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爸我媽和我弟弟了……”海汐緩緩抬頭,平靜的眼神,讓茂菁的心,縮成了一團。
他們之間,平靜,代表著距離,他最清楚不過了。
茂菁頓住了,沉默片刻,輕聲解釋︰“我和爸爸沒有邀請媽媽過來,是海瀾想我們了,媽媽又不放心她一個人,非要跟著過來,誰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以後有什麼事情,先跟我打個招呼,我會阻止她的。”
“沒事,”海汐堆起一如既往淡然的笑意,輕聲說︰“習慣了。”
一聲“習慣了”,讓茂菁的眼底,布滿痛意。
得經歷過多少類似事件,才能如此風淡雲輕的說出那句“習慣了”?她已經麻木了,可他還做不到。
母親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你想得到的和你想不到的,她都能做到,而他,即使預料到了,也防備不了。
海瀾被父親的微笑騙出了房間,她不知道,門關上三分鐘後,面對落地窗的寧千山,忽然轉身,一抬手,給了杜佳雲一個響亮的巴掌,猶如佳雲給海汐的那樣。
“我說過,你給了她什麼,我就給你什麼。今晚辛苦你了,這個,也是你該得的!”
千山冷冷說完,轉身在沙發上坐下,摸出雪茄,點燃,平靜的看向她。
杜佳雲仿佛並不意外,淡定的擦去嘴角滲出的血跡,冷笑︰“謝了!只要不阻止我對她動手,三倍還我,也無妨!”
千山握著雪茄的手,頓了一下,旋即拿過ipad,平靜的點開屏幕,看著股市圖表。
杜佳雲轉過走向浴室,眼淚,從眼角緩緩滾落。
身體的痛不算什麼,歲月告訴她,無視,才是他給予的最大的羞辱。
寧茂菁從後廚找了雞蛋,用毛巾包著,在海汐臉頰上輕輕滾動。
她一動不動的坐著,定定看著腳尖,即使他的指腹撫過她的肌膚,她也仿佛無動于衷。
雞蛋漸漸冷卻,寧茂菁的心,也剎那間跌入冰窖,他一把扔了雞蛋和毛巾,按住她的雙肩,冷聲質問︰
“寧海汐,你又在想什麼?你告訴我,你在想誰?到底誰,是藏在你心底的那個人?誰?”
海汐緩緩抬眸,平靜無波的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就是這種平靜,最讓他痛苦。
他寧願,她恨著他,恨他曾經對她做過的那些不堪的事。可是,她從不…她只是用對待陌生人一樣的眼神,平靜的面對他。
熱血涌上腦海,寧茂菁一個用力,將她按在了床上,寧海汐的雙眼,木然望著天花板,牙齒,緊緊咬住了下唇。不可自控的,她開始發抖,像置身數九寒天,渾身冰冷。
寧茂菁俯視著她,灼燙的眼神,布滿了深深的痛意。
七年前,他也是不能忍受她的平靜,在他眼里,那是虛偽的、狡猾的。
所以,他將她拖進自己的房間,按在床上,撕爛了她的上衣和裙子,她掙扎、反抗、呼救、怒罵……空寂的寧家別墅,沒有人出現……
後來,她漸漸停止了掙扎,就用那種平靜的、麻木的眼神,死死盯著他,牙齒咬破了唇瓣,滲出了鮮艷的血跡。他扯著她胸衣的手,生生頓在那里。
他愣神的時候,她緩緩起身,腳步穩穩的走向陽台,踩著椅子,坐上了陽台的欄桿。風,吹起她的長發,在光潔的脊背上輕舞,一根斷掉的胸衣帶子,在肩頭晃晃蕩蕩,破碎的裙擺,隨風飄揚……很美。
“這是三樓……”他冷聲提醒,聲音有些顫抖。
這些年,她一直在隱忍,無論是誰的刁難,她都能承受,並且,她比任何人都小心而刻苦。
他不相信,惜命的她會接受不了這事,更何況,他已經收手,並沒有強要她。
她緩緩回頭,呆呆望著他,忽然扯動嘴角,輕輕笑了一下,正當他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時,她忽然開口,輕輕的喚了一聲︰“哥……”
他不知道該不該答,因為他從不許她叫他“哥哥”,可是,他還沒有給自己答案的時候,她忽然輕輕動了動,縱身跳了下去。
“不要……海汐!琉璃……”他瘋了一般吼,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卻連續听到了幾聲沉悶的踫撞聲。
他奔到陽台時,看到她落在花叢中,側臥的姿勢,似睡著了一般,身下,已經開出了血色的花。
他飛奔下樓,摔了無數個跟頭,將她抱在懷里,雙手染上了她的血,還溫熱著。
那一天,他哭了,似陷入從未有過的絕望。
她腿部和小臂骨折,全身浮腫,但她用自己的半條命,阻止了他以後可能發生的侵犯,也用她的血,將自己的名字,刻進了他心頭最深的角落。
如果不是雨棚的阻擋,她已經去天堂,與她的父親和母親團聚了。每當想到這一點,他就會手腳發冷。
寧海汐,江琉璃,你不能死,你死了就不會知道,有一種恨,叫做刻骨銘心的愛…
指腹緩緩撫過她的臉頰,從往事中回神的寧茂菁猛地收回了手,迅速起身,扔下她,大步走出房間,門被重重摔上了。
海汐緩緩睜開雙眼,眼淚,從眼角,無聲的滑落。
她曾拿半條命,守住了貞潔,也許有人知道,會笑她傻,可是沒有辦法,有些東西她會放棄,有些尊嚴,她不能控制的,便想誓死守護。
可是她曾深愛的那個人,她用生命守護的東西,也許這輩子,都沒辦法留給他。
因為,她連與他相認的可能都沒有。
十二年的物是人非,她不知道他變成了什麼,他也不會知道她變成了什麼。
即使他沒有變,從不曾在他心尖跳舞的她,想必,他也不會那麼在乎。她又豈能為了不能陪她到最後的他,誤了復仇的大計?
