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團長態度嚴厲地說︰“你告訴他,稅警團都要像他這樣,連長不听營長的,營長不听團長的,還成何體統?還能打仗嗎?讓他在禁閉室里好好反省反省!”
“是!”杜參謀應道,然後他神色有些憂郁地又說,“團長,有件事我想單獨向你報告。-------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關團長瞥了一眼崔三貴,說︰“不要緊,說吧!”
杜參謀說︰“我剛才到一連時,一連有不少士兵為一連長打抱不平,還阻撓我們帶走一連長。最後還是一連長命令士兵把他自己捆起來的。我是擔心……”後面的話杜參謀沒有說出來。
關團長听後,臉色變得很難看︰“有這麼嚴重嗎?”
杜參謀擔憂說︰“我是怕萬一……”
關團長覺得有道理,說︰“好吧!傳我的命令,讓特勤排進駐一連,把那些想鬧事的人監控起來。另外,你去調查一下這事的原因。那個一連長和一連的人都要問問,態度要和藹些,不要使矛盾激化。對了,讓崔班長跟你一塊去听听。回來到我辦公室找我。”
“是。”杜參謀退下後,先到特勤排傳達了團長的命令。特勤排長立即集合隊伍,全副武裝地向一連趕去。接著,杜參謀領著崔三貴來到團部禁閉室。
禁閉室里關著一連長。他身體健壯,臉膛黝黑,坐在硬板床上,身板直立,眼楮里透著藐視的目光。崔三貴見他穿著摞著好幾個補丁的稅警服,一點也不像連長的樣兒。
杜參謀干咳了幾聲,一連長像沒有听到似的,一動不動,眼楮連朝這里看也不看一眼。杜參謀說︰“一連長,你為什麼不听營長的指揮呢?”
一連長沒吭聲。
杜參謀又說︰“你怎麼不說話,問你呢?”
一連長還是一聲不吭。
杜參謀沒辦法,只好領著崔三貴來到一連,想听听士兵們對這事的看法。
這時,特勤排已勒令一連官兵全體集合,把所有槍支整齊地擺放在操場上。特勤排是國民黨斜橋稅警團的精英,每人身上攜帶著一長(長槍)一短(手槍)和一把匕首,主要負責執行警衛、偵察等特殊任務。有人叫他們“御林軍”;也有人叫他們“敢死隊”。因為他們都是從全團士兵中選拔出來的軍事技術過硬、敢打敢拼而又忠誠、不怕死的士兵。
特勤排排長姓倪,左邊的臉上有一處刀疤,敞開著衣襟,露出發達的胸肌,腰間的武裝帶上插著兩把盒子槍,他那雙帶有某種野性的眼楮里閃著冷峻、凶狠的光亮,一眼看去,他哪像個排長,簡直像個土匪。倪排長見杜參謀到來,跑過來說︰“杜參謀,一切都辦妥了,不會有事了。”
杜參謀提醒說︰“別大意,真刀真槍的,要是走了火你我都不好交代。”
“是!”倪排長點點頭,把兩個手指放在嘴里,用力吹了一長一短的口哨,好像是暗號,大概是提醒士兵注意警戒。
杜參謀走到隊伍跟前,掃視了一下列隊的一連官兵,命令道︰“注意了。一個班留下兩三個人。其他人由各班帶回,好好學學稅警條令,不準亂串門,亂走動。各班長開始選人帶回!”
各班班長點了幾個人後,隊伍中出現混亂,很多被點到的人不願留下,幾個班長命令了幾聲後,他們才很不情願地留下來,操場上就剩下二十多個一連的官兵了。
杜參謀見絕大多數人都無精打采的,大聲下口令道︰“都有了,立正,向——右——看——齊!”
