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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萍陪著母親來到海藻的家。-瀏 覽 器上輸入看最新內容-海藻一開門,看見母親,嚇得差點把門又關上。海萍媽自己推門進來,在整套房子里轉了一遍,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房子,這個自己曾經住過的房子,感慨萬千地說︰“房子,這房子啊!”
海藻跟在後面不敢出聲。
海萍媽看了一圈,連廚房的冰箱都打開看過了,然後對海藻說︰“要自己多保重。任何時候,你都是媽的女兒,只要媽還在,天就不會塌下來。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們姐妹倆,要互相多照應點。尤其是海萍,海藻我就交給你了。”說完嘆口氣邁出門去。
海萍把一包東西遞給海藻說︰“媽這兩天做的。你收好。”
海藻趕緊進臥室,把存折拿出來,身份證也夾進去,交給海萍說︰“這個,你替我保管著。有需要我會去找你。一定要保管好。”海萍低頭看一眼,神色大變,但還是沒說話,收進口袋里。想想覺得不踏實,又掏出來塞進衣服里面的口袋里。
“我走了,有事情給我打電話。”海萍轉身去追母親。
海藻打開包一看,是一件母親親手縫的肚兜和嬰兒小褂兒。
mark和海萍在一家中餐廳的落地窗前共盡晚餐。mark說︰“你不知道我現在已經very china了嗎?我喜歡吃中國菜,喜歡在非常喧鬧的餐廳里,燈火通明,提高音量說話還听不清,那種感覺,讓我覺得很真誠,有一種熱情。”海萍笑著搖搖頭說︰“mark,你是門外漢,不知其間的機密暗道。你只看到表面的繁榮卻不能體會內里的辛酸。你看他們在桌上舉杯換盞,談笑風生,其實不一定就是好伙伴。你看那桌,那個女人,笑得很勉強,卻又不得不敬酒,這就是中國的商場文化。你要做的生意,其實都是在飯桌上解決。辦公室走的是形式而已。中國有句俗話,叫做‘功夫在詩外’。你要做的事情,要經過千回百轉最終才能達成心願。”
mark笑著沖海萍一舉杯說︰“中國有許多玄妙的東西都是我們不懂的。比方說針灸,比方說謙虛。但很多東西又是世界共通的。你所說的這種商場文化,在美國也許不以吃飯喝酒的形式出現,但卻也存在。和你學習這麼久,我總覺得你太悲觀了,你總在說自己的國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與我這個門外漢的體會完全不同。你說,你們國家雖然發展很快,但缺點和不足明顯,而我卻說,這個國家雖然有這樣或那樣的不足,卻充滿了希望。我想,這就是東西方人的表述方法的不同。同一個意思,你們會吝于贊美,而我們會比較奔放。”
海萍笑笑說︰“你不懂。中國有句話叫愛之深,責之切。這個國家因為是我的,我覺得自己對一切都負有責任,我期望她更好。我可以批評她,你不可以。如果你在我面前說,你的國家如何如何糟糕,我會掉頭就走並將你拉進黑名單。所以,你不要以為我在你面前說我的祖國這樣那樣的缺點,我就真的覺得她不好。幸虧你不附和我,否則我們會吵起來。我們現在這樣的狀況,就叫統一的和諧。對了,你怎麼突然要回去?”
“哦!一個朋友托我回去辦點事情,另外也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處理。”
“大約回去多久?”
“看情況,長則半年,短則兩三個月。”
“這麼久!我會想念你。”
mark大笑說︰“你現在已經很美國風格了!在中國,通常女人不會說想念男人。”
海萍靦腆一笑說︰“我是純潔的想念。”
“海萍,你打算這一輩子就當中文老師嗎?”
“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長遠的規劃?”
“我是想,等過一段時間,能不能找個投資人開一所中文學校?專門教老外中文的學校?我看目前這樣的學校在中國還沒有。應該是有市場的。”
“這個想法很好啊!我是建議你,要做就做個大的學校,不僅教中文,英文也教。我看,以中國這樣的發展速度,很快就會與美國的大學接軌了。不久的將來,這里的高中生可以通過考試,報考美國的大學。我想,教育這塊大蛋糕,利潤非凡,美國沒道理不賺這筆錢。以前中國的高收入階層不多,能負擔起美國大學學費的人少,出去的大多是拿獎學金,現在,我想應該有不少中國人可以負擔起美國的學費了。而且,中國又是每家都一個孩子,舍得往教育里花錢。這條路,我看好!你的投資人里,算我一個!”
