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團長見崔三貴和李夢桐回屋準備東西去了，把關鎮長扯到屋里，用幾分理怨的口吻說︰“爸，婷婷每次在信中問起崔班長的事，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呢！”
關鎮長毫不客氣地說︰“你還好意思問哪！你每次回家凳子還沒有坐熱就走了，你什麼時候問過婷婷的事啦？”
關團長愁眉苦臉地解釋說︰“婷婷從小是您養大的，我不是放心嘛！哎，爸，婷婷是不是喜歡那小子了？”
關鎮長用不滿意的眼光看了看關團長說︰“別把你隊伍中的那套髒話用到這上，什麼小子不小子的。-------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他可是個有膽有識的偵察員，我看他當你的團副都綽綽有余。可惜呀，你沒這個福分，人家不願意！”
關團長苦笑了一下，還是放心不下地說︰“爸，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這一個寶貝女兒，你也就這一個寶貝孫女，我是關心婷婷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哪很難說……” 關鎮長沉思起來。
關團長想了想，臉上的表情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說不上是種什麼樣的表情。他嘆了一口氣，果斷地說︰“這不行！這年頭，當兵的槍里來彈里去的，說不定那天就玩完了。我還真希望婷婷好好念書，將來在無錫當個教師或醫生，這該多好啊！總比跟著一個當兵的強，況且又是一個新四軍……”
關鎮長把眼楮一瞪，用極不滿意的口吻說︰“新四軍怎麼啦？我看新四軍就比你們強！”
關團長見父親這樣，處處向著新四軍，心中就騰起一股火，他也不想多說什麼了，站起來生氣地說︰“我回稅警團了！”
崔三貴和李夢桐告辭了關鎮長，返回了斜橋獨立營。他倆見到全班的戰士們後，本想大家一定會很高興，一定爭先恐後地詢問情況，可恰恰相反，戰士們沒有一個詢問情況的，個個垂頭喪氣。
崔三貴料到班里出了什麼事。記得臨走時，他專門叮囑讓顧化興負責全班的工作，怎麼不見顧化興的人呢？崔三貴又仔細環視一周，還是沒看見顧化興，問︰“顧化興呢？”
大家沒吭聲。
崔三貴急了︰“怎麼不說話？顧化興呢！？”
大家你瞧瞧他，他看看你，還是沒人回答。躺在床上的龐德勝，雙手墊在頭下，用帽檐遮住眼楮，搭著二郎腿不停地晃動著說︰“姚營長把他關禁閉了。”
“什麼什麼，關禁閉了？”崔三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關禁閉？”
龐德勝陰陽怪氣地說︰“天知地知啊……”
听到這話，崔三貴和李夢桐簡直要急瘋了，可龐德勝還是這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崔三貴嚴肅地說︰“老龐，你是老兵了，別耍貧嘴，到底是怎麼回事？”
龐德勝一把抓掉蓋在臉上的帽子，坐起來說︰“昨天，我們配合獨立營伏擊了一股進曹溝村搶劫的偽軍。一個被俘的偽排長說顧化興搜走了他的一塊手表，姚營長叫顧化興把手表繳公。顧化興說他沒搜走偽排長的手表。就這樣，他倆吵了起來。姚營長要搜查，顧化興不讓，他倆還差一點打起來。姚營長把顧化興關了禁閉。情況就這樣。”
龐德勝的話剛說完，幾個偵察員也開始憤憤不平地嚷嚷起來︰“他們憑什麼關我們的人啊？我們又不是一個部隊的。”
“就算是有這回事吧，那塊手表也是我們繳獲的，也不應該繳給他們吧?”
“我听說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是那個偽排長故意訛顧化興的。姚營長沒查清事實就搜身，就關禁閉，還有沒有政策觀念啊！”
“行了行了，都別嚷嚷了。”崔三貴心煩地擺擺手，問，“有人看到顧化興搜走那個偽排長的手表了嗎？”
龐德勝把胸脯一拍，理直氣壯地說︰“沒有！姚營長就憑那個偽排長的一面之詞，就關了顧化興的禁閉。”
崔三貴看看李夢桐，李夢桐眼楮里藏著難以傾訴而又復雜的東西。他倆來到房外，商量了一下。李夢桐說︰“我們還是先把情況搞清楚再說吧!”
