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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是什麼樣的一個概念?融入蒼茫的歲月長河里,不過是縷平淡的漣漪。然而對塵世來說,卻足可令青絲變皓首,令咿呀小兒變為軒昂青年。
公攬月也不知道墨先生找上自己,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卻清楚的記得,那一年的隆冬暴雪漫天紛揚,將整個世界都覆壓在一片白茫茫的顏色中。
墨先生黑色的長袍在朔風里飄蕩,顯得如此的醒目,如此的不協調。
墨先生似乎很了解自己的底細,開門見山地邀請他共盜魔聖三寶。
當確信來人傳送入耳的聲音,並沒有被狂暴的寒風扭曲時,公攬月的第一反應,就是眼前這人一定是個瘋子。
魔聖聶天是何等人物?一百余年前懾服五大魔宮,當世魔道第一高手。他的話,就是魔道的金科玉律;他的手,就是正道的索命請柬。
這樣的魔道梟雄,公攬月敬而遠之尚且不及,又豈敢摸上逆天宮奪其所愛,那簡直和自殺毫無區別。甚至結局生不如死,遠比自殺更加淒慘。
公攬月活得很滋潤,他正在醞釀一個龐大的計畫,要建造一座古往今來最偉大的地下宮殿,將自己大半生收斂的古玩字畫、仙丹神器收藏起來。更要把自己滿腹的奇門遁甲之學運用其中,一定要讓人嘆為觀止。
有這樣一個遠大抱負的人,又怎會想要找死?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墨先生的提議,甚至連對方精心籌謀的方案,也一個字都沒有听。
其實他是怕听了就會忍不住上鉤。因為公攬月知道,對于一個成就堪稱登峰造極的賊來說,能從逆天宮里哪怕偷出一盆花,都是前所未有的榮耀,況且是聶天珍而重之的魔聖三寶?
要說一點也不動心,那肯定是假的。只是公攬月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因此他才比他的師父乃至大多數的同行,都活得長久一些。
可是墨先生並沒有氣餒,更沒有放棄。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第三次、第四次不斷的找上公攬月。
皇天不負有心人,等到第五次,公攬月終于給了他說出計畫的機會。
墨先生只花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說完了。公攬月忽然覺得,瘋子和天才的距離,其實僅僅隔了一層窗戶紙那樣的厚度。
這次,他依舊是毫不猶豫,同意和墨先生聯手,這項大膽的計畫實在是令他躍躍欲試,興奮不已。
故事說到這里,祝雪魚忍不住問道︰“公老兒,他到底憑什麼說動了你?”
公攬月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祝夫人,你可曉得干我們這一行的,干活的時候最害怕的是什麼?”
祝雪魚想也不想就答道︰“還用說麼,當然是被事主發覺,關門放狗。”
公攬月訕笑道︰“說得不錯!如果有一件仙寶,能將人的身影隱藏起來不被瞧見,那麼即便是要出入逆天宮,是不是也會同樣易如反掌呢?”
容若蝶神色一動,說道︰“公老爺子所說的這件仙寶,莫非是指秘虛袈裟?”
公攬月頷首道︰“不錯!”雖然眾人已有些心理準備,但听到公攬月親口確認,卻更增添了迷惑。
秘虛袈裟是大般若寺的鎮寺至寶,從不外借,更不可能讓人隨意偷去。墨先生竟然能擁有此寶,委實令人難以置信。但公攬月既言之鑿鑿,容若蝶等人又沒有任何理由不相信。
公攬月說道︰“僅有秘虛袈裟遠還不夠,因為逆天宮中機關重重,陣勢如林,侵入者若非精于此道者,難免會深陷其中成為網中之魚。
“而對于墨先生來說,最好的同伴當然非老夫莫屬,老夫的奇門遁甲之術,不但可助他破解逆天宮里的機關陣法,更可令他多一份全身而退的保證。
“其後的三十多天里,老夫徹夜不眠,專心研究墨先生帶來的一張逆天宮地形圖。雖非身臨其境,卻也算胸有成竹了。”
祝雪魚哼道︰“什麼叫狼狽為奸,這就是!”