“啊?投資人里?我沒想搞個集團啊!我就想開個以我名義命名的教室,先從小的做起。”
“呵呵,現在的生意,都要求集團化,規模化。如果能做大,還是盡量大些。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我這次回去也多方尋求一下,看有沒有人願意投資,如果有的話,回來的時候,就可以把這件事情運轉起來了。”
“哎呀!太謝謝你了!這頓飯請的,原來最終是我收獲呀!”
“你是我的老師,中國最講究尊師了,我怎麼可能讓你請客?你能夠賞光與我共盡晚餐,不是早餐,我就已經很榮幸了,你不要與我爭,等你的學校開辦起來的那天,你再請我吃飯。”說完,mark招來服務員,從錢包里抽出幾張鈔票遞上。
陳寺福敲門進了宋思明的辦公室。
“你現在到這里來干什麼?沒事你老實呆著。”宋思明有些惱怒。
“就是……就是有事。”
“哦?什麼事?”
“呃……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重不重要,想問一下你的意見。”
“什麼事?”
“那個那個,火災的當晚,放火的那小子把打火機落在火場了,沒找到。後來案子平了,他告訴過我,但我看他都出來了,想沒什麼大事,就沒告訴你。現在他又進去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
宋思明大怒︰“你干的好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連犯罪的天賦都沒有,我當初怎麼選上你這個二百五!為什麼不早說?!”說完立刻打電話給沈大律師︰“你去打听打听關于縱火工具的事情,看當時發案的時候,公安局那邊有沒有找到什麼。”
沈大律師果斷答復︰“沒有。就是因為沒有,所以我才做意外案件辯護的。如果有,當時我就把那東西給解決了。”
“可我現在懷疑,他們大約是找到什麼新的物證了,否則怎麼可能放了又抓?你能不能……”
“我這就去。”
宋思明抱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吩咐陳寺福︰“你去老李那里探探話,看看有沒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里,要跑在公安局的前面。”
“可是大哥,你不是把公安那邊擺平了嗎?”
“那是和平時期。現在人人自危的時候,誰都想撇清干系。還有,現在辦這個案子的一組,不是我們線上的了,我完全不可能介入。今天這個局面,都是你這個蠢材害的!”
“如果……如果老李那里真有什麼的話,我怎麼辦?”
“現在你來問我怎麼辦?你早這麼听話就好了!不惜一切代價搞到手。”
“不惜一切代價是什麼意思?”
“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否則你我以後就在牢里會面了。”
海藻給宋思明打電話︰“你已經有好幾天沒來了。不要我們母子了嗎?”
宋思明壓低聲音說︰“我在開會。等會兒給你打過去。”
海藻郁悶地放下電話。
那邊,市長問︰“謝行長那里需要多少錢?”
“缺口大。他不僅僅是我們調的這些。他還挪了一大筆在美股市場上做股票,在听到風聲以後平倉套現了,一個大缺口沒補上。”
“到底多大的缺口?”
“听說,得上20億。”
市長一拍桌子︰“膽子太大了!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就是替他補上我們這邊的3億,那個窟窿也抹不平的。到時候一出事,他肯定得把這邊給咬出來!”
宋不說話。
“你再去打探消息,看他那邊情況如何?”
正說著,宋的手機響了,宋接听後一言不發,很快掛機︰“謝行長被雙規了。”
市長皺著眉頭一副天即將塌的表情。“你的那個陳寺福那邊怎麼樣?”
“完全沒消息。但我想,沒消息就意味著壞消息。否則,應該是有消息才對。”
“呼啦啦大廈將傾啊!一步走錯,全盤皆輸。唉!”
“那我們現在……”
“現在……只有等著。”
“您要不給老領導打個電話,問候一聲,順便探听一下有什麼風聲。”
市長拿起電話撥過去,光有鈴聲響,沒有接。
“不接。不妙啊!”
海萍給海藻去電話︰“我今天有事情,不能陪你去產檢,你一個人行嗎?要不要改天?”
海藻說︰“不用了,我自己去。”
“你為什麼從不叫那個宋思明陪你?他要的孩子,他口口聲聲說負責,為什麼從沒見他的人影?甚至沒跟我們父母有個交代?”
