。
我的心髒承受著過重的壓力。這不是青春的做作,不是自我的憂傷,我是真的感受到生之困境,面對困境之掙扎、無奈與彷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有的是獨生子女,出身榮華富貴,他們怎麼能知道何來這些許的做作呢?
我曾時常感覺到自己處于這個世界上相對于周遭的孤立。我總是記起那一個夏天,我中考分數出來的那個夏日午後,青色石頭壘砌的院牆里,寬大厚重的梧桐葉子,金燦燦的陽光在地面上編織出網來,我就坐在那張網里,十六歲的我憂慮而辛酸地坐在陽光織就的網里,哭泣。是的,我在哭,但沒有聲音,沒有流淌的淚水,我的淚在眼圈里打轉兒。我坐在院子里的泥土地上,灰黃色的塵土灌進了母親一針一線為我做的鞋子里。這鞋子是新鞋,去縣城中考的時候母親給我穿上的,到如今我一直沒有換下來。我低著頭,手指在面前的土地上畫圈,無規則地堆起一個個小小的土墳。母親就坐著一個小板凳在我的面前。事情就是這樣的,我中考結束,雖然數學考了一個滿分,英語、語文成績也在全縣位列第一名,但是其他理科成績太差。還有體育,我瘦弱的身子骨不適合搞體育。它們拖了我的後腿,我離分數線差了兩分。我不知道當時的教育制度為什麼是這樣的,當時的制度是差兩分一樣可以上重點中學,但是需要交五千元錢。一分是兩千五百元。就是這樣,就是這麼多。于是那夏日午後的場景這樣展開了。
我是想去上學的。我想上到大學,然後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我想走出這個院落,這一片山,這一汪水。可是那五千元錢成了走出去的障礙,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障礙。母親也不說什麼,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看著我。其實我明白,家里實在是拿不出那五千元錢。
夏日午後靜謐的時光,那寬大厚重的梧桐樹,那陽光編織的巨大的網,那網里默默不語的母親,那網里無奈辛酸的十六歲的男孩,那網里男孩默默堆起的一個個土墳……它們將在我的腦海里鐫刻永生的記憶。
開始在一個小城工作。先是在一個銅字加工廠,一個月三百元,每日接觸硫酸和雙氧水,手指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一次次的腐爛、愈合、再腐爛、再愈合……後來我落下了終身的皮膚病,這種病一直糾纏著我,每逢熱或者心情煩躁的時候,全身便奇癢難耐。後來我又進入一家廣告公司學習電焊。這是我記憶中最辛苦、最髒亂、最危險的職業,面對三百六十伏的電壓,面對沉重的黑色鋼鐵,還有在上百米高的建築物上作業……我的日日夜夜就在這些火光里、高空中度過。再後來,自己開了一家廣告公司。那一年我十九歲。
公司于兩年後因資金無法周轉而破產,欠下一屁股的債務。這是很多白手起家小生意人的大眾結局。
那是一個端午節後的一天,我回到家。父親在外邊上班沒有回來,母親撫摩著我的臉,不說話,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挪著小腳把我的父親叫了來。父親是位倔 、高大、沉默的北方漢子,他看見回家的我,知道我欠下的債務後,蹲在了院子里的一個角落里,他號啕大哭。
夏日來臨,空氣開始悶熱。三年過去了,院子里的梧桐樹已然不見,去年它們被父親鋸下來,給大姐做了出嫁時的衣櫃。父親是一個能人,會木工、瓦工、還會開鎖、補鐵鍋等營生。父親是見過世面的人,年輕的時候四處找活計,也做過好多種生意。我一直以來都認為父親是不會哭的,也一直以為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堅強的男人,可是當他看見自己的兒子歷經磨難,終究還是兩手空空的時候,他號啕大哭,哭得比一個女人還要洶涌,奔涌的淚水落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院子已經鋪滿了水泥,不再是以前的灰黃色的土壤了。它不再溫暖柔軟,變得冰冷、堅硬起來。我站在牆的一角,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的淚水落在水泥地上,摔成了碎片。
我不再哭。我知道哭是沒用的。我把頭昂起來,望著湛藍的天空。我在尋找,尋找一條可以直達遠方的路,那條路叫人生。
我曾遇見一個女子,我曾轟轟烈烈地有過一次戀愛。
二 五年,她離開了我,是徹底的離開。從此世界上再也沒有她的味道、她的痕跡。
疾病總是惡意地奪走善人的生命。她那麼單純、善良、無辜。仔細想想,哪一個絕癥患者又何嘗不是無辜的?!可我總覺得她應該是無辜的,她的死,是老天瞎了眼,是神喪失了主導的靈魂。
我寫了太多關于她的文字,有小說、隨筆、散文、也有詩歌。
她是我曾經愛過的那個女人,是我這一生中最轟轟烈烈的愛情!