公攬月懶得與祝雪魚計較,接下去道︰“我們挑選動手的日子,正是魔聖聶天一百六十歲的壽誕。我們花了一日一夜,小心翼翼闖過逆天宮周邊七重警備,藏進一間經閣。打算待到壽筵開始,眾人雲集‘玄穹殿’疏于防範的時候下手。”
林熠笑道︰“你們兩位也真會挑日子,偏趕人家做壽的時候上門做案。”
公攬月道︰“平時逆天宮壁壘森嚴,無人出入,只有這一天,五大魔宮齊來朝賀,人多事雜,逆天宮難免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此乃天賜良機。”
祝雪魚冷笑道︰“什麼天賜良機,不過渾水摸魚罷了,這原本才是偷兒最拿手的看家本事。”
容若蝶見公攬月神情不悅,急忙道︰“婆婆,咱們還是听公老爺子繼續講下去吧。”
公攬月哼了一聲,繼續說道︰“老夫和墨先生在經閣里待了約莫有兩個時辰,忽然听到外面有動靜,進來一個人低聲喚道︰‘小弟拜見龍尊!’老夫偷眼瞧去,原來是穹海宮宮主水無痕。
“當下不免有些好奇,這個當口壽筵即將開席,他獨自一人偷偷跑到經閣來作甚?而這里除了我們兩個,哪里還有其他人?”
三人默默聆听,誰也無法解答公攬月的疑問。
公攬月眯縫起雙眼道︰“水無痕話音剛落,經閣里響起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道︰‘水宮主,你好大的架子,居然讓我空等了半個時辰。’”我與墨先生听著聲音俱都嚇得不輕,四下搜索說話之人,可經閣里空空蕩蕩,除了水無痕再看不到第二個人的身影。
“我們又不敢舒展靈覺探察,以免白白暴露。畢竟听那人的話語,來了不過半個時辰,或許並未發現老夫和墨先生的存在。”
祝雪魚驚訝道︰“這人會是誰,能躲過你們兩人的耳目側身一旁,好生了得。”
公攬月搖搖頭,接著回憶道︰“水無痕顯是對那人心存畏懼,連忙解釋說︰‘小弟被寧道虛強拉去鑒賞一幅字畫,脫身不得。連累龍尊久候,著實無奈。好在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絕不會出半分差池。’”
听到父親的名諱,容若蝶嬌軀微微一顫。祝雪魚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嘆息,握住她縴細冰涼的小手,微微用力緊了緊,沒有說話。
耳中就听公攬月慢吞吞地道︰“那被稱為龍尊的人低低地哼了一聲,問道︰‘雨抱樸來了麼?’水無痕答道︰‘還沒見著人,這老瘋子來了可是個麻煩。’龍尊說道︰‘你放心,他該是來不了了。’”水無痕不解問道︰‘這是為何,魔尊壽誕雨瘋子豈能缺席?’龍尊冷冷說︰‘水宮主,一個人知道的秘密太多,通常活不了太久。’水無痕滿臉漲紅,連聲應道︰‘是,是,小弟不該多嘴。’“
林熠嘻嘻笑道︰“沒想到水無痕平時威風八面,頤指氣使,背地里居然膽小如鼠,被人一句話就嚇得幾乎要自打耳光。”
容若蝶嘆道︰“這‘龍尊’究竟為何方神聖,水無痕又何須畏懼至此?他到底又為了什麼要攛掇五行魔宮反叛,更要將魔聖置于死地?”
公攬月搖搖頭,說道︰“當時兩人沉默了一小會兒,水無痕又低聲問道︰‘龍尊,那聶天的修為,真的只剩下不到平日里的三成麼?’龍尊冷笑說︰‘水宮主,莫非你懷疑我的話有假?如今箭在弦上,成敗生死就看半個時辰之後!’”水無痕道︰‘在下豈敢?聶天要收回咱們五宮珍藏的《雲篆天策》,在下已無退路,一切就都仰仗龍尊籌謀了。’“
祝雪魚驚訝問道︰“你說什麼,魔尊那時的修為僅剩平日三成?”
公攬月道︰“祝夫人,這可不是老夫說的,我不過是在照實轉述那天的見聞而已。”
林熠疑惑道︰“原來魔聖聶天要收回《雲篆天策》,才激起五行魔宮的不滿。可水無痕縱是心中不願,也遠不必說什麼‘已無退路’?”
