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生活[上]

第一章 1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李春平 本章︰第一章 1

    政治的最大特點就是變幻莫測。-------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你永遠無法預測前面是金光大道還是荊棘叢生。在陽光明媚和鮮花掌聲的背後,往往潛藏著許多尚未發現的消極力量,關鍵時刻便會出其不意地顯示出它們的破壞作用,突如其來地顛覆你的全盤計劃。這就相當于股市的意外崩盤。政治就是一條充滿變數的股市曲線。所以,一切來自政治的喜悅都只能是謹慎的喜悅,即使開心一笑也要笑得小心翼翼的。政治的奧妙和魅力就在于此。

    這是鄭嘯風腦子里的一個並不明晰的觀點,考慮到自己的身份,他從來沒有公開表達過。現在,他從心里對這個觀點按下了確認鍵。原因是它又讓實踐給證明了一次。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還很樂觀地認為,他一心要提拔重用的人——江河縣常務副縣長羅小理是最有希望提拔到縣長崗位的,可偏偏就在市常委會表決的時候,出其不意地未能通過。十一個常委本應舉起十一只手,但只舉起來六只,給他來了個欺騙的驚喜!鄭嘯風滿以為票數過半了,誰知定楮一看,發現原來有人舉著雙手。舉起的這雙手很酷,酷得異常醒目——那只右手上只有四個指頭,沒有中指。市委書記程萬里咳嗽一聲,示意舉雙手者放下一只。程萬里說︰“你舉雙手也只能折合成一只。”舉雙手者就把左手放下了,留下一只四個指頭的右手。計票結果是五票,未獲通過。這個惡劣的結果,讓鄭嘯風的心頭在瞬間冷若冰霜。一個他預計中的新縣長人選就像無痛苦人流一樣黯然消失了,胎死腹中的恰恰是一個可以寄予厚望的政治新生力量。

    常委會議室里掛著市委書記程萬里手書的巨幅匾額︰“政通人和”,匾額給室內增加了強烈的政治色彩,盡管有一些鮮花點綴其中,但依然無損于它的莊嚴和神聖。常委們常常聚集在這四個大字下議政表決。在北安市,凡是關乎國計民生和人事變動的重大事項,都是無一例外地在這里進行的。于是,這個會議室就成了一個政治符號,成了一個政治風向標,成了一個神秘莫測而又非常現實的地方。在會議接近尾聲的時候,鄭嘯風無意中看到了“政通人和”四個大字,刺激了他的想象力,使他在淡定之中產生了一種感覺,政治從來就不是風花雪月和溫情脈脈的產物,帶著殘酷和冷峻的微笑才是政治的慣常表情。而會議室通常就是制造這種表情的地方。

    今天這樣的常委會,對于舉手表決的領導者來說,只是例行公事。但對于當事人——江河縣常務副縣長羅小理來說,卻少了一次遷升的機會,甚至決定了他的人生命運。作為北安市市長的鄭嘯風就只能在心底里表示惋惜。讓鄭嘯風感到意外的是,就在召開本次常委會的前幾天,鄭嘯風還跟其他幾個主要常委私下里通過氣,談過羅小理的任職問題,大家一直認為羅小理在江河縣口碑極好,為人正直,聰明能干,原則性強,深受群眾愛戴。再說他人也年輕,才三十出頭,讓他接替縣長,是最好不過的人選。既然這之前大家都同意了,可為什麼偏偏在投票表決時又不能通過呢?