海邊。深夜。她爬起來,開燈,搖醒我。她說,給我鏡子,好嗎?
我沒有給她。我不想讓她在離開人世的時候看見自己美麗的容顏被摧殘得慘不忍睹。我說,你是最美的,你對我來說永遠最美。她听話地躺下去,再也沒有醒來。
後來,我猜測那一刻的她,一定是預測到了自己的歸宿,她是看見那美麗的死神來了。
那是凌晨四點的事情,天開始微白,有漁夫要出海,喊起了號子。有海鷗開始醒來,喔喔地叫著,它們,它們,所有的它們,終于漸漸不見。
我的第二次生命即將開始。
自從她離開,以及公司破產,我徹底地離開了那個叫臨沂的城市,從此很少回去。即便回去,也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而且只有一個原因,是為了看望我的父母。他們在一天天老去,他們時刻掛念著遠方的兒子。
我離開的時候,沂河岸邊到處都是黃色的塔吊高聳入雲。這是一片繁榮的景象,這是一個前途寬廣的城市。可是當我夾著一個黑色皮包坐在長途客車里的時候,我低落,城市很大我卻感覺到了無路可走。我的皮包里是一件換洗的衣服,以及四百五十元錢。這是我所有的家當,這些錢將帶我去另一個地方,然後從頭再來。本來是還有些錢的,但是當初帶著她全國各地治病,花去了一大半的資金,公司一破產,再把能還的外債還了,把工人的工資發了下去以後,我就已經只剩下四百五十元錢。
四百五十元能做什麼?買手機還買不到彩屏的!去唱歌連酒水和果盤還不到三個小時!去酒店吃一頓飯也就是要幾個菜!可是,這四百五十元將是我第二次生命的唯一支柱,甚至是生存下去的唯一保障。我已經無路可退。
我去了日照。先住到嵐山海邊一個朋友家里。她開了一個小賓館,是當初去西安自考認識的,畢業後走關系進了鐵路局通訊部,一個月三千元工資,星期六和星期日都休息。這種生活當時讓我無比地羨慕,可是兩年以後,我知道那不是我應該要的生活,那是機械的、被動的一種生活姿態,雖然安逸卻不是我想要的。
在她家里住了兩天,我害怕自己會懶下去,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一份工作,于是我坐客車去了日照。這個城市我剛剛來過,陪著那個她度過了最後的幾天。如今又返回來,是命中注定,還是我脫離不了對她在天堂的牽掛呢?陌生的小城,只是靠了一個海,才顯得有點大氣。我在一個廣告公司找了一份制作員的工作,一個月一千元。我欣然就職,自從自己開公司以後,很少親自去做電焊了,如今又回到了三年前,我的欣然透出對生活的嘲諷。
在那個公司做了三個月後,我便辭去了這份工作,隨後的一年里我陸續換了三個公司。如今,我不能說自己走得很成功,但是我過得畢竟比以前好了,不再住潮濕的租住房,不用再看房東老太太的白眼,不用再因為考慮一天是吃五元的飯食還是六元的飯食而發愁了。我真的很知足。餓不著凍不著就是一種幸福。
看見很多年輕人愁眉苦臉、感嘆生不逢時,我只能說他們沒有受過罪,吃過苦。
命運從來就不會一直公平,幸福也不會永遠順利地降臨。
我的很多小說隨筆都是在離開臨沂的時候寫的。在離開臨沂前我寫的東西幾乎沒有一部發表在正式的刊物上。我堅持寫作,卻不見結果。我曾一度地對自己的寫作水平感到失望,甚至打算放棄,過平常的上班族的日子。可我卻堅持了下來。
長篇小說《鱸魚》從起筆到脫稿,簡直就是一條漫長的路。從開始寫到寫完我用了四年多。那時還沒有買電腦,我卻寫了幾十萬字,包括這部長篇,還有一些中短篇小說、隨筆感悟等。那是一種近乎機械動作的寫作,沒有目的。我嘗試著運用不同的寫作方式不同的寫作風格。沒有固定的寫作場所,在各個陰暗網吧潮濕的小角落里,在公司的辦公室里……我戴著耳機,听著流行音樂,敲打著鍵盤。那種日子持續了一年多,我流連于日照的各個網吧里,有時候就是一個通宵。天亮的時候走出網吧里,疲憊的我在街道上奔跑,迎著大風,一直跑到整個人窒息。我在做什麼,我寫這些東西究竟是為了什麼?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寫作真的沒有想到這些東西有朝一日能發表,能賺取稿費。那段瘋狂寫作的時間,我從來沒有投過稿,自然也就從來沒有一篇文章發表出來。我那時候寫的字,只是為了宣泄,宣泄一個人在陌生環境的郁悶、彷徨。我在彷徨,我在這個海濱城市里游蕩,無法停留。