“姐,他這段時間很忙,沒空。”
“海藻,我真替你擔憂。你今天先去,我明天一早去看你。”
海藻一個人在婦幼醫院的貴賓室等候產檢。這里等候的人並不多,個個都挺著驕傲的大肚子,旁邊有丈夫貼身呵護。只有海藻是由保姆跟著。“這是我的自作自受。”海藻內心里想。她也很渴望有個男人在這種時刻特別關愛自己,每天噓寒問暖,關心孩子的成長,並分享所有的快樂時光。可是,這個男人這段時間簡直像空氣一樣看不見摸不著,連聲音都吝嗇給予。海藻心里打鼓,他是不是反悔了?開始在找機會脫身呢?我得跟他好好談談。
海藻在產檢過後,撥通了宋思明的電話︰“檢查過了,醫生說,是個男孩兒,非常清楚的******,像個小海螺一樣豎著。你高興嗎?”
電話那頭的宋思明答︰“高興。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一會兒給你去電話。”
“我不要你一會兒!我完全听不出你的高興。你在敷衍我。如果你不想要這個孩子,請你告訴我,現在還來得及!”
“別胡思亂想了,我現在有事。等會兒聯絡你。”
“你今天晚上,能陪陪我嗎?我好孤獨啊!”
“我掛了。”宋思明果斷掛了電話,他的對面,坐著沈大律師,“這個案子,我接不了了,你換個人。我自己已經身陷其中。”
宋思明沉吟︰“他們……對你……”
“我能感覺出。所有的角度都插不進,都是閉門羹。情況很糟糕。陳寺福那邊有沒有消息?”
宋點燃一支煙,像癮君子那樣猛吸幾口,半晌才回︰“沒動靜。我都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兒,怕他要是在局子里我給他電話是自找麻煩。我隨他去了。”
海藻等到夜里,都沒有消息。宋思明並沒有打電話來。
第二天早上,海萍帶著歡歡過來,歡歡直往海藻身上撲,海藻和海萍都趕緊攔著。海萍觀察著海藻說︰“你臉色不好,眼楮紅得跟兔子一樣,還腫著。是哭了還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海藻把頭轉過去逗歡歡,然後說了一句︰“孕期荷爾蒙作怪,情緒波動。”
“人家懷孕都高高興興的,你波動什麼?是不是宋對你不好?”
“他怎麼可能對我不好,把下半輩子要用的錢都交給我了。”
“給你錢就是對你好?他這兩天來看過你沒有?”
“他這段時間非常忙。”
“哼,海藻,如果我沒猜錯,他這是拿錢在買他後半生官路的清白。他與你是人錢兩清了。你呀,不要再有什麼幻想了。你有什麼打算?”
海藻低頭看自己已經鼓鼓的肚皮說︰“我能有什麼打算?我也不知道。”
海萍坐過來,抱住海藻的肩膀說︰“海藻啊!你依舊很堅決地要生下這個孩子嗎?盡管孩子的父親已經打算把你們拋棄了?你不再考慮考慮?”
海藻的眼眶紅了,她說︰“孩子都動了,踢我呢!”
“你如果一時心慈,搞不好就把自己的一生葬送了。以後,你的眼前,每一分每一秒,你所犯下的錯誤都會在你眼前晃動,逃不開,掙不脫。到時候就麻煩了。”
“我再等等,等到他親口說出他不要我的時候,我再決定。”
宋思明回到家里,家里冷清得很,妻子連電視機都沒開,就坐在沙發上發呆。宋思明把包放下,轉身到女兒房間里去看看。
“萱萱啊,你最近學習如何?”
“爸爸,你一張口就是我學習如何學習如何,你難道沒話跟我說了嗎?”
“是啊!你這麼一說,我也才覺察到,我與你平時溝通得太少了,以至于和你的談話只有寥寥幾句,除此以外,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知道什麼是你感興趣的,什麼是你愛听的。那麼,你願意跟爸爸說說,你喜歡什麼嗎?”
萱萱人精似的嘆口氣說︰“我也覺得跟你溝通有障礙。你要麼不跟我說話,一說就得袒露心扉。要說我的興趣愛好呢,過程非常漫長而復雜,你肯定坐不下來听。要說我感興趣的呢,你又不感興趣。何必勉強我們倆在這硬坐著呢?你該忙什麼忙什麼去吧!”
