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謝！老謝你開開門，不就是半斗米嗎，入了秋還你便是。你這憨貨小氣得緊！”
“不開不開！俺們家里沒糧了，你上別家借去！”
“你這黑鬼好不仗義！得，那我進屋討口水喝總成吧？不管你借糧！”
“當真？”
“當真！多大點事真是......”
“那你進來吧。只有水不管飯哦！”
“行啦，老謝你這人啊，真是貔貅投生的。大閨女不在家嗎？你看我還給帶了蜜餞來。”
“哎，那感情好！俺先收起來，等閨女從城主府回來再叫她嘗嘗。”
“你閨女去城主府了？別鬧了，還穿著開衩褲，城主大人能召見你閨女？”
“去！不懂瞎咧咧個啥！俺們閨女模樣俊俏，被城主大人相中做迎親隊，三百個小娃娃 ，這你都不知道？”
“哦是了是了，你說咱這城主也真是，眼瞅就六十大壽了還枯木逢春。這回的娘子還不到雙十年華吧？比他兒子還小也不害臊。”
“你這張嘴！出去出去，俺可不想陪你掉腦袋！”
“不說不說！不說還不成嗎！老謝啊，那你家是好福氣啊，你閨女這麼去一趟，能得不少賞錢吧？”
“嘿嘿，不好說不好說......”
“瞅你那樣，你給兄弟說說唄，就可惜家里那婆子六七年下不出個蛋來，要不我也能賺一筆。”
“你眼里久光錢錢錢的！城主大人說了，這叫榮譽！你知道不，俺閨女這次可是迎接星師去的，說是接親不假，萬一被看上也當個星師啥的，那以後的日子可不敢想 ！”
“星師！天哪，那可是大人物 ，俺那干女兒真有福氣......老謝你說說唄，這麼一回到底有多少賞錢，要是待遇好我也找路子趴活去，城主大婚有得是忙活。”
“都說了是榮譽......”
“啥玩意兒？沒錢？這不扯淡嗎！”
“小點聲！你再把龍騎軍招來！不要命啦！”
“嘿老謝，我可真要說道說道了。咱往前說兩年，陳老爺還在的時候，咱們好好種地每年也能賺百十個大錢，天天魚肉不敢說，可娃兒們也沒有餓肚子的。說老天不賞飯，但褲腰帶緊緊也能過活，這年年饑荒可沒餓死咱們莊稼人不是。”
“後邊來個了城府米行，說是米行，那幫直娘賊比胡子還黑！得虧是遇上收成差的年歲，要是來個大豐年全進那幫狗日的腰包里。別人知道了也不敢說，我可不怕！誰不知道那幫畜生就是姓寒的招來的，背後還不是城主給撐的腰！”
“小聲點小聲點，鄰居該听見了......”
“听見了怕個啥，我有說錯一句嗎？陳老爺那麼多錢哪里來的我不知道，但現在的城府米行哪有半點不如，我們這些農戶哪有沒被欺負的，要不是他們老子會丟下田地躲進城嗎？”
“人家閬風的行商來賣糧，一斗米也就五個銅板。結果一模一樣的糧，到了那幫畜生手里就要十二三才行，多出來的錢全進了狗日的口袋里！”
“好了好了，俺請你喝酒。你呀，消消氣甭抱怨了，世道就是這模樣。俺那佷女先前不就送去陳家做丫鬟嗎，秋天還來看過俺們，帶了飴糖和棉布直說少爺心好，結果還不是連人都......”