日照的海很美。我幾乎去過中國大部分的沿海城市,而只有日照的海邊讓我感覺到美。這或許也是我停留到如今的原因。日照的這片海,給了我寫作的靈感與寫作的欲望。
寫完《鱸魚》初稿是在二 六年冬天,當時是在公司值班,于深夜打完了小說的最後一個字,書中的主人公魚蔓說,好,我們走。
好,我們走。
我們是時間,我們是年華,我們是我們的曾經,我們是一部小說。我曾試圖以寫完這部小說的方式忘記過去的所有不順和苦痛。或許我做到了。從寫完《鱸魚》以後,我徹底變了一個人,對網絡失去了興趣,從此再也沒有去網吧,也再沒有寫作。到年底春節的時候,我竟突然想把曾經寫的東西出版或者發表出來。于是我開始奔波,奔波于各個出版社、各個雜志社、各個網站。
有部分的中短篇和隨筆開始陸續地在一些刊物上刊登出來,我取了一個名字叫甦善生,以前用的是左岸花事,我在改變,連寫作用的名字都改了。甦善生,代表著我內心的期盼與人生的頓悟。
從此,一個叫甦善生的男子開始被世人所知。
我把《鱸魚》發在了網站上,結果點擊率很慘,而那些情色的穿越的玄幻的文字卻風靡一時。我開始意識到自己寫的東西是不符合市場的,或許它真的只是寫給自己看的文字,或許它本就不應該問世。
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女子,她叫莫莫,上海一所師範大學的在校生。她一直在關注著我的《鱸魚》,從始到終。她告訴我,你的文字可能不會有人看,但那只是短時間內,你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文字,相信它能經得起時間的打磨,只有經過時間打磨的文字才是好的。那一刻,我心酸得厲害,我終于遇見了一個可以透視我心髒的知己。
我在漸漸被人熟知的過程中,一些出版商開始聯系我,我幾乎每遇見一個出版商,都會把《鱸魚》推薦給他們,但他們都是搖頭。他們要我寫一部能符合市場的小說,說我的文字功底很好,說我也很會編故事,為什麼不寫一些比較熱銷的作品呢?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寫了一部懸疑小說,但它至今也沒有出版,因為我一直沒有寫完。在我寫到十萬字的時候,我失去了編故事的興趣。我知道我寫不下去了。一個沒有寫完的小說是不會有人要的,除非你是一個名人或死去的人。
《鱸魚》曾給過不止十個出版社,編輯看了都說很有深度,卻一直不能出版。我曾一度失去了出版的信心,便索性把它放在了一邊。我相信,它總會有人來發現。
6.
看多了世態炎涼,看多了人生無奈。我不知道我到底要走向何方。
時間倏忽逝去,我開始了一種比較自由的生活。書出版的事情暫時擱淺,我開始奮力地工作。這個時候我在一家房地產公司做開始做企業策劃。感覺知足,感覺日子就應該這樣平淡地過下去。
可是我知道我注定要在文字之路上行走。二 七年三月,北京的一個文化公司通過我寫的《鱸魚》聯系到我,他通過我做過房地產的經驗問我有沒有興趣寫一部關于房地產的小說,我當時沒有答應。之後的三天里,我擬了一個一萬字的小說大綱,交給了他,他看後立刻與我達成了協議。這就是寫《圈來套去》的原因。
這部小說用去了我五個月的時間,兩個月完善小說的大體構思,三個月寫作,平均一天寫三千字左右。我停下了工作,請了一個長假,把一切精力用在了這部小說上。
我這個人是不喜歡經商的,雖然一直在商界行走,卻對商場的一切深惡痛絕,但是沒有辦法,因為你要生活。為了生活,我們必須要學會忍耐。
我的夢想是有一個安靜的公寓,有一份穩定的收入,有充裕的時間來寫作,可是這些在目前看來是不可能的,我要工作,我要有經濟來源就只能不停地工作。寫作成了兼職,成了分外的事情。
寫完《圈來套去》,談完出版的事情,我又一次重新考慮自己以後的路應該如何走。
7.