宋思明有些難過,女兒已經離自己這麼遠了,而自己竟沒有發現。
“萱萱呀,爸爸的失誤,工作太忙了,忽略了你的成長。而時間一旦過去了,是無法彌補的。爸爸希望你,無論將來是順境還是逆境,都要堅強。無論周圍的人說什麼,怎麼看你,你都要相信自己。沒什麼困難是過不去的。也許,爸爸不能帶給你榮耀,但是憑你自己的努力,你可以爭取到榮耀。你這一生道路還很漫長。爸爸希望你不要迷失了自己,要把握自己,不受外界干擾,走自己選擇的道路,並堅持到底。明白嗎?”
“爸爸,你這話說的,怎麼像臨別贈言啊!等以後我遇到困難的時候你再教導我也不遲。”
“我是怕,也許以後等你需要爸爸幫助的時候,爸爸幫不了你。所以……”
“我不會運氣這麼差吧?你幫人辦事都幫一輩子了,輪到自己女兒的時候,你就幫不了了?去睡吧你!我還要做功課呢!”女兒開始把宋思明往外轟。
陳寺福突然給宋思明打了個電話︰“如果我猜得沒錯,打火機應該在老李手里。我問他話的時候,他心虛到不敢看我的眼。tnnd,所有的好處他都得到了,還留這一手,想以後訛詐?大哥,看樣子,他是不會主動交給我們了,怎麼辦?”
宋思明正在某會議廳。原本是不該接電話的,一看是陳,忍不住就打開了,听完陳的話,答非所問地說︰“我時間很緊,不能送你,你就自己去吧!注意安全。”
陳寺福掐了手里的煙,站在小區的拐角盯著四樓老李家的陽台看︰“他媽的,早知道今天要穿牆入室,把那套一樓的給他就好了!”
夜里,陳寺福爬上六樓,掀開頂樓的蓋子,爬上去,找到老李家的位置,下腳試探了一下,覺得不穩妥,又輕輕敲了敲下水管,惡狠狠地嘀咕一句︰“房子啊,真不能自己造。要是不是自己選的材料,也不至于這麼後怕了。早知道今天要爬這管子,當初選個最結實的該多好! tnnd,沒害上別人卻害了自己。希望明天早上不要被人發現自己冰冷地躺在一樓的地面上。”拴了根繩子在七樓頂的鉤子上和自己的腰間,輕輕蹭著水管往下爬。
海萍推推甦淳說︰“什麼聲音,你听見沒有?北邊兒。”
“睡吧,有什麼聲音啊,頂多是只貓。兒子就在旁邊,你有什麼可擔心的。”
陳寺福輕輕一縱跳到四樓的北陽台,用事先準備好的黑絲襪把頭套起來,想想覺得不安全,又掏出塊手絹把鼻子以下扎起來,然後用手中的鑰匙打開陽台,輕輕翻進去,又穿過廚房,客廳,猶豫了半天,用鑰匙打開了主臥室的門。透過窗外的月光,依稀可辨床上躺著兩個人。陳寺福隨手拔出刀子,架在其中一個人的脖子間,低聲暗喝︰“你老實把我要的東西交出來,大家相安無事!”
床上的人突然坐起來,一把掀掉他的蒙面手巾,床另一邊的人打開床頭燈,竟然是兩個警察!那個脖子上被架著刀的警察看著陳寺福的黑襪套臉笑了︰“陳老板,你還怪仔細的,一層不夠還要罩兩層。可你無論怎麼蓋,我怎麼還是一眼就看出是你了呢?”
另一名女警察掏出一把明晃晃的手槍沖陳寺福晃了晃說︰“放下你的刀。”
陳寺福徹底傻在那里,根本一動不動。警察輕輕一推,就把他的刀給推開了。然後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打火機說︰“你是不是在找這個啊?”
陳寺福本能地伸手把打火機奪了過去,警察卻並不爭搶。“這是不是你要的啊?”警察戲謔地問。
“不是這個顏色。”
“當然不是。這個是我的。你要的那個,我現在帶你去看。”說完一翻身敏捷躍起,一把就擒住陳寺福,扭過他的臂膀上了手銬。
陳寺福一到公安局,看著同案犯指著他說︰“就是他,是他指使我干的。我是受脅迫!”