    同樣,在研究江河縣縣長人選時,鄭嘯風估摸市委組織部提議的另一個人選——鄭永剛是很難通過的。鄭永剛是市公安局副局長,他跟鄭嘯風私人關系不錯,甚至關系特殊,但鄭嘯風認為鄭永剛這人交際太廣,結識人員復雜,又是公安干警出身,到江河縣當縣長不是很合適的。鄭嘯風自己也不同意鄭永剛到江河。所以在表決的時候,鄭嘯風投了反對票。可奇怪的是,也僅僅只有鄭嘯風一個人投反對票。畢竟寡不敵眾,鄭永剛差不多全票通過了。這讓鄭嘯風打了一肚子的問號。但這種問號是不能表達出來的,不能將遺憾溢于言表——用微笑的態度包容不同意見和看法的同志,是一個執政者起碼的政治風度。

    程萬里書記宣布散會之後,鄭嘯風像往常一樣,打開會前關掉的手機,然後平靜地點支煙。剛把煙盒裝進口袋,那只只有四個指頭的黃手伸到了他的面前︰“給一支。”

    鄭嘯風說︰“姜書記,你不是戒煙了嗎?”

    “沒戒掉,煙癮卷土重來了!”姜書記的四個手指頭在低空揮了揮,“在強大的煙癮面前,我是弱者!”

    鄭嘯風把煙遞過去,說︰“換只手吧。沒有中指是夾不住香煙的。”

    姜書記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香煙,那姿勢有點怪怪的,不像正常人。鄭嘯風給他點燃,他吸了一口,便把香煙交給了左手。

    這時,坐在會議室核心位置的市委書記程萬里緩緩地起身了,立起一副五大三粗、橫行霸道的身材。程萬里走過來,沖兩人一笑,說︰“我去年就建議大家戒煙,現在十一位常委里,就只剩下你們兩個煙鬼了!看來一個人要改掉惡習真是很難的!”

    鄭嘯風說︰“還不是為了給國家作貢獻嘛!假如全國煙民都戒煙了,垮掉的就不僅僅是煙草行業的問題,而是關系到國計民生的大問題。”

    “歪理邪說!”程萬里笑笑,從自己的手提包里取出一包白色的、看不見牌子的香煙,遞給了鄭嘯風,說,就一包了。他的意思是只有一包,就只能給你一個人。這話是說給姜克鋼听的。鄭嘯風把程書記給的煙看了看,可能還是不錯的煙。據說抽煙也很講究的,富人抽名牌,窮人抽低檔,領導抽的是反包裝。因為反包裝是特制的香煙。

    大家都知道,程萬里自己以前也是抽煙的,領導越當越大之後,就特別關注生命健康了,希望政治生命跟生理生命都能長壽。在他看來,抽煙是一種娼妓行為,與普通娼妓不同的是,抽煙者是自己掏錢,用身體健康的付出去換取一時的生理快感。這麼一想,程萬里就下決心戒煙從良了。所以今年在市委工作會議上他就下了一道禁令,不許任何人在會議室抽煙。引得下面的縣委書記,縣長和局長們滿腹牢騷。說書記太自私了,自己不抽煙,還對別人抽煙橫加干涉。可牢騷歸牢騷,誰也不會當面發。只是整個會議場呵欠不斷,此起彼伏,有的忍無可忍。忍無可忍的最終結局就是打起了瞌睡,程萬里就在這樣的場景中作完了工作報告。後來外界知道了,程書記的戒煙令確實很嚴厲,即使他的寶貝兒子在家抽煙時,也要把他轟到陽台上去抽。可是現在,程書記自己口袋里卻裝起香煙了,說明他還是偶爾抽一支的,並非完全徹底地跟香煙絕緣。