關于《鱸魚》的一些看法。
我最初寫這部小說想象的不是故事的情節,也不是小說的名字。我一直在想,我在寫給誰看,是寫給自己,還是眾人?當這部小說寫到五萬字的時候,我開始重新審視這部小說的整體構思與主題的含義。這部小說是矛盾的,就像離我們肉體最近的生活。它顛沛流離,它辛酸苦楚,它茫然失措,它有苦也有甜。我是從二 四年十一月開始寫這部小說的,到如今,它看著我一路的奔波和內心的苦痛,白手起家的廣告公司破產,一個人遠行,陌生的城市,狹小潮濕陰冷的租住屋……我一年時間換了四個公司,從一個廣告公司的總經理,淪落為另一個城市最底層的電焊工,再到香港某集團公司華北地區的企業顧問……或許是因為這種撥雲見日的升華,才有了這部充滿了酸楚的小說。
曾經看過這小說的一位朋友問我,你為什麼要寫這麼一部小說,雖然算不上匪夷所思,但也和你的年齡極不相符。是啊,我想,我認識好多八零後的作家,他們的作品大多是青春類、校園類或者玄幻類的。而我寫了一部現實主義,一部在地理上縱橫大半個中國、在時間上跨越六七十年的小說。我對他說,我寫的時候,不知道明天要寫什麼,我沒想過它會出版,它會給世人看。我只是在隨意地寫字,最終發現不過是畫了一個圓圈,有始有終,宿命輪回的圓圈。
關于這部小說的人物,我要特意說明一下,他們在現實中是有關聯的,但不是人之間的關聯,他們是地名和植物名的組合(本解釋屬于民俗傳說,暫不能考究定論)︰
洛初︰河北省易初縣一個群山環繞的小村莊,有二百多戶人家(現已改名)。
芍藥︰洛初生長最茂盛最常見的一種花或中藥。
十五︰據村子里的老人講,芍藥花大多在每月十五日的午夜開放,花期一月,在下一個月十五的午夜凋零。
魚蔓和魚禾︰兩種寄生在芍藥花根上的苔蘚植物,葉子上有白色的小齒。劇毒。據古書記載,是鱸魚的克星。
魚禾的葉子是白齒,而魚蔓的葉子是灰齒,這是它們的區別。兩種植物一直寄生在一處,一直到冬日干枯而死。
另外還有一個叫藍的女子。藍,舌尖輕輕的一卷。藍,是我喜歡的名字。
小說的名字開始為什麼叫《鱸魚》?
鱸魚︰有齒,性凶狠,固執。生長于淡水域,卻也可在海水里力生存,適應能力強。漁人形容鱸魚是一種很傻的魚類,不懂得回頭。
菊花鱸魚是西安一道有名的菜。
關于這部小說的情節構思。在我看來,其實這不完全是一部小說。開篇的《芍藥》是一部迷途女子旅行式話劇;第二篇《洛初》是一個靜默男子四分之一人生的自傳;第三篇《魚蔓》是一場華麗卻悲蒼荒誕的電影。
我到底要寫什麼,要告訴讀者什麼?小說的主題是什麼?我的重點是在寫愛情,還是在寫親情?
我經常在黎明的時候醒來,跑到空蕩的大街上,坐在附近的一個小公園里吸煙,看天空慢慢地清醒,這過程是安靜的,卻充滿了無比的刺激。這一年來,我自從來到這個叫日照的海濱城市就樂此不疲。
我家境貧寒,初中畢業就到社會上謀生,文化素質不高,听
不懂英文歌,所以我算不上是有品位的人,可是這些小說卻讓我自我感覺很有品位的。
在本書即將出版之際,我要感謝遠在昆明素未謀面的冷斯花,感謝她為了這部小說到全國各地拍攝書的插圖,卻居然到最後出版時還是沒有派上用場。
我把這本書特別獻給我的父親母親,以及二 四至二 八年一個微小卻沉重的紀念。
據說彼岸花是黃泉路上唯一盛開的花。據說我們一生只能有一次機會看見它。
遠方就是很遠的地方,那里有每個生命的夢想。那是一個幸福的地方。
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努力,我的人生到底是一個什麼樣?
我該怎樣走向遠方,或者以怎樣的方式到達彼岸?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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