陳寺福立刻癱軟,馬上帶著哭腔就說︰“不是我,不是我,是宋思明讓我干的。我受他脅迫。”
海藻已經開始面對自己被拋棄的命運。宋思明自那天早上交給她500萬後,就再沒現身過。頭幾天打電話過去,他總是敷衍自己,三兩句就掛斷,這兩天再打去,只要一見是自己的號碼,他就直接掐掉。
這個與自己在床上翻雲覆雨的男人,這個在床上與自己甜言蜜語的男人,這個在床上與自己山盟海誓的男人,連聲告別的話都沒有,就徹底消失了。海藻顯然可以換一部電話去試探他,看他是否存心回避自己。可海藻的心在拿起街邊公話,手指放在按鍵上的一刻,仿佛像肉即將送人絞肉機里化成粉末一般抽搐著痛。如果他接了呢?自己說什麼?要不要再給他一段時間,等他有足夠的勇氣告訴自己分離?
自己看錯了。
在“我愛你”說出的一剎那,其實已經失去了。
回頭想想,她與宋思明之間,除了那些雋永地刻畫在心頭的床笫之歡外,還剩下什麼?
海藻的肚子,一天天鼓出來,蓋都蓋不住。那個孩子正蠢蠢欲動地等待著出來的一天,昭告天下︰ “我是一段孽緣的產物!”沒有父親,在產床上掙扎的時候,無人陪伴。這是自己應該付出的代價。
周六,原本是合家團聚的時刻,海藻挺著肚子在街頭快跑。她跑不動了,只能說是快走,想甩掉身前腦後一切。終于,走累了,人乏了。她站在櫥窗前駐足,淚水不爭氣地涌上眼眶。
迎面而來的是小貝!只不過他的身邊多了一個陽光燦爛的女孩,那眉眼,那神態,活似大半年前的海藻。兩個人擠著肩膀挎著胳膊前行,小貝的身上背著女孩的大手袋。小貝全然沒有注意到街邊憔悴黯然蓬頭亂發身材走形滿臉雀斑的海藻默默注視著他。小貝停下腳步,當街剝了個板栗送進女孩的嘴里,然後笑著摸摸她腦袋。那個女孩親昵地揚起臉,在小貝的臉龐上輕輕啄了一下,兩人摟抱著笑奔而去。
海藻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那篇被姐姐批為矯情的文章,那個女人一圈世界周游下來,回到當初愛人的家做客。那個曾經深愛自己的男人,將曾經屬于自己的魚眼楮夾給他現在的妻子。那一刻,女人如海藻般淚流滿面。
無論是姐姐,還是海藻,當初都不能理解魚眼的珍貴。
而僅僅半年,小貝的身邊,有了另一個女孩,小貝像愛自己那樣愛她疼她,把屬于自己的板栗塞進她的口中。
“屬于我的眼楮,丟失了。”海藻沿著櫥窗費力地蹲下,蒙住頭開始無聲流淚。肩頭聳動得叫人無法承擔。街頭的行人來來往往,個個行色匆匆,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哭夠了,海藻擦擦眼楮,下定決心,找了個最近的電話亭,撥通了宋思明的手機。僅一聲,宋思明就拾起電話。依舊那麼磁性的“喂”,如第一次海藻撥通他的電話一般。突然,宋思明的女兒在電話里喊︰“爸!過來給外婆照相!”
海藻一聲不吭,把電話掛掉,將一塊錢扔在報攤上。
宋思明帶著疑惑掛了電話,過去與老婆女兒和丈母娘拍全家福。這是宋思明自己要求的,在他的心里有越來越多的不安。也許,這樣全家團聚的日子不多了。
可他心里總覺得有一種說不清楚的苦澀,感覺柔腸寸斷。拍完照,他躲進女兒的房間給剛才的號碼回撥過去︰“喂,請問剛才是誰打這個電話?”“剛才?哪個剛才?這里是公話亭,這里一共五部電話,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哪個?”宋思明若有所思地將電話掛斷。
周日的晚上,宋思明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用無比抱歉的聲音告訴老婆︰“呃,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老婆轉身問︰“什麼事?”
“我怕,也許,就這兩天,時間不多了。本來,我拜托給誰,都不該拜托給你。可是,我想來想去,這一輩子我能夠信任的人,托付的人,就只有你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和我之間,你還需要繞彎子嗎?”
“我……我很難啟齒。”
“你是想跟我說她吧?”