杜參謀的口令喊得很哄亮,很標準。操場上的弟兄們都打起精神來,列隊站好。杜參謀把雙手背在身後說︰“今天,我們是來听听一連長為什麼不听營長指揮的。誰知道誰就說。”說罷,他皺起眉頭,陰沉的臉像鉛灰色的天空,沒有一絲光亮。
操場上一片肅靜,沒有一個發言的。
崔三貴見周圍是荷槍實彈的特勤排士兵,杜參謀又是這副冷冰冰的面孔,在這種氣氛下誰還敢發言呢。
“我說!”一個身高足有一米八○的大塊頭士兵打了頭炮。看來還真有膽大的。這個大塊頭士兵白了特勤排士兵一眼,好像根本就沒有把他們放在眼里似的。他有些感冒,全身抖動地打了兩個噴嚏,聲音很大,然後用衣袖抹抹鼻子,咧開嘴,眼楮朝上,根本不看人地說︰“我們連長當了十幾年兵了,論打槍、拼刺刀,哪個不服他!他的戰術指揮也是頂呱呱,還為全團連戰術進攻做過示範呢。可我們營長呢?他從南通中學一畢業就來這里當了營長。他真要有真本事咱也就服他了。可他打槍打不準不說,端起刺刀槍腿就發抖,指揮更談不上了,還不听幾個連長的意見。今個上午,我們營進行防御演習。我們連長和二、三連連長都認為老是這樣排成一行防御兵力分散,如果敵人集中兵力一點突破就被動了。他們建議營長進行一次一連佯退,誘敵深入,二、三連迂回包圍進攻敵人的演習。可營長根本听不進幾個連長的意見。試試也行嘛,真要遇到這種情況也好對付嘛,有啥不好的。可營長根本不听,還指著咱連長的鼻子說︰‘你是營長還是我是營長!’還說誰不听指揮就撤掉誰!三個連長有情緒,行動慢了些,營長中午也不讓大家回去吃飯,還掏出槍威脅大家。咱連長說這槍是用來打日本鬼子的,不是用來嚇唬自己弟兄的。營長說他想造反,就往天上開了兩槍。情況就是這樣,有半句假話你們殺了我。反正我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要殺要剮你們看著辦吧!”
大塊頭士兵說完,把雙臂抱在胸前,像等候發落似的。崔三貴可以看出,在這種場合敢這樣說話的人,一定是一連長的鐵哥們。
杜參謀冷冷地看著大家,面無表情地說︰“誰還說!”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稅警把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小稅警拉到跟前,撩起他的褲腿說︰“我希望營長今後不要動不動就踢人。你們瞧瞧,這娃子的皮膚還嫩著呢,被踢成這樣,要不是為了打鬼子,誰願跑到這里來受這個罪!”
杜參謀斜眼看看這娃子兵的腿,放大嗓門,聲音摻著不滿情緒說︰“誰還說,趕快說!”
崔三貴听到這話音很不順耳。這哪是征求意見,明明是在暗中威脅人嘛!他見一連的士兵們都垂下頭,用眼楮的余光你瞧瞧他,他看看你,大家像已听出杜參謀這話音中的意思,沒人再說話了。
杜參謀見沒人發言,把特勤排倪排長叫到跟前,低語了幾句,然後領崔三貴返回團部。
路上,崔三貴心里很不是滋味。要是在新四軍的隊伍上,講究官兵平等一致,是不會用這種生硬的態度征求意見的,看來這件事有些蹊蹺……崔三貴邊走邊問杜參謀︰“這個營長是什麼人?為什麼一來就當營長?”
杜參謀見四周沒人,用一種不可名狀的眼神看看崔三貴說︰“他是關團長的小舅子。”
崔三貴豁然明白了……杜參謀和崔三貴來到團部,走進關團長的辦公室。關團長紋絲不動地坐在那里,緊繃著臉,眼楮里閃出一種可怕的光線,仿佛要把胸中所有的怨恨都匯集在這種可怕的視線上。杜參謀料到關團長一定是等急了,趕緊把剛才了解到的情況向關團長作了詳細匯報。
關團長听後,目光轉向崔三貴,臉上的凶相稍微平和了一些問︰“怎麼樣,你听也听了,看也看了,現在可以談談你對這事的看法了吧?”
崔三貴已考慮好了,說︰“直言不諱?”
“嗯?”關團長沒料到崔三貴會冒出這句話來,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他明白後,認真地說,“當然!”
“有一件事我想先問問?”
“說。”
“我想知道,你讓你小舅子當營長的理由是什麼?”
關團長又沒想到崔三貴會這樣直言不諱,臉上顯得有些尷尬,當他發現崔三貴在觀察他的反應時,很快鎮靜下來,想了想說︰“理由很簡單,兵權必須掌握在信得過的人手里。這樣才能便于我指揮。”
崔三貴覺得氣氛太嚴肅了,微笑著走到關團長桌前,坐下說︰“歷代當權者都想把兵權掌握在自己手里,這不錯,關鍵是……” 崔三貴停頓了一下,但他還是把後半句說了出來,“你沒有把你的小舅子放對位置。”
“你說什麼叫放對位置?誰生下來就懂這知那的?不懂可以學嘛!”關團長爭辯道。
崔三貴見關團長如此固執己見,心里很擔心,要是日偽軍知道國民黨斜橋稅警團有內訌的危險,乘機挑撥離間或攻打過來,問題就麻煩了。作為友軍,他覺得有必要向他提醒幾句,便說︰“作為友軍和朋友,我想給你一個忠告︰如果你能听進去,也許稅警團還有救。如果你听不進去的話,恐怕稅警團很可能會不戰自潰,或者不堪一擊。”
關團長眯起眼楮,淡淡一笑,用不相信的目光看著崔三貴說︰“有這麼嚴重?”