“這世道，對了錯了說不了，好人壞人都難活。喝酒喝酒。”
“老謝這話你說對了，好人壞人都難活！嘿，我告訴你，其實閬風的行商不來我是最高興的。人家也不傻，讓你拿了兩次便宜也就罷了，三番五次逗傻小子呢。那狗日的米行現在著急啊，昨兒就求著老黃頭他們回去弄地去，你是沒瞧見那些嘴臉啊。”
“眼瞅都快入秋了，還弄個屁的地。俺家的地都給行商了，俺可不敢私下去種。”
“哈哈，誰說不是呢。我呀，就等著入秋了，要是行商人不來，自家種的豆角就該賣上好價錢 。到時候看狗日的來不來求爺爺！”
“不說不說，來吃酒。閬風的酒還真好，叫什麼老窖酒，味兒真香 。”
“夠了夠了，我還得去借糧呢，就你老謝不講究。對了，干閨女哪天迎親去，我帶老婆子也湊個熱鬧，說不定這一喝彩就給......那娘子叫什麼來著？”
“听說是姓唐來著，星師的事兒俺們上哪兒知道去。就是大暑那天，俺喊你一道去。”
“得 ，蜜餞別忘記拿給我干閨女。”
一出門，中年漢子便轉進無人的破巷，白鴿片刻間飛離天墉城。
“唐姓星師七月廿三與城主大婚。”
實際上，陳亦鋒此刻並未準備妥善。此刻距離當初的診斷尚有一年時間，距離陳亦鋒完美的復仇計劃，還有太多沒來得及實現。
可就算還沒準備充分，胖子也不得不孤注一擲賭這一次，不光是因為那念念不忘的黑紗女子，其中還有更多的上層謀劃。
就像寒雪預料的那樣，城主和天墉城的官員都不是傻子，天下掉餡餅的事一次兩次或許欣喜，三番五次必有貓膩。實際上寒雪不是唯一潛入閬風城的天庸人，早就有無數密探接連回報，三川米行那麼大的招牌死活不改，胖子又沒有個藏身之處隨處可見，要說城主這樣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就見了鬼了。
但知道歸知道，寒雪沒有辦法，他城主一樣無可奈何。
閬風的幾個重大改革說到底都是依托農業發展，吃都吃不飽，就是有再好的政令也無從施展。天墉城的密探不是沒有嘗試偷取農田技術，可弄回來大多像是垃圾一樣百無一用，百官絞盡腦汁都不明白蠶卵黏在麻布上有什麼用。
不過正面不行，天墉城也不會坐以待斃，圍魏救趙的伎倆可一直是這些人的拿手好戲。城主在三個月里緊急聯絡了盟友，商議如何進攻閬風獲取糧食秘密，閬風城的城主听聞也大驚失色，一踫頭差點忍不住交出罪魁禍首來。
只是這樣因為利益的盟約很容易瓦解，陳亦鋒早就不是當初在家陪妻子的小男人。派遣六名特使找上六城城主，進獻各個領域的神奇技術，條件也很簡單，只要六城在兩個月里閉耳不聞窗外事，給他一個報仇雪恥的機會。
寶物和技術當前，聯盟自行瓦解，合縱失敗，反倒被陳家余孽連橫成功。天墉城主這才慌張起來，區區一個黃口小兒當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失言意圖進犯閬風城，賠禮割地和吞並之間，他可不敢保證閬風城主不會動心。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說到底，禍患的根源就是陳家余孽而已。城主直接派遣十余名七等武師前往閬風城，結果這些武師大多死在了半道，自以為行蹤隱秘，卻盡數落入行商布下的眼線之中。
小國寡民安土重遷的時代，商人無疑便是最好的情報網。
接二兩三的失敗讓城主坐立難安。天墉城的資金大批量流進陳家余孽手里，一轉手全變成了礦石、軍馬，反倒是自己這城里，歌舞升平卻沒有半點拿得出的競爭力。只要那余孽一斷糧，繼而舉兵進犯，倆月足夠困死天墉城的大軍。
蘭因絮果何其有趣，當初為了軍糧逼迫三川米行，如今還是因為軍糧被三川余孽逼死，來來去去都繞不開一口吃食。
城主也是病急亂投醫，找上了星隱門的星師們，希望借自己那點面子借了天墉城的災厄。是非對錯現在說已經太晚，一旦被那余孽得逞，百姓必將生靈涂炭。
結果星隱門真的答應幫忙，以聯姻的方式將門人嫁做城主夫人，希望以此震懾宵小。很湊巧，這位星隱門女子恰好也是閬風人。
大婚消息一出，各城城主更是不敢輕舉妄動，尤其是兩月之期未到，作壁上觀連賀禮都省了。
那個心心念念的女子居然要嫁給滅族仇敵，胖子再也無法穩步盤算。集中手里全部力量悍然出手，要給九泉之下的父母和亡妻報仇。
“主公，風部雷部已經完全進入天墉城，火部于城外百里待命，隨時可以出發。”重回熟悉的地方，過去和妻子收糧的場景歷歷在目，陳亦鋒沒有表情的臉上變得跟是生冷。
最終孫家還是沒有出力幫忙報仇，閬風城也不願出動一兵一卒來。不過沒關系，如今的胖子心如堅鐵，縱使天下為敵也要取城主性命，沒有援軍也無法阻擋他的腳步。
“帶上賀禮，出發。”
敲鑼打鼓，恭祝的禮隊浩浩蕩蕩進入天墉城。
這是一場面對面的博弈，從陳亦鋒進城開始，五千龍騎軍便趕來包圍，街上原本喜慶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雙方誰也沒有先出手。
“你們城主呢？我家主公跋山涉水前來恭賀，這邊是天墉城的待客之道？”
“夾槍帶棒不請自來，這就是閣下的做客之儀？”
“笑話，我來此地行商兩載，先前從不曾見爾等阻攔。怎麼，現如今送個禮還要邀請才行了？”
“陳家兒郎出來說話！吾乃天墉之主，心中有恨大可現身說法。”
“沒什麼好說的。今天來三件事。一，殺光寒家人。二，殺你。三，帶走星師。任何人阻攔，刀下無情。”
“哈哈哈，當初的紈褲子成了如今的混世魔。那男人，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黑色人影蹁躚而至，一舉一動都牽動著胖子的心神。
終于，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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