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 )
小倩走後留給我很多思考,我反復一想覺得也許這也多半出于文人的酸病,也不想在這事上琢磨太多。-------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雨曦還沉浸在醉生夢死里,問我︰“左哥,你說咱們這拼死拼活到底圖啥呢?是不是……”我瞪著她說︰“你是不是欠揍?”
雨曦撅嘴說︰“本來就是吧,我們拼死拼活地藝術啊,設計啊攝影啊,理想啊壯志啊,弄得像那麼一回事,可是呢,你看人家倩姐……”
我沒有跟她爭辯,說︰“你羨慕了吧,好吧,你別考你的大學了,你別找你的攝影夢了,去找小倩掙錢發財,很好很好。”
“說著玩而已嘛,你干嘛那麼嚴肅,看你平時挺逗的,今天一點都不逗,一張木瓜臉。說說而已,別當真。好好好,理想拼搏,從今天起,作業量再次加大,一天兩張素描兩張色彩三十張速寫,滿意了吧?”
我點頭︰“滿意,滿意,非常滿意,滿意個球,三十張速寫,說得比唱的好听。”
“不信我會證明給你看,一天交不上三十張速寫你拿木板打我手心,ok!我要是能交上嘿嘿,那不好意思,你每天給我買串臭豆腐。”
離中央美院考試只有兩個月,離魯迅美院考試不足兩個月,日子一天一天逼近,我心里很亂,我清楚今年再考不上意味著很多東西,意味著承擔不起的沉重,而沉重的不僅僅是我個人。我決定廢品站里也別干下去了,時間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對于我來說,我目前唯一的資本就是這條命和時間,除此之外沒有什麼讓我更激動。
一為說︰“夜里做夢都在夢見加通班畫畫,真的很緊張了。”
我們決定把撿破爛的活辭掉,拼命接下兩個月的時間畫畫備考,我們的口號是“寧可被饅頭餓死,不可被時間擠死。”這啥子口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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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隆冬時節,風刮得噓噓響,天空一片慘黃,很快就要下大雪了。再過十天就是大年三十,街上行人匆匆,忙著迎接新年的到來,路途遙遠,我們都沒打算回去過年,將在地下室辭掉舊歲月迎來新年,我和一為走在冬季的寒風里,去跟老總說拜拜,順便結算工資。
我說︰“這好比是大年三十了,黃世仁帶著大升去楊白勞家要債。”
一為淒淒涼涼地唱︰“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
“你有沒有搞錯,我們是去要債,你別搶楊白勞的台詞,你該唱——的台詞,楊白勞該老總來唱”
一為唱︰“討債討債,要賬要賬……”
老總像往常一樣重復著揀廢品這樣的動處,不知重復了多少年。北風刮著他蓬蓬的頭發,我突然覺得這老鬼也挺不容易的,一雙油污污的手,春夏秋冬跟廢品親蜜接觸沒有停息,尤其天寒地凍里這樣的工作叫人難以忍受。
我們叫他老總後來其實誰是老總也分不清了,我們欺負他愚笨,經常捉弄他,指揮他去干這干那,心情不好就罵他是豬頭,有時叫他“狗娘養的”他也答應,叫他“狗日的”他也答應,過後他才猛然醒悟,猛一拍腦袋︰“他媽的又被你們兩個糊弄了。”
我們說︰“老總,早上好啊”
老總繼續忙他的活,頭也不回地說︰“好,好,好,狗崽子,上工咯,他媽的今天來的這麼晚,睡娘們去了啦?”
“老總,我們不干了,跟你來說一聲。”
老總站起來回過頭來︰“不干了”
“我們快考試了,沒時間了。”
他猛然一拍腦袋︰“哦,我記起來了,你們經常跟我說起的那個考試,那個畫畫兒考試東西吧。”
“對,對,對,你記性真好。只有兩個月了,以後有時間再幫你干。”
“行行行,幫我怕也干不上了,這個破爛站也快沒了。”
“沒了?”