“當然有!”崔三貴說,“我的話你听不听都沒關系,但我們的祖先用血的教訓總結出來的經驗你總應該考慮吧。孫子說︰‘不知三軍之事而同三軍之政者,則軍士惑矣。不知三軍之權而同三軍之任,則軍士疑矣。三軍既惑且疑,則諸侯之難至矣,是謂亂軍引勝。’古人早已告誡我們︰不知道軍隊內部的事務,而干涉軍隊的行政,軍士就會迷惑不解。不知道用兵的權謀,而干涉軍隊的指揮,將士就會產生疑慮。軍隊既迷惑又疑慮,各諸侯國乘隙進攻的災難就要臨頭了。關團長,你應該明白這個事理吧!”
關團長听後,昔日山鷹般炯炯有神的眼楮,驀地變得憂心忡忡起來,心想︰這個崔班長啊,還真有兩下子,難怪咱爹看上他了……崔三貴見關團長受到觸動,接著說︰“如果你的小舅子懂軍事,又深得士兵的擁護和愛戴,你舉賢不拒親也無可非議。但現實並非這樣。就算你的小舅子對你忠心耿耿,可你想過了沒有,你是只想要一個營長呢?還是想要一個營的隊伍呢?”
這話猶如五雷轟頂,震撼了關團長的心。關團長心弦倏地收緊了站起來,思忖地徘徊了一會兒,口吻堅決地說︰“我用人的標準決不能改變忠字。不忠,就難以讓我放心!不忠,在危難之時就很難效忠于我!就算今後我那小舅子不當營長了,這個一營長的職位我也決不會給一連長。”
崔三貴覺得關團長的話像是在賭氣,問︰“我無心想知道誰當一營長,但我很想听听一連長為什麼不能當營長的理由?”
“我有必要告訴你嗎?”
崔三貴笑笑︰“你不是讓我發表看法嗎?”
關團長遲疑了一下,也直言不諱地說︰“說起來道理也很簡單。說句真心話,我以前是準備提拔一連長當一營副營長的。可他根本就不懂怎樣做人,還沒當副營長就看不起營長了。就算我越級提拔他當營長,他也會認為這個位置本來就應當是他的,也不會感激我的。他不會感激我,就會對我不忠。我用人的標準不能改變忠字!”說完,關團長叉腰在屋里徘徊起來。
崔三貴心里明白了,關團長並不是不想提拔一連長,而是他心中有他自己的用人標準。用人之事還是由關團長自己定奪為好。崔三貴沒有再說什麼。
當天下午,崔三貴得知關團長取消了對一連長的禁閉令,任命杜參謀為一營營長;一營長吳瑞雲當了團作戰參謀,等于把他倆的職位換了一下。崔三貴覺得這種任命還是欠妥……第二天上午,關團長派特勤排用船把崔三貴他們安全送到新四軍根據地。
崔三貴回來後,向徐達和孫運福詳細匯報了這次查找“老三”和在國民黨斜橋稅警團遇到的情況,也把在斜橋獨立營發生的“手表風波”的事告訴了他倆。
徐達對“手表風波”顯得格外重視,他要過那個偽排長寫的證詞仔細看了一遍,又詳細問了事情處理的經過,沉默許久後慎重地說︰“這事還是放一放再說吧!就算是顧化興搜走了那個偽排長的手表沒有繳公,這麼一搜身一關禁閉的,顧化興死也不會承認了。這種處理方法也太簡單粗暴了吧!按說,我們偵察排也需要手表呀,掌握個時間,也有利完成任務嘛!”
崔三貴極力為顧化興辯解說︰“那個偽排長的嘴里沒有實話!”
孫運福好像想起什麼,說︰“我記得老顧以前繳過偽軍的兩塊大洋都主動交公了,還說以後給我交塊手表呢,也好掌握時間嘛!這樣吧,過一段時間,等顧化興把搜身、關禁閉的事淡忘了,我再個別找他談談。”
半月後,旅敵工處得到斜橋鎮區委的情報︰東亞貿易商行的紀長波,兩天前喝醉酒不慎跌入河里溺水而死。崔三貴得知這一消息後並不感到意外,因為這里的秘密他心里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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