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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殿的官員女眷全都低頭行禮,大殿內頓時鴉雀無聲,只听見一陣腳步聲走進,接著就是一聲溫和的“免禮——”
歸晚緩緩抬頭,皇上為首站在大殿之中,身邊各站著一個女子,站右邊的,是讓歸晚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螢妃,而左邊的就應該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了,曾听說在宮中專門針對螢妃的就是皇後,耐不住好奇,歸晚不禁先往皇後看去,皇後身穿淡紫的水袖服,雖然沒有螢妃般傾國傾城之姿,但也是鳳眉丹目,分明一個清秀佳人,更難得的,她氣質嫻雅,有種可親而不可近的雍容華貴之感。
同樣身為女人,歸晚也不得不暗暗稱贊一聲,不愧為一國之母。偏頭看去,皇上已經坐下,歸晚也伴著樓澈在左首第一席坐下。
酒席已經準備好了,各人沒有皇上的指令,沒人敢動,歸晚抬首看向皇帝,與她想象中真是完全不同。皇上面目英俊,雖然年近三十,大概是由于養尊處優的關系,看起來依然氣度翩翩。但是,讓歸晚感到遺憾的是,皇上沒有銳氣和魄力。當今皇上在做太子時因為平易近人而深受百姓愛戴,但是做為皇帝,這樣的溫和必定是個缺憾吧。
看到皇上舉起玉樽,歸晚也拿起面前的白玉杯,一時之間根本沒有听到皇上到底在說些什麼,只是耳邊似乎傳來什麼“天下太平”“五谷豐登”“是開朝以來難得一見的盛世”“皇上英明”之類的詞。虛偽的奉承在這個場合看來是普通不過,歸晚帶著笑,始終保持儀態得坐著……“這就是樓卿的嬌妻把。”忽然傳進耳朵里的話似乎在提她,聞聲,她抬頭,看到皇上溫和的笑著凝視這里。
身邊的樓澈已經開口︰“是的。”歸晚含著微笑點了下頭示意。
皇上似乎頗為欣賞,笑著贊揚︰“樓夫人風姿無雙,和樓卿可謂是一對壁人啊。”
听到這話,螢妃和皇後同時把眼光移了過來,歸晚抬頭,正好對上螢妃的眼楮,真是秋水為瞳,但是此刻她的眼里卻帶著困惑,溫柔,甚至有點不甘,還有一些連歸晚都不懂,說不清的情感。
看到這樣的眼眸,連歸晚都覺得心頭沉重起來,硬生生移開目光,注意到皇後看著自己,臉上帶著笑,卻又神色復雜。
幸好這時候,皇上又轉向其他大臣,注意的視線一離開,歸晚輕吁一口氣。
雖然明知今天的宴會會暗流洶涌,但此刻面對著,又是別有滋味了,歸晚暗暗發誓,此類宴會以後千萬杜絕,真是傷神傷情又傷身。拿過酒杯,她輕茗了一口酒,借著這個動作,躲開幾道復雜的目光。再也不敢抬頭向最中間的位子,她把眼光往下移了點。
坐在皇上下首的似乎是皇上的胞弟,果然與皇上有幾分相像,但是氣質上是迥然不同,皇上溫和親切,但是這個端王以冷漠無情而著稱。但是由于他曾經救駕有功,更加顯得跋扈非常。正在觀察著,端王似乎注意到有人注視,轉過頭來,鷹一般的眼楮射過來。歸晚對上如此冷酷的眼楮,微微一怔,繼而一笑,若無其事轉過臉去。
端王見她自然地轉過眼光,竟是一楞,平時遇到這種情況,別人不是唯唯諾諾得移開目光,就是嚇得不敢動彈,這個女子倒確是非同一般,這個樓澈,運氣不是一般的好,先有一位美麗無雙的螢妃,後又有個風姿絕倫的妻子,天下的艷福他倒是享了一半。
別過眼,也能感覺到端王那里傳來的陣陣壓迫感,轉頭看向下方,那些喝了酒的官員,百態橫生,笑鬧一片,心里一陣煩躁,歸晚拉拉樓澈的衣袖,樓澈略低頭,不解地看向歸晚。
“夫君大人,端王爺的視線也太無禮了吧。”歸晚如是說道。
聞言,樓澈抬頭向端王那邊看去,面上帶著淡笑,眼里卻是冷峻的警告。
這個笑面虎,對上樓澈的眼,端王面色更嚴厲,現在沒必要和他這個丞相做對,暗咒了一聲,他把臉移開。
頭一次看到樓澈如此表現,歸晚有點不能適應,平時在家看到的樓澈都是溫潤如同三月春風,剛才那中笑里藏刀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這也是他的一面吧。不然的話,在這個爾虞我詐的環境,他如何保住地位權勢。
暗道自己想的得太多,畢竟身旁的這個人承諾過,他是不會傷害自己的,既然不會傷害自己,又何必去管他的手段和方法呢。
沉靜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歸晚,忽然被一陣絲竹聲震醒,這才發現歌舞助興的表演已經開始了,抬頭看去,席前幾個妙齡舞女翩翩起舞,輕盈的舞姿,動人的姿態,或靜或舞,或扇或轉,絲竹之聲動听,舞女之姿動人,一時間場上朦朦朧朧,如夢似幻。
不一會兒,歌舞就結束了,听到傳官報時辰,歸晚嚇了一跳,竟然才過了半個多時辰,難道是她度日如年,才覺得時間特別難熬?
