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們提的意見李勝利清楚,大多是無法滿足他們的。-------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他找到連長、指導員,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說︰“老同志要走了,心情不好,說話難免不中听。可有些要求又沒法滿足。沒人去幫他們做點事不行,但去的人多了又招他們反感,如果有的新兵萬一做錯點什麼,或受不了老同志的怪話什麼的,真嗆起來就壞了。我個人的想法,干脆我搬到老兵班去住,這樣既能好好為老同志們服務,其他新戰士也好安心地訓練。”
梁連長和指導員都感激地對李勝利點點頭。陪老兵住,誰都知道,這可是個出氣筒的角色,挨罵挨訓是少不了的,挨打的事情也是常有的。李勝利這是在為干部們分憂啊!指導員遞給李勝利一支煙,又替他點上,說︰“老同志們發發牢騷,有些情緒是正常的,要正確理解。突然要走了,舍不得部隊,舍不得戰友,舍不得摘下領章帽徽,這種心情是外人難以理解的。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把這種情緒表達出來,宣泄出來。所以,跟老同志們住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要真誠,要用真情去對待他們。”
李勝利使勁點著頭。梁連長說︰“你可能會受些委屈。”
李勝利說︰“只要能安安全全把老同志送走,我個人受點委屈沒啥。”
李勝利當即搬進了老兵宿舍。
這天早晨,老兵中有五個人沒按時起床,李勝利到食堂打來五份早餐,放在他們的床頭,又為他們擠好牙膏,打好洗臉水。過了一會,其他四個人起來洗漱吃飯,只有七班長龍長山躺著不動。眼見著飯要涼了,李勝利來到龍長山床前,輕輕扯扯被子,輕聲道︰“龍班長,炊事班給你做了點面條,起來吃點吧。您看中午想吃點什麼,我讓炊事班早點準備。”龍長山把扯開的被子沒好氣地又拉上了。李勝利接著說︰“龍班長,你身體不舒服是嗎?不吃飯可不行,哪怕少吃點,吃完飯,我陪你到衛生隊看看去。”龍長山蒙在被子里翻一個身︰“滾!一邊稍息去!”一旁的何濤笑一下,對李勝利做個鬼臉。老兵們都看著李勝利。李勝利望一望張社會,張社會仿佛沒看見一般。張社會想,你不是整天想帶兵嗎?讓這些老家伙磨磨你,沒壞處。見沒人幫他,李勝利只好硬著頭皮,把面條端走了,說是熱熱再端回來。
晚上,老兵們嚷嚷著要喝酒,睡了一整天的龍長山也爬起來了,披著大衣坐在桌前。李勝利急忙擰一把熱毛巾遞到他手上,說︰“龍班長,先擦把臉,我這就給你弄飯去。”
十班老兵杜貴富瞪一眼李勝利︰“狗小子,老子們要喝酒,你卻故意打岔。快,不用給老龍搞飯了,搞點酒菜來讓他暖暖肚子,他的毛病就好了。”
李勝利只好說︰“菜沒問題,只是酒……行,我弄去!”
他去了炊事班,讓炊事班長給找幾個罐頭,再對付兩菜,炊事班長罵罵咧咧捅火炒菜。但是沒有酒,平時連隊不預備酒。小賣部又關門了,李勝利只好硬著頭皮找連長。梁連長皺一下眉頭︰“喝酒?……嗨,想喝就讓他們喝,反正我就不相他們會翻天。”
李勝利為難地︰“連長,沒有酒啊。”
梁連長想了想,掏出鑰匙,打開一個木箱,從里面取出兩瓶好酒︰“拿去,本來準備探家時孝敬我老丈人的。”李勝利接過酒,高興地跑出門去。
不一會兒,他就把酒菜置好了。兩名老兵用牙咬開酒瓶蓋子,嘩嘩地將酒分到牙缸子里。何濤興奮地說︰“好,咱今天先當一回連長的老丈人。”龍長山一巴掌打在何濤的頭上︰“你還以為佔便宜呀?”眾老兵笑著,紛紛端起牙缸,李勝利用一根筷子串著兩個烤好的饅頭跑進來,一臉焦急的神色,對龍長山說︰“別喝,先等等……龍班長,空肚子不能喝酒,你先墊墊再喝,大家先等等。”龍長山不接饅頭,獨自先喝一口︰“怕我喝死了你有麻煩是不是?放心,這兩瓶酒全倒進肚子里也醉不死我。”說著,又把牙缸子舉到了嘴邊。李勝利一把奪下來︰“龍班長……”“你狗日的敢奪我的酒,看我不收拾你!” 龍長山騰地站起來,逼到李勝利面前。“龍班長,要打你就打吧,但你一定要把這兩個饅頭吃了再喝,空肚子喝酒太傷身子。”眾老兵紛紛勸著,老龍,是該墊墊,吃了吧,我們等你。人家李勝利是一片好心,別難為他了。龍長山這才哼一聲重新坐下,抓起饅頭咬了一口。
這時候,張社會看不下去,便悄悄溜出了門。張社會一走,老兵們更放肆了,他們喝了幾杯,覺得沒趣,便開始灌李勝利。幾個回合下來,李勝利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有人又給他倒上酒,他眼楮直直地看著面前的缸子,不說話。龍長山說︰“怎麼,不跟我們喝了?就你這點花花腸子還想跟我們玩?只怕是好久沒作報告,心里癢癢了吧?不過,你也不容易,既然要做好事,兄弟們成全你,來,是真心,咱干了。”李勝利端起缸子,一仰脖喝下去。張社會推門進來了。眾人紛紛讓座,給他倒酒。張社會在何濤旁邊坐下,端起缸子看看,然後自己拿起瓶子把缸子倒滿,看著眾人︰“在座的我是最老的兵,這可是我頭一次喝新兵們的酒。”眾老兵都笑了。張社會也笑了,然後話鋒一轉︰“以後要是還能踫上,有錢喝酒,沒錢喝水,都是我的。”他咕嘟咕嘟地一口氣將酒喝下去。氣氛一下沉重了。一個老兵問︰“張班長,回去啥打算?”“種地。”張社會頭也沒抬。龍長山沉重地點點頭︰“是呀,我也種地。要是有個傷殘證啥的,國家能安排工作,就不種地了,可惜……”杜貴富抹抹眼楮︰“穿了四年軍裝,一直想怎麼把這個兵當好,剛覺得有點意思,里里外外是個軍人了,又讓走了……踢慣了正步,拿慣了槍,回去,恐怕連農民都當不好了。”王大雨說︰“重頭學,再當一回新兵,讓爹、媽、哥哥姐姐給咱當班長!”
