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亮,鄭毛去宰豬場背回半個豬來,刀法嫻熟地把肉和骨頭剔分開,打開攤窗賣起來。-------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早晨買肉的人還挺多,鄭毛應接不暇。十點鐘後,買肉的人漸漸少了。鄭毛到里屋對徐達說︰“如果听到我賣肉的喚賣聲一聲高一聲低時,就是李文龍來了。”
偵察員們耐心地在里屋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大家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起來,就像戰斗打響之前那種揪心的感覺一樣;不同的是,這種揪心的感覺更多了一層憂慮,因為這是在敵人重兵把守的心髒地帶執行任務,孤立無援,弄不好他們幾個都得玩完,必須謹慎,不得有絲毫懈怠和麻痹大意。
快到中午十二點時,“賣肉嘍……賣肉嘍……”鄭毛發出一高一低的喚賣聲。“顧化興、崔三貴跟我來看一下。”徐達冷靜地站起來,走到窗前,他們三人從窗縫里向外觀察。
不一會兒,一個梳著溜光分頭的年輕男子出現了。他戴著墨鏡,留著小胡子,穿著黑綢衫,斜背著駁殼槍,吊兒郎當地邁著八字步,哼著小曲兒,邊走路邊抖動身體,這家伙是一身的毛病,連走路也沒個正形。他身旁有一個身穿淡青色旗袍的美貌女子,一眼望去,淡雅的服裝與她那白皙的皮膚很相稱。她眼楮偏長,很亮、很黑、很美、很出眾,引來不少行人的目光。她扭動著細細的腰身,用手絹不停地在鼻前扇著,嬌滴滴地向那男人說著什麼。
他倆走過後,鄭毛掀開里屋門布簾,用一種特殊的眼光向徐達使了個眼色。徐達明白意思地點點頭,對偵察員們說︰“按分工行動。”說完,他拿起一把一尺長的殺豬刀,向顧化興低語了幾句,用手比劃了一下肩胛處的動脈血管。
顧化興說︰“瞧我的。”說完,他把刀插在腰上,整整衣衫,一點也看不出來。
徐達領著大家三三兩兩地從後門走出去,按計劃漸漸接近如東海味館,路上並沒有遇到可疑情況。徐達來到如東海味館門前,向龐德勝使了個眼色。龐德勝明白意思地在飯館外溜達著,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徐達領著顧化興、崔三貴大搖大擺地走進如東海味館。
一個跑堂的伙計趕緊迎上來,說︰“三位請隨便坐,吃些什麼?”
海味館里人不很多,也沒有日偽軍在吃飯,徐達指指蘆葦隔間問︰“單間有人嗎?”
跑堂的伙計笑容可掬道︰“對不起先生。一間有人了,一間已訂座了。三位請隨便坐吧。”
他們三人找了個離李文龍所在單間較近的地方坐下,見單間的門虛掩著,李文龍和太太在里面微笑地竊竊私語。徐達點了幾樣做工復雜的菜,支使走跑堂的伙計,向顧化興和崔三貴使了個眼色,他們三人走進李文龍的單間。
徐達像見到老朋友似的,做出一副驚喜的樣子說︰“喲,是李隊長,好久沒見啦!……”
毫無思想準備的李文龍不由得一怔,還沒有想起對方是誰,兩人就握起手來。顧化興乘李文龍不備,一手捂住他的嘴,用力把殺豬刀刺進他的肩胛處,頓時血涌如注。與此同時,崔三貴早就憋足勁,左手用力掐住李文龍太太的脖子,揮起右拳,重重打在她的太陽穴上。李文龍的太太像沒有骨頭似的昏厥過去。一切干得干淨利落。
接著,他們三人又大搖大擺地走出飯館,沿著指定路線撤退。
當他們撤到鎮口時,才听到鎮里傳來“嘀嘀嘀嘀”的哨子聲。偵察員們在鄭毛的接應下,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原野里……李文龍被新四軍刺殺的消息很快傳開了,在偽軍和汪偽特務中間引起強烈震動和恐慌。
“新四軍竟敢在重兵把守的李家橋鎮把李文龍殺了,太厲害了!”
“可怕可怕,太可怕了!他們都吃了豹子膽了,都是些亡命徒啊!”
“咱們還是給自己留條後路吧,別把事情做絕了,小心遭報應!”
“……”
李長江得知特務大隊長李文龍被新四軍暗殺的消息後,一屁股坐在椅上,張著嘴,半晌沒合上,臉上的表情不知是恐懼還是驚訝,眼楮直愣愣地望著什麼……當他醒過神來時,慌忙搖通甦中日軍長官的電話,緊張地報告道︰“太君,太君,新四軍並沒有被追得東躲西藏,而是還在主動攻擊我們。他們混進李家橋鎮把李文龍殺啦!我們對新四軍要重新認識才行啊!”