他們來到姚營長住的地方，老遠就听到屋里傳來爭吵聲︰“你做得太過分了，就憑一個俘虜的證言，就把人家關了起來。說句不好听的話，人家可以告你濫用職權！”
崔三貴听出這是潘部長的聲音。看來潘部長也認為這種做法有些不妥。緊接著，屋里傳來姚營長的聲音︰“我開始並不想關他，可你沒瞧見他蠻橫的勁兒，恨不得把我撕吃嘍。你瞧瞧，我這衣服也讓他給撕破了。”
“我听說是你要搜他的身，他才和你撕扯起來的。你憑什麼搜他的身啊？誰給你的權力？你這是違反紀律啊！誰沒有自尊心啊？你平時心這麼細，怎麼到這時候就犯渾呢！”
“哎哎哎，潘部長，你說我犯紀律你可要負責啊！第一，是那個俘虜親口對我說的，說是那個姓顧的搜走了他的手表，我讓俘虜寫了個證明，按了手印，這一點我不會冤枉那個姓顧的吧?第二，我有責任調查這件事，誰讓我是營長呢？我也不能因為那個姓顧的不認賬我就不管不問這事了吧?再說，他真要沒搜走那個偽排長的手表，干嘛不敢讓我檢查啊？這樣也可以證明他是清白的嘛！這明擺著是他心虛，不敢讓我檢查！”
“那我問你，你要搜不到手表怎麼辦？你怎麼向人家交代？人家完全可以到上面去反映你姚營長亂搜士兵的身啊！這些你想過了沒有？到時候你是吃不了也得兜著走！”
“我嚴格按紀律辦事錯了嗎？大不了說我是個工作方法問題。我要是對這違反紀律的事不管不問，這才是個原則問題呢！我真要是搜不到手表的話，肯定是那個姓顧的把手表扔了或藏起來了。因為我堅信那個俘虜在那種場合下是不會說假話的！”
崔三貴和李夢桐見他倆在爭個沒完，崔三貴叩響屋門。
潘部長氣色不好地打開屋門，見是崔三貴和李夢桐，臉上馬上露出笑容，不過這副笑容是苦苦的，澀澀的，很不自然︰“噢，我們正在研究工作……你倆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樣，情況還算順利吧！”
崔三貴淡淡一笑︰“還算順利。那邊的事都已辦完了。”
潘部長問︰“你們還沒有回……噢，你倆有什麼事嗎？”
崔三貴心里很清楚，大概潘部長本想說“你們還沒有回班里去吧”的話，可能覺得這話不妥，才改了口的。崔三貴直截了當地說︰“你們剛才說的話我倆都听見了。我倆就是為這件事來的。”
潘部長見這層窗戶紙已捅破，也不想回避什麼了，請崔三貴和李夢桐進了屋，安慰說︰“別急別急，這點小事我們會解決好的。”說完，他向姚營長使著眼色，提醒說︰“還不趕快放人。”
姚營長看不慣潘部長這一套，把頭扭到一旁，沒有吭聲。
崔三貴主動問︰“姚營長，我們班的顧化興究竟是怎麼回事？”
姚營長不想多說什麼，把桌上的一張紙往崔三貴面前一推，沒好臉地說︰“你自己看吧！”
崔三貴拿起這張紙看了看，紙上是那個被俘的偽排長寫的證詞。他把顧化興搜走他的手表的整個過程都寫了下來，寫得很詳細，上面還按有他的指紋手印。崔三貴沉默片刻，問︰“這個偽排長還在嗎？”
姚營長對這話很敏感︰“怎麼？你不相信這證詞是真的？”
“不，我想問問情況。”
“也好。不過，你們要見他，我必須在場。”
崔三貴笑了笑︰“你不相信我們？”
姚營長用一種特殊的眼光瞧著崔三貴和李夢桐，話中有話地說︰“我太了解你們干偵察員這行的人啦……”
崔三貴也用目光如炬的眼神看著姚營長說︰“好吧。如果你信不過我們，最好叫潘部長也一塊去！”
潘部長“喲”了一聲說︰“你看我的腦筋，鎮里還讓我到垣廟村了解一些情況，我都把這件事給忘了，我得趕緊去了，不然會誤事的。”說罷，他匆匆地走了。
崔三貴低頭淡淡一笑，然後對姚營長說︰“那我們走吧!”
姚營長領著崔三貴和李夢桐向看押俘虜的院子走去。姚營長在新四軍一師當副連長時就認識幾位偵察員。在他眼里，偵察員的心眼歪，油頭滑腦的，機靈得很，反正他對偵察員沒什麼好印象。來到看押俘虜的院子，院里有兩個哨兵，姚營長對哨兵說︰“領那個偽排長出來!”