眾人笑,笑聲充滿酸楚。杜貴富淚水都快下來了︰“原指望回去能當個民兵連長,可我連個黨員都沒混上……”
何濤仿佛受到感染,少有的嚴肅,看一眼張社會,突然端起缸子把酒喝了下去,眼楮竟也有些潮濕了︰“我爸退了,讓我趕回去頂替他,所以服役期不滿,還背著個處分我也得走,不然,以後回去找工作就難了。像我這種情況,恐怕不會有什麼好工作讓我干……其實,一宣布名單我就有點後悔。不過,這事怪不了別人,是我自己鬧著要走的。趙海民、排長、連長他們都給我想辦法,夠意思,所以再後悔,咬著牙我也得走,不能讓他們為難……還有,這兩年在老班長手下,我沒少給他惹事,表面上他沒給過我好臉,可對我咋樣,我心里明白。人心都是肉長的,再混蛋,最後這幾天我也不在他面前搗蛋了,喝酒!”龍長山冷冷地看著李勝利︰“李勝利,你都听到了……”李勝利被酒精燒紅的眼楮里汪著淚水︰“班長,你們別說了,我知道你們不是沖著我,大家是心里難受……可我不知道怎麼辦……”他舌頭都打不了彎了,端酒的手哆嗦著。張社會想攔住他,卻攔不住。李勝利剛要喝,眼楮突然一閉,就倒在了地上。
那天晚上,李勝利吐得一塌糊涂,老兵們紛紛動手照顧他。第二天早晨他醒來時,看到床頭櫃上放著一碗雞蛋面條,眼淚立即涌出了眼眶……到最後,何濤的處分又成了大家的掛心事。趙海民悄悄給何濤出主意,讓他把營院一段圍牆的豁口補上。本來這個豁口就是何濤當初扒開的,他經常從那兒越過圍牆到營外去。何濤起初沒听趙海民的,臨離隊的前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來到豁口處,脫下軍大衣,搬來磚頭,干起來。不一會兒,張社會、龍長山、杜貴富等人也來了,他們有的和泥,有的搬磚,一塊干起來。李勝利帶幾名新兵想參加進來,被老兵們轟跑了。這點活,他們能干好。何濤懇求地對張社會等人說︰“班長,這是干嗎?你們這是干嗎?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干。”
張社會和著泥,頭也不抬︰“不願干你也滾!”
何濤看著張社會,看著一個個沉默著干活的老兵們,眼楮突然濕潤了,搬起一摞磚朝圍牆的豁口走去。不遠處,梁連長、指導員、趙海民等人默默地佇立著,望著干活的老兵們。雪一直不停地下,老兵們帽子上、衣服上很快就變白了。
補完豁口,張社會帶領幾個老兵來到梁連長等人面前。梁連長說︰“張社會,你說,你們想干什麼?”張社會內疚地看一眼何濤,把頭低下了。龍長山說︰“連長、指導員,我們都要走了,沒有其他的事了……求你們把何濤的處分取了吧,他還年輕……”連長不說話,看著何濤。何濤把目光轉向眾老兵,動情地說︰“謝謝大家……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自己清楚,當兵前,還有在部隊這兩年,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這麼多人看得起我……你們都比我兵齡長,就憑大家對我的這份情誼,這場兵我就沒白當,取不取處分沒關系。”梁連長微微點點頭,看著何濤,然後從上衣口袋里慢慢掏出一個疊得四四方方的小紙片。眾老兵都看著連長。指導員說︰“何濤,根據你在軍區大比武中的表現,連里當時就已經決定取消了你的處分,這張卡片早就在連長兜里裝著了,本來是想最後再給你的。”何濤和眾老兵都愣在那兒了。梁連長說︰“我就是想讓你多長點記性!”淚水突然從何濤的眼中奪眶而出……第二天,老兵們就走了。走的時候,偵察連的官兵們在操場上列隊相送。趙海民、黃小川、馬春光、李勝利以及卡車上的張社會、何濤等眾老兵都無聲地流著淚水。在久久的軍禮中,載著老兵的卡車緩緩駛出營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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