日軍長官放下話筒,“八格!八格!”一陣亂叫後,“刷”的一聲拉開地圖遮布,眼神里布滿著凶光和殺氣,用手指著地圖對部下說︰“命令在泰州、孤山、土橋、黃橋、李家橋據點,保持高度戒備,提防新四軍偷襲!”
曬谷場上,二團表彰刺殺李文龍有功人員的大會正在進行著。師旅首長到會祝賀,並宣讀了師部的嘉獎令,向立功人員頒發了獎狀。
廖團長的講話更是令人備受鼓舞。
“我們二團從來沒有當過孬種。在泰州打阻擊時,天上有二十多架飛機輪番轟炸,地上有數十門大炮轟著,五千多鬼子和偽軍向我們進攻哪!我們退後了沒有?沒有!許多同志都負了傷,有的同志胳膊腿被炸斷了,有的同志腸子流出來了,他們仍英勇頑強地與敵人拼殺著。這是什麼精神?是我們新四軍的鐵軍精神!是我們老二團從來不甘當第二的精神!”
會場上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表彰大會剛結束,顧化興像發生天塌事件似的向李靜增報告︰“排長,大事不好了。和尚把立功喜報撕了!”
李靜增知道“和尚”指的崔三貴,不解地問︰“他為什麼要撕呢?”
顧化興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嫌功小吧。”
李靜增皺起眉頭︰“你怎麼知道他嫌功小?”
顧化興說︰“我也感到奇怪。李文龍是我親手用刀殺死的,我才立了二等功。徐參謀讓他一拳把李文龍的太太打昏,他開始還不忍心打,是徐參謀把他臭罵了一頓,硬逼他打的,他也立了個二等功。這功不算小了。”
李靜增越听越覺得離譜了,他從來沒听過徐參謀臭罵過戰士,一定是顧化興添油加醋說的。他把手一揮說︰“好了好了。你去把崔三貴叫來。”
顧化興為難了︰“我去叫不合適吧?他一定認為是我來告的狀。”
李靜增瞪了顧化興一眼,自己找到崔三貴,婉轉地問︰“小崔啊,你的立功喜報呢?”
崔三貴好像根本沒把這當作一回事,直截了當地說︰“撕了。”
“為什麼撕了?” 李靜增強忍住內心的火氣。
崔三貴笑著說︰“我家沒親人了,要它也沒用,還盡佔地方。”
李靜增見崔三貴現在還嬉皮笑臉,終于發火了︰“誰給你權力撕的?你有什麼權力撕它?這是師團給你的榮譽,懂嗎?你就這樣把它當作一張廢紙撕了。你要在全排作深刻檢討!”
李靜增把這事向徐達匯報後,徐達不想把事態擴大,冷靜地說︰“新兵嘛,教育幾句就行了,不必在全排作檢討了。小崔懂些兵法,這次刺殺李文龍的行動就是他想出來的,我們應該好好培養他才是啊!”
李靜增心里不平衡了,他覺得徐達對崔三貴有一種特殊的偏愛……一九四一年四月上旬,一個小村莊的院子里,院門口站著兩位持槍站崗的新四軍戰士,院里響著“滴滴答答”的發電報的聲音和傳達命令的通話聲,給這個昔日僻靜的院子里增加了許多生機。這是新四軍一師一旅指揮部的所在地。
葉飛旅長對這些聲音早已習以為常了。他靜心地伏案在地圖旁,沉思著。地圖上用紅筆和藍筆畫了許多圈圈和箭頭,是敵我雙方的兵力部署。
“丁鈴鈴……”電話鈴響起,離葉飛不遠的魏參謀拿起話筒。他听了一會兒,用手捂住話筒下端說,“葉旅長,粟裕師長的電話……”
葉飛接過話筒,說︰“我是葉飛。”
話筒里傳來粟裕師長的聲音︰“老葉啊,日軍最近又集結第十二混成旅團的千余兵力,加上李長江和其他雜牌軍的五千多偽軍,分七路掃蕩泰縣、泰興等地,企圖再次與新四軍主力決戰啊。師里研究過了,讓你們一旅把日偽軍牽制在三分區,以減輕師部和二分區軍部所在地的壓力。怎樣,能完成任務嗎?”