听到傳官說,歌舞只是今天宴會的小小插曲,真正的重戲是飯後看戲。歸晚啞然,一個慶祝兒子滿兩歲的宴會搞得如此隆重,是不是有點太過奢侈了?後來才發現自己錯了,這個宴會美其名是為小皇子慶祝,其實是祝賀景儀殿的造成。把一個孩子的生日當成名目,討另一個女人的歡心,這個皇宮的一切都顯得那麼迷離和不可思議。
……
宴席差不多要散了,皇上,皇後及螢妃先行離開,暫作休息,離開戲還有半個時辰,所有大殿官員散開,開始在新造的景儀宮觀賞,三三兩兩的女眷,高談闊論的官員,氣氛比剛才吃飯輕松不少,笑聲陣陣傳來。
歸晚感到有些無聊,樓澈又在宴席散去時,說有要事同皇上商量,接著就走了,現在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這半個多時辰該怎麼度過?轉眼看到別的女眷們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撲蝶賞花,暗暗嘆息一聲,可惜自己平日並沒有可以談心的高官夫人或小姐,否則現在也不會百無聊賴了。
再坐著也不妥當,歸晚站起身,心想還是到處轉轉,欣賞一下新造的宮殿,否則,她連這趟進宮的目的都快忘了。
景儀宮的構造跟其他宮殿幾乎沒有什麼兩樣,金碧輝煌,沒看幾步,歸晚就厭了,暗道,皇上要討螢妃的歡心,怎麼如此沒有新意?轉著轉著,已經遠離人群,她也懵然不知。等她回過神,已經來到景儀宮的後殿,這里燈光碎散,跟大殿的燈火通明截然不同,往園子看去,歸晚當場楞住。
蓮池,楓葉,回廊,竟然跟丞相府一模一樣,就連池上飄著紅葉也相差無二,如果不仔細看,簡直讓她錯認為回到相府了。
心里暗驚,歸晚饒著池子走著,跟平時在家散步完全不同,她此刻心情頗為沉重,想到螢妃這樣做身後的含義,歸晚就暗暗捏把冷汗,這事要是給有心人事知道了,捅破了,簡直是大罪,罪禍九族啊,回神一想,天塌了也有樓澈撐著,自己又怕什麼。
心情復雜地繼續走著,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安排,後院居然一個侍衛和宮女都沒有,稍稍定了心,歸晚又有點好奇,這園子是否真的處處和相府相同呢,想起蓮池邊有個自己平時很愛待的玉階,不知這里是不是也有,想到這,歸晚舉步向著園子深處走去。
走到蓮池的最邊上,果然有玉階,歸晚此刻也不得不佩服螢妃了,看來又是一個痴情人。
證實了自己的猜想,正想轉身回去,身後已經腳步聲傳來,歸晚詫異,一路上並沒有看到任何人,是誰在這個時候走進園子?
回頭一望,遠遠走來的竟然是樓澈和螢妃!
歸晚思路斷了一秒,想要打招呼,又不知怎麼開口,注意到兩人身邊沒有其他人,氣氛又有點詭異,自己這個時候出來會不會太奇怪。心下一轉,她屈身躲在玉階旁的假山後,這時候又慶幸這里和家里造的一模一樣,躲在這里決不會被發現。
“螢妃娘娘,你到底要帶臣到哪里去?”樓澈喚住螢妃,語氣帶著疏離。
美麗的臉龐上帶著幽怨,姚螢回過身,直視著樓澈,這個她傾心相愛的男子,現在居然用如此冷漠的聲音,如此疏遠的稱呼叫喚她,她覺得心都擰得有些痛了,聲音柔柔的,她開口說道︰“你不認識眼前的地方嗎?”