    其他常委都是不抽煙的,散會後可以了無牽掛地往外走。兩個煙鬼要完成取煙、點煙、裝煙等一系列機械性動作,自然就走在了後面。鄭嘯風是北安市市長,另一個抽煙的就是舉雙手投票的那位,他是北安市委常委、紀委書記姜克鋼。姜克鋼經常在常委會上玩這種雙手游戲。他說過了,這不是不嚴肅,而是很嚴肅,並且要通過這種“很嚴肅”的方式傳達一種旗幟鮮明的態度。他說,不舉手就表示不同意,舉一只手就表示同意,舉雙手就表示雙手贊成。反正他不會多佔指標,大家也就習慣了。大家更習慣的是姜克鋼的四個指頭,這是他最大的亮點。三年前,姜克鋼從縣委書記出任市紀委書記,在北安掀起了一股廉政風暴,集中查處了一批有問題的縣鄉領導,結果遭到打擊報復。有天晚上姜克鋼加班回家,半路上被人劫持,蒙上眼楮拉到一個陌生處,暴打一頓之後,歹徒依照“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的古訓,剁掉了姜克鋼右手的中指,然後將他送到市委大樓門前扔下車了。程萬里聞訊後拍案而起,指示市公安局必須限期破案。因為當時姜克鋼正在查處北安區委書記肖正強的腐敗案,他們猜測系有人指使地方黑勢力所為。三年前的肖正強那時還是區長,也是一個頗有治市方略的鐵腕人物。舉報他的人很多,卻又沒真憑實據。“剁指案”發生後,成為轟動一時的大案,上了一批得力的偵破人員,查了半年都毫無結果,成了懸案。原因很簡單,罪犯在整個作案過程中,具有極強的反偵查能力,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為了確保姜克鋼的人身安全,市委領導曾經考慮是否給他換一個崗位,但被姜克鋼拒絕了。姜克鋼說,我怕什麼?如果歹徒一次剁我一個指頭,我還能剁九次。那我就成半個烈士了!于是乎,姜克鋼殘缺不全的四個指頭便成了北安市廉政風暴的象征性產物。這幾年來,不知道姜克鋼的人很多,但不知道紀委書記的右手是四個指頭的人就很少了。

    現在正是人間四月天。此時的太陽眉清目秀,跟春暖花開的氣候里應外合,使這種日子具有了鮮明的節令氣質。散會後的常委們都各自回到自己的領地了,各自忙著要辦的事。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了。鄭嘯風回到辦公室坐下一會兒,就接到姜克鋼的電話,問他午飯在哪兒吃。鄭嘯風說回家吃,保姆做得一手好菜,不吃就浪費了,你別請我出去吃飯,我不會去的。姜克鋼哈哈一笑,說不是我想請你吃飯,是我想在你家蹭飯啊。鄭嘯風知道,姜克鋼妻子五年前得病去世了,女兒北京大學畢業後參加了工作,又在緊鑼密鼓地戀愛,一邊又在讀博士。女兒說她比布什總統都忙。所以在北安市,姜克鋼就孤苦伶仃一個人,常常是湊合著吃飯。鄭嘯風說那你就到我家吧,我免費供應午餐,還可以喝點小酒。姜克鋼說太好了,還是免費的。鄭嘯風便專門給家里的保姆打了電話,說中午有客人來,多燒幾個菜。鄭嘯風的保姆叫簾子,簾子問十個菜夠不夠?鄭嘯風說又不是擺酒席,那麼多干嗎。只有一個客人,而且這個人又不是飯桶。簾子說那就燒五六個菜就行了。也許簾子覺得市長家里是很少有人來吃飯的,既然來的也都不是凡人,所以還特別報了菜名。鄭嘯風嫌她嗦,說本市長不管這種事,然後就把電話掛斷了。

    鄭嘯風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姜克鋼就緊隨其後跟上來了。鄭嘯風回頭看他一眼,一邊開門一邊說,沒見過,你這蹭飯吃的比主人都積極嘛。姜克鋼說大約有半年沒和你套近乎了,有點想你了。鄭嘯風開門往進走,給姜克鋼遞過一雙新拖鞋讓他換上,說,你別說得情意綿綿的,我可不想你。說話間,兩人來到客廳坐下了,抽起煙來。簾子開始陸續往桌上端菜,鄭嘯風電話響了,是北安區委書記肖正強請他吃飯,昨天邀請時他就拒絕過,現在又來電話,說在飯店上等他。鄭嘯風說了聲有事,就關機了。姜克鋼有點悲涼地感嘆說,自從他做了紀委書記,就沒多少人請他吃飯了,別人把他視為眼中異物。廳級干部中最難忍受寂寞的是誰?就是紀委書記這個角色!你可以看到各種形式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和腐敗現象,看起來熱熱鬧鬧,但是你內心是孤獨的。這年頭,搞腐敗的人辛苦,反腐敗的人也辛苦,都活得不容易啊。鄭嘯風說,尼采說孤獨者有三種狀態,神靈、野獸和哲學家。你老姜既不是神靈,也不是野獸,那可能就是哲學家了。姜克鋼說,我可當不了哲學家,哲學家是聰明,可聰明得花言巧語,聰明到雲里霧中了,我不會。鄭嘯風把煙頭蹭滅,起身說,我知道你是個實在人。不說不愉快的事了,來,我陪你喝酒。