“能啊!你傳告軍首長,讓他們放心!”葉飛回答得很干脆。
葉飛回到地圖旁看了一會兒,用紅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說︰“魏參謀,傳我的命令。”
魏參謀立即翻開記事簿,拿著筆來到地圖旁。
葉飛胸有成竹地說︰“二團長廖政國,告訴一團長王萱春,三團長謝友才,讓他們以黃橋為中心,在其周圍選擇日偽軍新建據點為攻擊目標,粉碎日偽軍的這次掃蕩計劃。各團每天都要向旅部報告戰況。”
“是!” 魏參謀傳達命令去了。
一周過去了,最使葉飛頭痛的事是,二團在廣陵鎮與敵人周旋時,出現了一種奇怪現象。部隊剛到一個村時,日偽軍很快就圍追過來,一連幾次都這樣,非常被動,部隊傷亡也不小。他叫敵工處查明原因,立即報告。
“報告。”旅敵工處的秦處長來了,向葉飛敬了很標準的軍禮。
葉飛很了解秦處長,他的傳奇故事也很多。在黃橋戰役前夕,韓德勤派特使,爭取泰州、姜堰等地的甦魯皖游擊縱隊和稅警總隊建立反共同盟。秦處長得到這一消息後,認真分析了甦魯皖游擊縱隊和稅警總隊與國民黨八十九軍的矛盾,並利用這些矛盾成功地破壞了他們之間的同盟,使甦魯皖游擊縱隊、稅警總隊在黃橋戰役中保持中立。粟裕師長風趣地夸他是“天下第一手腕”。
葉飛迫不及待地問︰“情況查清了嗎?”
“查清了。”秦處長說,“據泰興縣委的同志說,廣陵鎮是日本人的模範鎮,偽政權在所有大些的村莊里都秘密布下了諜報員。這個鎮還是李長江手下特務隊抓的試點,準備向甦中各縣鎮推廣他們的經驗。”
葉飛沉思地點點頭,抬頭看著秦處長說︰“廣陵鎮處于泰興和靖江的咽喉位置,戰略位置十分重要。我們要切斷泰興和靖江敵人之間的聯系,必須從這一帶入手,這樣才有利于我們在運動中殲敵。我們必須搞掉這顆眼中釘。我給你十五天時間,把廣陵鎮安插在各村的諜報網徹底清除掉!”
秦處長臉上露出為難情緒︰敵人在暗處,我們在明處,廣陵鎮又是敵人的模範鎮,過去又沒有和他們打過交道……秦處長遲疑著。
葉飛微微眯起眼楮,問︰“怎麼,沒有信心啦?”
“有!” 秦處長不想讓葉飛在他的臉上看到“為難”二字,回答得很堅決。
秦處長回來後,立即召集一、二、三團偵察參謀和偵察排長開會,並請來泰興、靖江地區分署的敵工干事馬杰向大家介紹了有關情況。
旅敵工處秦處長是浙江嘉興人,四十歲開外,瘦小的身材,炯炯有神的目光里透著犀利的鋒芒。他好像天生就沒有笑的細胞,整天緊繃著臉,就是要笑,也會給人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他雙臂抱胸,坐在那里,耷拉著臉,一動不動,像尊菩薩,眼楮里時常流露出復雜的神色。最後,他在會上講了話,這話中的分量誰都能听明白︰“葉旅長已經下了死命令,要我在半個月破獲這個諜報網。要是破不了,不僅我交不了差,你們的臉上也不光彩。你們回去後,要把腦瓜子都開動起來,要盡快拿出行動方案來,我們共同研究最佳行動方案。你們記住,只有三天時間。”
所有在場開會的人都會听話听音,個個臉上嚴峻,都有點坐不住的感覺。徐參謀與李靜增對視了一下目光,心照不宣。敵人的這個諜報網分布面廣,又在暗處,短時間內要肅清這個諜報網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俗話說︰軍令如山。各團偵察參謀和偵察排長接受任務後,立即行動起來。徐達也馬上召集偵察排正、副班長開會,研究怎樣才能完成這次任務的方案。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陳天望說︰“徐參謀,排長,我們可以化裝成老百姓嘛,跟隨在部隊後面偵察一下,看看能不能發現線索。先抓住一個再說,順藤摸瓜,擴大戰果。”
李靜增看看徐達,徐達擔心地說︰“只有半個月的時間,恐怕時間來不及吧。萬一各村的間諜相互不認識,我們不是抓瞎了。”
孫運福眼神一亮,提醒說︰“要是能抓住一個掌握各村所有間諜名單的人,那就好了。一網打盡!”
張李氏即刻贊同︰“這個辦法不錯,一窩端!省時省力!”