怎麼會不認識呢?樓澈依然不帶感情地說道︰“這是新建的景儀宮。”
“不是,”姚螢使勁搖頭,聲音更加悲涼,“這不是景儀宮,這不是,”手指向著圓子一一指去,她帶著哭音說道︰“這是我最愛的蓮花,你造的蓮池,這是我愛的回廊,你造的回廊,那是我愛的玉階,你造的玉階……”話不成音,姚螢啜泣不已。
看著眼前的姚螢悲傷地哭泣,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樓澈楞住,情不自禁地,眼前浮過歸晚的樣子,同樣是兩個如此美麗的女子,本質上卻如此大的差別嗎?姚螢外表美艷,內心柔婉,歸晚外表雅秀,內心……內心應該是自如灑脫的吧。
“你在想什麼……”姚螢一陣心慌,看到樓澈似乎剛才心不在焉似的。
回神看著姚螢,樓澈嘆了一聲,溫和地勸道︰“螢兒,你在做什麼你知道嗎?這里是皇宮,耳目眾多,你答應過我,萬事小心,你現在這樣給人看見了,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听到他改變稱呼,姚螢才慢慢放下心來,幽幽說道︰“我是著急,今天看到你……你對余小姐這麼好,我太傷心了,所以……”
眉頭一皺,樓澈回答道︰“歸晚也是你給我找的妻子啊,你到底要我怎麼辦?”心好煩。
微微楞了一楞,姚螢露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是啊,是我給你找的,我本來想,我不在你身邊,給你找個不比我差的女子給你做妻子,可是……可是我今天看到了,我又忍不住嫉妒了……天啊,我是多麼卑鄙,連我自己都厭惡自己了。”雙手蒙面,姚螢的淚水又忍不住地往下掉。
當初自己進宮時,真心地希望樓澈能夠得到一個好妻子,想起在鴻福寺驚艷一瞥的余歸晚,就求旨賜婚,可是那時的心痛是什麼,她放不下……放不下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啊,所以在新婚之夜把他召進宮,她千方百計得留住他,自己在宮中受其他姘妃的欺負,他就會留在自己的身邊保護她,所以她不反抗,寧可依靠他來保護,人人把她當成軟弱,哪里知道她別有用心呢?
只要自己在宮中是弱勢,他就會永遠留在身邊吧,所以她不介意,不介意傷害自己,換得他無法割舍的眷戀。
從姚螢身上彌漫著一種很濃的悲傷感,連歸晚都感受到了,心里也有些傷感,多麼沉重的感情啊。
樓澈無語,只能看著姚螢,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這個女子的身上開始籠罩著化解不開的悲傷和憂郁,嘆了口氣,他從袖子里取出方巾,很溫柔地為哭成淚人兒的姚螢 去眼淚。
他的氣息一靠近,她就覺得很安心,輕輕靠在男子的肩上,注意到他想後退,她伸手樓住他的腰,輕柔地說︰“不要離開我,我以後再也不管你有沒有其他女人,只要你不離開就行了。”
听到她的話,樓澈不說話,但是也沒有推開她。
歸晚終于忍不住,從假山偷偷望外看了一眼,沒有想到,看到的就是螢妃溫柔地靠在樓澈身上的美麗圖畫,其實他們是很般配的一對,可惜命運弄人,不知怎麼了,今天的自己也有些傷感了,雖然樓澈不是她愛的人,但是親眼看到他和螢妃的親熱,心里還是有點疙瘩。
沒有愛情基礎的自己都會有點介意,如果讓深愛螢妃的皇上知道了……豈不是……不敢深想,歸晚提醒自己忘了今天看到的一切。
終于等到他們遠去,歸晚松了一大口氣,靠著假山的身軀有點酸,她站直身子,也許戲要開始了,正打算慢慢走回去。一轉身,听到樹叢里有聲音傳出,她心下一驚,難道樹叢里有其他人藏著?
退後兩步,向著發出聲音的地方,凝神看去,黑暗中,她和一個人的視線踫個正著,歸晚一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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