哨兵打開一間屋門的鎖，把偽排長領出來。他長得瘦高個，跟麻桿兒差不多，三根筋骨挑著一個干蘿卜腦袋，臉上掛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逢人就點頭哈腰。姚營長看不慣他那畏畏縮縮的模樣，說︰“站好，別像沒骨頭似的。”
偽排長趕緊直起腰，做出一副軍人立正的姿勢，目不轉楮地看著姚營長，眼神中仍流露著幾分膽怯。姚營長指指身旁的崔三貴和李夢桐，對偽排長說︰“這兩位是搜走你手表的那個人的領導，他們來問問情況，你要如實回答。”說完，他示意崔三貴和李夢桐，有什麼話可以問。
崔三貴見偽排長不敢正視他倆，態度和藹地問︰“不必怕，如實說就行了。那個人是怎樣搜走你的手表的？”
偽排長惴惴不安地說︰“他說讓我把身上的東西都要繳給他。”
崔三貴問︰“當時你倆旁邊有別人嗎？”
“沒有。他把我帶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才說這些話的。”
“你都繳給他些什麼東西？”
“我當時身上有一塊手表和一個軍官證，還有幾塊大洋。他看了看軍官證又給我了，大洋也沒要，就搜走了我的手表。”
“你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
“有半句假話，長官可以槍斃我！” 偽排長的語氣很肯定。
崔三貴見偽排長說的話和證言上基本一致，又問︰“你的手表既然繳公了，為什麼還想起要呢？”
偽排長看看姚營長說︰“不是我要，是你們的人問我繳出多少東西時，我才說起這事的。”
崔三貴的語氣開始嚴厲起來︰“你當偽軍時干過什麼壞事沒有？”
偽排長的眼神慌張地說︰“沒、沒、沒有，我只是跟著皇軍……不不，是在日本人後面跑跑腿。”
在一旁仔細听崔三貴和偽排長對話的姚營長，覺得這話有威脅的意味，對崔三貴說︰“這事與手表有聯系嗎？”
崔三貴向姚營長示了個手勢，意思讓他別打斷話，然後又問偽排長︰“哪你是怎樣被俘的？”
偽排長臉上立即現出惶恐不安的表情，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低低地說︰“就……就……就干了這一件壞事。”
“你說的是實話？”
“實話、實話，絕對是實話。”說完，偽排長斜眼觀察著崔三貴的反應。從偽排長的眼神中，崔三貴看出他說的話絕對不是實話，但仍心平氣和地說︰“沒事了，你回去吧!”
偽排長這才舒了一口氣，向姚營長和崔三貴哈哈腰，小心翼翼地向關他的屋子走去。姚營長的心情比剛才也輕松了許多，問崔三貴︰“怎麼樣，事情都清楚了吧？”
崔三貴問︰“你們這次俘虜了多少偽軍？他們是不是一個部隊的？”
姚營長有些不解地說︰“你問這干嗎？與手表有關系嗎？”
崔三貴認真地說︰“當然有關。至少可以證明那個偽排長有沒有這塊手表?那天戴手表了沒有?”
姚營長覺得這話有道理，點點頭說︰“有二十多個吧，他們都是一個中隊的，領頭的中隊長被我們打死了。”
“能把那些俘虜叫出來問問嗎？”
“當然可以。”
姚營長領著崔三貴來到關押俘虜的屋里。屋里四周的地上鋪著稻草，二十多個俘虜坐躺在稻草上。俘虜見他們進來，躺在稻草上的俘虜趕緊坐了起來，個個心情有些緊張。崔三貴把一個四十多歲的俘虜叫出屋來，他姓鄭，是這個中隊的二班長。
崔三貴問︰“你上有老下有小吧？”
姓鄭的俘虜恭敬地說︰“是，長官。”
“你想得到寬大處理？”
“當然想。”
“那好。你要如實回答我提出的問題。”
姓鄭的俘虜點點頭。
崔三貴問︰“你們排長有手表嗎？”
“有。”
“什麼樣的手表？”
“听說是塊瑞士手表。”
“你看到他戴過？”
“看到過。前段時間搞訓練，他的手表殼還被石頭擦了一道印，怎麼擦也擦不掉了，他挺心疼的。”
“你們這次行動，他戴手表了嗎？”
“這我倒沒有留意。”
崔三貴思忖著點點頭，看樣子他說的是真話。崔三貴又問︰“你們排長以前欠下過人民什麼血債了嗎？你要如實回答我。如果你不說實話，我從別人那里問出來，對你沒什麼好處。”
“我知道。”姓鄭的俘虜想了想說，“像是去年秋收後的樣子，我們抓了兩個抗日民兵，他叫我們把這兩個民兵綁在樹上，他學日本人練刺殺的動作把這兩個民兵挑死了。今年二月，是哪一天我記不清楚了，我們和日本人一塊出去掃蕩，他還開槍打死了一個老奶奶，把人家十五歲的孫女強奸了……”
“行了！”崔三貴額頭上的青筋暴突起來，他不想再听下去，揮揮手，讓這個姓鄭的俘虜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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