“嗯,長沙要創文明城市,這個破爛站太顯眼了,影響市容什麼的。他們要用挖土機把這里推平,你說我這個麼個老不死,破爛站沒了,叫我怎麼活喲,他們太他媽媽的混蛋……”
我想也是,這麼把年紀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活下去真不容易,而我們不同,年紀輕輕,骨頭賤,他呢,將來可能就是街邊那種隨處可見的乞丐,縮在街角乞討,忍凍挨餓,沒人知道他身世,沒人關心他的死活,然後不知在哪年哪月,他會死在街角垃圾堆旁,永遠消失掉。
我說安慰他︰“沒關系,以後再做點生意,我們有時間了還來給你打工,叫你老總,一起搞公司。”
老總笑了︰“好,好!上個月工資已經結了,只有二十天工資沒結算了。”
老總拿來計算機︰“給你們算算工資。”他一個數一個數地按,計算二十天的工資是多少,其實只要長個腦袋就可以口算500乘以三分之二得三百三十三塊三毛三,他拿計算機按得那麼認真,我也不想打擾他。
我也明白他這麼個破爛站搞了幾年,他依然窮光蛋一個,原因在于他不知被多少奸商榨取了,他渾然不覺,只知道拿雙手日夜不停地干,很迂腐。
他算清楚了,從腰里掏出一個布袋,發現錢不夠,他說︰“你們等一下,我進去拿點錢。”他走進鐵棚里翻錢袋去了。
一為跟我同樣的感受,說︰“這老鬼蠻可憐的。”
老鬼拿出錢,走過來,在我們面前一張一張地數︰“一,二,三……”數了十張紅鈔要給我︰“拿著,這是你的。”
我糊涂了︰“老總,你數錯了,我沒有這麼多!”
他沒有理我,數他的錢︰“一,二,三……”數了十張給一為︰“這是你的,拿好。”
一為糊涂了︰“你搞錯了,狗日的你真的搞錯了。”平時罵狗日的罵得溜口了,一為情急,又溜出一句“狗日的”。
老總說︰“我沒搞錯,我昴得你們那個考試要用很多錢,你們也是沒辦法才來揀這個下賤活的,看你們倆個還老實,幫了我的忙,這錢你們就拿著,好好去考!”
我們是窮,也因為窮,干過不少虧心事,可是基本的仁義還是懂得的,我抽出其中七張︰“老總,你拿回去,他媽媽的不夠意思,”一為也抽出七張給他,他低下頭干活︰“算我一點意思,反正我是個沒用的人了,你們還有大用。”
我把錢丟在磅稱上︰“我們走了,以後來看你。”
老總發火︰“你們要還把我當老總就把錢檢起來,要把我當廢人就他媽的滾,兔崽子!”
我和一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踢一為︰“去檢起來吧。”
一為撿起十四張紅鈔,問他︰“你時候搬走?過年我們來看你,給你拜年。”
“不曉得。過年了,你們還有兩個妹子還有一個伢子一共五個是吧,你們去多買點東西,你們幾個,在外邊過年,也搞熱鬧點,生活不容易,蕩在外邊也基太淒涼,好好地過年,好好的學習,將來做大人材,你們年初要來這個破棚子的話,我也做個準備。”
我仰起面孔,看見蒼黃的天,彌漫的不僅僅是陰霾。
“那我們走了,你保重。”一為說
突然想起一首歌,歌的名字想不起,只記得是唱一個老黑奴的,一個悲天憫人的聲音索繞不斷。
關于這世界的藝術,我有太多想法,千萬幅喧嘩的畫作,莫如一幅《父親》,千萬部喧嘩小說莫于一部《活著》。千萬首喧嘩的“天簌”,莫如一曲《二泉映月》。這是我對藝術越來越偏執的見解。我一邊想著毫無邊際的問題一邊踢路上的小石子,鞋尖露出了我的腳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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