    姜克鋼提出要跟鄭嘯風劃拳。鄭嘯風說,那你用左手劃。姜克鋼說用左手不習慣,還是用右手吧。鄭嘯風提出要求,讓姜克鋼講個笑話才能用右手劃拳,否則用左手。姜克鋼就講了個笑話。說的是一個東北女人把屁股涂上彩色顏料,往宣紙上一坐,就印成蝴蝶了,然後拿到市場上當畫賣。她男人見能賺錢,就來幫忙,也在自己屁股涂上顏料,因為多了一物,結果印出來的畫怎麼看都不像蝴蝶,而是像蜻蜓。這笑話經不起琢磨,越琢磨越想笑,鄭嘯風笑了,對姜克鋼說,你可以用右手了。兩人就勢均力敵地拉開了酒戰。

    雖說姜克鋼少了一個中指,可那中指也不是連根剁掉的,還保留了一段骨節的殘余。但無論如何也算是殘廢人了。這給他酒席桌上劃拳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好處,比如扯皮。他可以把剁掉的指頭算進去,也可以不算進去,一切以他的輸贏而定。比如他出一只巴掌,別人也出一巴掌,他喊“十全十美”,他就說他贏了。對方論理,說︰姜書記,你只有四個指頭。我們加起來只有九個呀。姜克鋼指指他的殘指說,盡管它殘了,但不能因為殘廢而受到歧視。于是他贏了,對方喝酒。接下來,對方出三個指頭,他出四個指頭的時候,對方叫喊“八”,他說對方沒贏。對方又跟他論理,他說那個殘廢的指頭不應該算數。總之,有他這個機動性很強的指頭,別人就永遠贏不了他,就只有喝酒的份。

    現在姜克鋼跟他劃拳喝酒,他開始還是沒耍賴皮的。可連續輸了三拳之後,姜克鋼就急了,又故伎重演,他換了右手劃拳,節骨眼上又耍賴皮。姜克鋼職務比鄭嘯風低,可年齡比他大,同僚間,年齡大也是資格,鄭嘯風酒量大,也就不計較了。可鄭嘯風也不能一讓再讓,姜克鋼第二次扯皮的時候,鄭嘯風就不服氣了,指著姜克鋼的右手惡狠狠地說,“我說那個歹徒真歹啊,干嗎不剁掉你的腳趾頭,偏偏要剁掉你的手指頭呢?他是方便了,卻給你留下了鑽空子的機會!”

    姜克鋼說,“剁腳趾頭可以,那也要等到下次了。”

    鄭嘯風有些不解地說︰“老姜啊,我真納悶兒,你一個好端端的紀委書記,在本地也算是享有盛譽的人,為什麼喜歡在酒席場合耍賴皮呢?你是典型的心軟骨頭硬,人正酒風歪!”

    姜克鋼便哈哈一笑,說︰“告訴你,真正不講理的不是老百姓,而是領導。領導不講理是中國官場最大的頑癥!如果哪天我們的領導干部講理了,民主進程就推進了一大步!”

    鄭嘯風說︰“你也是當領導的,這話可只能私下說。”

    姜克鋼若有所思地說︰“不過我還是不明白,羅小理影響那麼好,那麼能干,為什麼他就不能在江河縣當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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