李靜增沒有這麼樂觀,憑他多年的經驗,日偽軍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說︰“咱們在這里說得容易啊,去抓誰呢?誰掌握諜報網的名單呢?要是他死不招供怎麼辦?這些你們都考慮過了沒有?”
這話把大家給問住了,屋里鴉雀無聲。
李靜增想起什麼,對徐達說︰“要不然先把方案報到旅敵工處,听听秦處長的意見,也許他能想出具體實施的辦法來。不然我們就落後了。”
方案報到旅敵工處後,秦處長像已想到這個方案似的,並不感到驚喜,反而把徐達批評了一頓︰“我讓你們開動腦筋,是要你們拿出一個可操作的完整方案,就是不很成熟也行啊。可你們都把這些半半拉拉的方案交上來就算完事了?記住,我要的是可操作的方案,不是思路!”從秦處長的話中,徐達已意識到其他團也想到這個思路,關鍵是看誰先拿出可操作性的方案了。在徐達心中,二團偵察分隊是全旅最棒的,每次執行任務都沒有落後過,這回也應該如此。他“咯 ”立正,舉了個標準的軍禮︰“我明白了。可以走了嗎?”
秦處長微微眯起眼楮,凝視著徐達說︰“小徐啊,別怪我這個處長對你的要求太苛刻,不壓擔子不成材啊!對了,我讓泰、靖地區分署的馬杰到你們那里介紹介紹情況,也許他能為你們提供些有價值的情報。”
下午,馬杰隨徐達來到二團。他有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滿臉天花斑,酒糟鼻,長相非常一般。他的對外身份是無業游民,經常在泰興、靖江等鎮城里東走西逛,做些小生意,對廣陵鎮的情況很熟悉。
又一輪的討論會開始了。馬杰听說要抓一個掌握各村所有間諜名單的人,提供情況說︰“我覺得廣陵鎮的偽鎮長郭山川可能知道諜報網的情況。他的辦公處所是個四合院,日夜都有偽軍和特務站崗,不許外人進入,還經常听到里面有‘滴滴答答’的發電報的聲音。”
張李氏說︰“我看十有八九他知道諜報網的事。鎮長院里安電台干什麼?”
徐達像自言自語,又像問大家似的說︰“我們怎樣才能抓住郭鎮長呢?”
孫運福說︰“想辦法把他騙出來嘛。小馬,你能不能想辦法把他騙出來。”
馬杰苦笑了一下說︰“我是個無業游民,他是一鎮一長,他能听我的?再說,騙他出來,我的身份就會暴露,這還需要地區分署批準才行。”
徐達覺得這話在理,突然想起什麼,對李靜增說︰“哎,老李,讓崔三貴來一下吧,他懂些兵法,幫著想想辦法。”
李靜增猶豫了一下,知道徐達對崔三貴特別偏愛,心里不太痛快地對二班長孫運福示了個手勢說︰“把和尚叫來。”
崔三貴來後,徐達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微笑著說︰“小崔呀,廣陵鎮的郭鎮長可能知道諜報網的名單,你懂些兵法,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他交出名單呢?”
崔三貴向四周看了看,都是班長,惟獨把他叫來了,這種偏愛是信任,是機會,更是壓力……崔三貴緊握雙拳,覺得手心有些濕,是出汗了。他盡量使自己冷靜下來,想了想,又看看徐達和李靜增,見徐達向他投來誠摯的眼光,聲音有些緊張地說︰“不知郭鎮長有沒有什麼弱點?我們可以想辦法利用他的弱點把他引誘出來。”
徐達領悟到這里的意思,目光轉向馬杰問︰“郭鎮長有什麼弱點嗎?”
馬杰听後表情似乎沒有多大變化地說︰“郭鎮長這個人平時不愛說話,不吸煙也不喝酒,沒什麼事也不喜歡串門,給人一種城府很深的感覺。去年,我有個在偽鎮府當差的朋友,托郭鎮長辦點事,給他送去一籃子雞蛋,郭鎮長說啥也不收,卻把事情給辦了。郭鎮長這個人很會籠絡人心,偽鎮府的人都很听他的話。”
徐達和李靜增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轉向崔三貴,只是他倆的目光略有不同。徐達是那種傾注著滿腔情感,又渴望得到些什麼的焦急目光。李靜增是那種冷淡的眼神,還有點坐觀成敗的意味。
崔三貴皺起眉頭,思忖片刻後誦道︰“孫子曰︰故將有五危︰必死,可殺也;必生,可虜也;忿速,可侮也;廉潔,可辱也……”
沒等崔三貴說完,李靜增便搖頭嘆氣地打斷話說︰“我說和尚,你以為你還在寺院里念經啊,都說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崔三貴的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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