“呃……是。”
“那你還是不要拜托了。你把我想得太偉大了。”
“可是,她懷孕了。是個男孩。”
老婆突然沒聲音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怎樣。這是我自己造的孽,孩子是無辜的。萬一……我不得善終,萬一,她不願意撫養那個孩子,你……能不能……這個孩子是我們宋家唯一的男丁了。”
老婆冷冷哼了一聲說︰“這話,你該告訴你的父母。因為,不久以後,也許我也改嫁了。連萱萱都改名換姓了。”
宋思明不做聲。過了好半天,從胸腔中發出一聲長嘆說︰“對不起。謝謝你。”兩人各自轉身不再說話。
星期一一大早,老婆等宋思明一出門,就翻箱倒篋,把那一大提包拎出來,在手里一掂量就知道少了不少。打開一查,勃然大怒,立刻打電話給葫蘆的老婆孫麗︰“上次那個女的,你知道她住哪嗎?”
“哪個女的?”
“你不要跟我裝糊涂,就是宋思明的那個。”
“我還真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去公司找她?”
“她懷孕了。”
對方沉默半天,說︰“你到底還是知道了。這樣,你打個電話給沈律師。他應該知道她的住處。上次,我听胖子說,沈把他堂姐介紹過去當保姆。”
宋太迅速收線,再撥沈律師手機︰“我問你,你堂姐住哪兒?”
“哪個堂姐?我有好多啊!”
“別繞了,我說的是那個伺候大肚子的堂姐。”
“啊?啊!她啊……。我也不知道啊……什麼大肚子?”
“我有急事。我不是去興師問罪的,現在都在火山口上了,你以為我有那心情?宋昨天晚上給我交代後事了,今天我一查,他收的錢少了一半,這就夠要他的命了。現在大家都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誰都跑不了,她要是聰明,趕緊把錢拿回來,宋若能逃得過,大家都好過。我認真求你。跟你這麼多年朋友,你不會現在眼看著萱萱沒爸爸吧?”
沈在那邊不說話。
“沈醒國!你要是不說,我這就給你老婆打電話,把你在吳江路的小窩說出去!”
這招狠,沈二話不說就招了。“那個,那個,她住華山路x幢x號。”
宋太放下電話打車而去,班都不上了。宋太不顧警衛阻攔,丟下一句︰“我是x幢x號的朋友。”徑直上了樓。海藻一開門,意外發現是宋太。
宋太嘴角含著一絲冷笑,上下打量著海藻,推開門直接走了進去,保姆听見海藻的驚呼,趕緊從廚房跑出來問︰“你是誰?你找誰?”
宋太笑眯眯地看著保姆說︰“你是沈律師的堂姐吧?我是他好朋友。我是宋思明的太太。這里沒你事了。你先出去轉轉。”保姆不知道該怎麼辦,看著海藻不說話。
“你要不要我給沈律師打個電話,讓你確認一下?你放心,我今天不是來鬧事的。我找她有別的事。”
海藻開口吩咐說︰“阿姨,你先下去轉轉。一會兒我會去找你。”
宋太依舊各屋參觀,包括那張豪華的歐陸風情雕花床。宋太的心如響鼓般重錘不止,不得不深吸一口氣,才能壓下那種刺透心扉的痛。就在這張床上,宋思明和這個女人光著身子滾來滾去。就在這張床上,兩個恬不知恥的人還造出了個孩子。宋太如果手里有把刀,她真想一刀捅在那個耀眼的,長著******的肚子上。
宋太再轉頭盯著海藻看,直勾勾地盯著海藻的肚子。海藻的心有點發毛,不禁雙手捂住肚子。宋太自來熟地招呼海藻︰“坐!別老站著,累。”說完自己坐在餐桌旁。
她細細撫摸著實木的紋路,那種啞光的暗紅色,散發著貴族氣質,是她多少次經過櫥窗想買而抑制住沖動的款式。曾經,她和宋思明路過“達芬奇”的時候,她隔著玻璃,指著耀眼吊頂燈下的這張桌子說︰“我多麼希望自己住在寬敞的屋子里,廳里放上這張餐桌。”這張停留在她夢里的桌子,現在就在她的手下散發著幽幽雅雅的光。她夢中寬敞的客廳,和夢中陪伴她的男人,一直在享受著侵略著剝奪著她的夢。
而這里,這個女人,住著這樣豪華的屋子,是她賣了自己媽的房子自己弟弟的房子換來的!