容若蝶道︰“也許林兄的問題可以有一個解釋,水無痕手中的那卷《雲篆天策》已經失落。他惟恐魔聖降罪責罰,故此才不遺余力參與這場陰謀。”
公攬月頷首道︰“姑娘的猜測大有道理。水無痕說完這話,那龍尊便道︰‘你放心,聶天一死,今後不會再有人來找你追索那卷《雲篆天策》的下落了。’接下來,他好像是用傳音入秘和水無痕說了幾句話,水無痕臉露驚異神情,恭敬回答道︰‘多謝龍尊提點,小弟明白了!’”龍尊道︰‘時候不早,聶天該要召集你們五人了,快去吧。’水無痕應了,抱拳道︰‘恭送龍尊。’靜靜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退出經閣走遠。“
祝雪魚寒聲道︰“水無痕——魔尊英明一世,卻錯信了這個卑鄙小人!”
公攬月說道︰“老夫和墨先生又耐心在經閣中等待,半個多時辰後外面突然人聲鼎沸,喊殺大作。水無痕等人果真刺殺聶天,引起宮中混戰。于是我們兩人乘機盜出《幽游血書》和破日大光明弓,卻怎麼也找不著傳說中的孔雀明王面具。”
容若蝶問道︰“公老先生,後來你們是否再遇見過那個自稱‘龍尊’之人?”
公攬月道︰“沒有,老夫和墨先生沒能盜著孔雀明王面具,心有不甘。料想逆天宮的內亂一時三刻也結束不了,索性大著膽子四下搜索,卻在一棟小樓里撞上了剛好趕至的雨抱樸。
“他不知怎的就發現了我們,破去秘虛袈裟的隱身法力,迫得墨先生和他連對了三掌。正在這要命當口,樓上傳來幾聲清亮的嬰兒啼哭,雨抱樸舍了我們逕自飛身上樓。
“老夫趕緊揣了半部《幽游血書》和破日大光明弓,借助奇門遁甲之術,獨自逃出逆天宮,從此在曹府一藏就是十九年。”
林熠心頭一動,悄悄望向容若蝶側臉,思忖道︰“難不成那個嬰兒就是她?”
容若蝶怔怔出神,似沒有注意到林熠的眼神。
祝雪魚問道︰“公老兒,這麼說當年本宮驚變,你和那個墨先生並沒有參與其中?”
公攬月道︰“當然沒有。老夫不過適逢其會,至于墨先生事先是否得著風聲,我就不能肯定了。”
容若蝶嘆息道︰“公老先生,有勞你向晚輩透露了這段往事。可惜,‘龍尊’是誰不得而知,恐怕除了水無痕之外,再無人能清楚他的真實身分。”
祝雪魚一跺盤龍杖道︰“這簡單,咱們這就殺上穹海宮,找水無痕一問究竟!”
容若蝶搖頭道︰“就算找到了水無痕,他也不可能會說。”
林熠忽然仰起頭,向著公攬月右側的一尊石龕叫道︰“老兄,既然把故事听完了,你也該露個面,給公老頭來點掌聲和驚喜吧?”
眾人俱都大吃一驚,公攬月更是眼眸里精光爆綻,警覺地射向石龕。
這座石窟里難道還有第五個人的存在?
石龕中光芒乍亮,現出墨先生的身影。他木無表情的盯著林熠,徐徐問道︰“閣下是什麼時候察覺到老夫在此?”
林熠回答道︰“還記得外面的那尊石雕像麼?在我離開時曾無意回頭多瞧了一眼,卻意外發現它的眼楮又亮了起來。顯然,一定是有人經過它的身邊才會如此。我當時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並沒有立即聯想到閣下身上。”
墨先生道︰“我明白了,你是听到公兄方才提及秘虛袈裟之事,才醒悟到老夫一直綴在閣下身後,潛入了玄映地宮。你剛才雖然不動聲色,卻已悄悄用靈覺察探到了老夫藏身的地方。”
林熠道︰“從亂墳崗一戰之後,你就沒有走遠,綴著我一路回了曹府,是麼?”
墨先生嘿嘿一笑,說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外如是。”
他轉過頭來,犀利的眼神凝視公攬月,語氣竟能保持平淡無波,徐徐說道︰“公兄,十九年,我整整找了你十九年,你可好啊?”
公攬月一言不發,只微微冷笑著對視墨先生。
墨先生繼續說道︰“你做夢也沒料到,我還能活著從逆天宮里出來吧?《幽游血書》和破日大光明弓呢?你為何不向老夫展示一下這十九年苦心參悟的心得?”
公攬月依舊沉默地對視著墨先生。
墨先生微一沉吟,飄身掠到公攬月身旁,手起掌落,“砰”的一聲,冷笑著的公攬月被震得四分五裂,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