宋太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抑住那種刺傷。這簡直像案板上垂死的魚一樣,被人將鱗片一片一片剝掉,露出血淋淋的皮肉。痛不堪忍。
她依舊保持著沉著的面容和淡定的微笑,在驚慌顫抖不知所措的海藻面前,坦然得叫人害怕。
“我今天來,是來問你要一樣東西。我不說你也知道是什麼。那個500萬。”
海藻一句話都不說,站著發抖。
“我既然知道這里,能跑到這里來,就表示他什麼都告訴我了。我和你照了兩次面兒,第一次我就告訴過你,希望你能好自為之。可惜,你並沒把我的忠告放心上。你年紀輕輕的,干點什麼不好,非得偷人呢?難道做之前沒想過,這不會有好結果的嗎?”
海藻在宋太近乎鞭打的戲弄聲中抖到快站不住了,她不得不後退一步靠在裝飾櫃上。
“這筆錢呢,是我給他的。女人嘛,不要太不善良。你既然跟了他,好歹也算我們家家譜里不入名但卻擔個分的,叫什麼呢?侍妾?隨伴?妾都算不上。妾好歹還要過個門兒呢!就算陪睡吧!比外頭招個****總強點兒,至少不帶病。我跟他說,既然陪睡一場,錢總要丟兩個的。哪怕就是嫖,那也不能白嫖啊!嫖也要有嫖品,就好像賭博一樣。而且出手大方點兒,方顯自己身價。這錢,我出得起。”宋太順手在紅木桌子上敲了敲。又在旁邊的椅子上摸了一把。
海藻快暈過去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堅持站著不倒,不在宋太的嘲弄中被踐踏成泡沫。海藻的臉色已經白得比紙還難看了。
“不過呢,今天早上,他改主意了。他讓我過來,把這筆錢拿走。算來算去,你實在不值這點鈔票。他是不願意再見到你了,所以,只好我出面。這是沒辦法的事,我是他老婆,就得替他料理後事,反正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不過,要錢回去,這還真是頭一遭,可能你是最不值的一個吧?”
海藻的肚子被孩子狠狠踢了一腳。
“錢呢,你最好快點拿出來。我們還有別的用處。”宋太斜眼看看海藻,二郎腿翹啊翹,顯得特別不屑,又像逗弄一只小雞一樣。
海藻已經蹲在地上了,既不看宋太,也不回答。
“錢呢?嗯?快說!你不要等我失去耐心!”宋太被海藻的一聲不吭給激怒了,忍不住拍桌而起。
海藻抱著肚子,蹲在地上,一言不發。
宋太終于由狂怒到失去理智。人最可恨的不是流淚爭吵動手打架,而是以沉默應對一切,這讓你發狂。宋太一步一步逼近,一把把海藻從地上揪起來,上去扇了她一個巴掌說︰“錢呢!錢呢!把錢還給我!”
海藻死死抱住肚子,閉上眼楮不說話。宋太拽著海藻的頭發將她的頭按在櫃子上撞啊撞︰“要不是你,我們家怎麼會變成這樣!要不是你他怎麼會到今天這步田地!要不是你!!!!”宋太發瘋地捶打海藻,海藻終于反應過來,大聲喊︰“救命啊!!!!”
海藻的聲音刺激了宋太,她拽住海藻的胸和背用力丟向裝飾櫃,裝飾櫃上的東西全砸了下來,花瓶、水晶盤一樣一樣掉在海藻的身上肚子上。宋太臨走指著地上的海藻說︰“你活該的下場!”然後摔門而去。
海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一會兒,血從身底緩緩流了出來。海藻一摸下身,慌了,顫抖著低聲喊︰“姐!姐!阿姨……阿姨……”她試圖想動彈,一動,下身熱血涌出,她嚇得已經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救命……救命……”聲音微弱得听都听不見。很快,她就昏了過去。
阿姨一進門,被眼前的情景嚇傻了,完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電話給沈律師︰ “哎呀……海藻……海藻……她……死了!”
沈律師一听壞事兒,剛才他就一直不斷給宋思明打電話,手機也好,辦公室也好全部不通。
“你在那里守著!我馬上就到!不要離開。”沈說完就撥120急救電話,然後自己開著車向宋思明的辦公室奔去。
宋思明正在三樓會議室開會。今天的會議氣氛非比尋常。沈律師輕輕推開會議室的門,沖里面的宋思明使了個眼色。宋有些頭皮發麻,趕快起身出去。
“海藻出事了!今天早上,你太太給我打了個電話要了海藻的地址。我沒辦法。結果……”
宋馬上緊張起來︰“她現在在哪兒?!”
“剛才我來你這里以前撥的120,當時她在家。”
“我現在往她那里奔,你替我打听她現在在什麼醫院,一旦打听到,馬上給我消息。”說完抓起沈律師手里的鑰匙就奔下樓去,直沖到車前,踩足油門沖出大院。
坐在車里監視的便衣警察用步話機低聲通知︰“2號突然沖出大樓,駕車離去,情況突變,怎麼辦?”
“是不是走漏了風聲?”
“不知道。有可能,5號剛才跟他交頭接耳了一會兒。”
“提前抓捕!不要讓他逃跑了。”電話那頭傳來命令的聲音。
三個便衣兩輛車緊跟著宋思明。
宋思明的車在大街上狂奔。
後面兩輛車緊隨。在鬧市中上演警匪片中才有的場景。“掛警燈!”一位警察在遇見綠燈轉黃的時刻果斷命令。
宋思明的手機響了,是沈律師的電話︰“在紅星婦幼保健醫院。孩子沒了,海藻的子宮正在摘除中。”
宋思明被後面的車追得無處可去,繞開市中心以後在郊區的高速公路上尋找擺脫的機會。可是兩輛呼嘯的警車夾著他讓他無可逃避。在被逼無奈之下,宋猛一打方向盤,突然來個180度大轉彎,逆道而駛,與警車迎面撞去。警車被逼迫著分向兩邊撞向路邊的護欄。宋殺出一條血路逆向往市區紅星醫院方向飛馳。
轉彎口上,一輛重型集裝箱載貨車正露半個頭。
宋思明無可躲避地撞了上去,一片轟鳴。
等兩輛警車趕到的時候,血流滿地,零件玻璃散落在公路上。集裝箱車的司機也是滿頭血地從車里爬出來說︰“不關我事,不關我事,他他他……”
警察將宋思明從車里拖出來,宋的嘴角掛著血,臉上全是玻璃碴,喉嚨里呼呼冒著血泡,眼珠一個掛在眼眶外面。
“海藻,我不去看你,是我不想連累你。海藻……”宋的眼前,是長發的海藻笑盈盈地穿著冬天的衣服走近自己。奇怪明明夏天剛過,怎麼下雪了。“我愛你,海藻。”宋思明覺得自己說得很清楚,海藻一定听見了。
那廂,警察按著他脖子上的脈搏說︰“他好像想說話,但听不見。”
救護車嗚哇嗚哇地駛近,醫護人員匆匆下車。
“沒救了,已經。”警察遺憾地說。
那邊,醫生在手術台上說︰“孕婦啊!怎麼會成這樣!孩子沒了,子宮沒了,家里連個人都沒有。”
“活該,听說是二奶,被大奶打的。”
“不會吧!太狠了!都懷孕六個月了,多一個月孩子就活了!怎麼狠心下得了這種手?都是女人!”
“切!二奶哪能算女人?碩鼠!社會的碩鼠!她自己不給別人活路。早干嗎去了?”
“你們都別吵!這是病人!是需要我們照顧料理的病人!你管人家做什麼的干嗎?你們說來說去,都沒說到點子上。誰是罪魁禍首?那個男人!那個男人!該死的是那個男人!可憐了活活一條小命。造孽!”
那個該死的男人,已經死了。正躺在停尸房。
三個月後,海藻依舊面色慘白地躺在床上,完全不說一句話。海萍和母親把她接到海萍的家中休養。
海萍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是久違的mark。
“hi,海萍,我回來了,你還有空教我嗎?”
“mark!沒問題!你想什麼時候上課?”
“呃,你的妹妹好嗎?”
“你怎麼想起來問她?”
“我有事要跟你講。”
“好,你說。”
“我想跟你當面講,你現在能來我的家嗎?”
海萍坐在mark的屋里,電腦前。
“這是宋給我發的e-mail。他請求我,希望我把海藻和他的孩子帶到美國去,給他們一個生存的空間。他讓我在孩子出生以後,過來接他們。我回來了。”
海萍的眼淚嘩嘩流淌,她不得不捂住嘴巴壓抑住自己的哭聲。
“你別哭。宋的事情,我已經听說了。我也感到非常遺憾。他給過我很多幫助,我這次去美國,也是他為我尋找的商機,使我可以重返戰場。他從沒托我做過什麼事情,我想,我會為他達成心願的。”
海萍站起來,哭著抱住mark說︰“太遲了,已經太遲了。”
mark摟著海藻踏上飛機,身後是揮舞著手含著淚花的父母和姐姐一家。
淮海路上,“海萍中文學校”正式掛牌開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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