算了,他來過,讓她看了一眼,便罷了,知足了。
從此以後,他還是那個風留流倜儻的霍韶顏,而她,只是……寧海汐!
*
還在山上的韓諾試探著,勸了一句︰“光線確實太暗了,也許…明天天亮了,會找到的…”
霍韶顏坐在岩石上,狠狠抽煙,一明一暗的紅光里,偶爾能看到他讓人迷戀的雙眼。微紅、憔悴,開始浮現血絲。
他的臉色無法用言語形容,韓諾也不敢多看,看一眼,就會心疼。
是友情式的疼,與愛情和基情無關。
“回去吧!”他忽然掐滅香煙,站起身,韓諾松了一口氣,也站起身。
霍韶顏彎下腰,繼續沿著石縫尋找,韓諾忙問︰“你不是說回去嗎?”
“我是說,很晚了,你回去吧!”
“你不會準備找一個通宵吧?”韓諾震驚。
沒有回應,便是回答。
韓諾抽了抽眼角,雙手捂頭,仰天無聲哀嚎,一分鐘後,默默拿起手電筒,從另外一個方向,繼續尋找。
早上,寧茂菁去敲門,服務員循聲過來,低聲提醒︰“寧先生,寧小姐讓我跟您說一聲,公司有事,她先走了。”
寧茂菁看看腕間的表,微微蹙眉︰“這麼早?才六點多?”
寧茂菁迅速轉身,追出大門,打電話叫來司機,匆匆下了山,在車上,才打電話跟千山說了一聲。
千山仿佛早已料到,淡淡應了一聲。
小女兒來了,他暫時不會下山,會陪著她轉夠玩夠。這是父親的責任,不是嗎?
霍韶顏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巨石上,一雙男人的手臂,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腰,在背後睡的正香。
以如此基.情四射的姿勢醒來,讓他有種反腳踢飛韓諾的沖動。
可是山間的夜里,太冷,他們迷迷糊糊中彼此靠著取暖,也是人之常情。
輕輕掰開他的手,霍韶顏慢慢起身,在小溪中洗了臉,又開始憑著昨天的記憶尋找,他轉了一個大圈回來,發現韓諾正用充滿幽怨的眼楮,森森的凝望著他,像是要將他咬死一樣。
“爺還以為自己被拋棄了,正準備跳溪水自殺,扔了顆石頭試了試,丫的才十公分,為了環保大義,只能委屈放棄了。”
他的打趣,沒能讓霍韶顏微笑,這讓他眼底的笑意,也慢慢淡去。
韓諾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輕聲問︰“還是沒找到?”
韶顏搖搖頭,胸口發悶,無力回答。
兩個人都沉默,半晌,韓諾幽幽嘆息︰“真的好想知道她長什麼樣子,畫像,怎麼都沒真人和照片更真實。”
“她的家都燒了,什麼都沒留下…學校里有她剛升入初中時的照片,很青澀,那時我去要,校方不肯給。等我長大了,有人脈和實力再去找,已經找不到了。”
“你們認識那麼久,關系還不錯,怎麼也不照張合影呢?”
“那時候的她,很圓潤,她很怕別人說她胖。”
“韶顏,雖然你不愛听,可我還是得說。佳人已逝,生活還得繼續,男人的世界不該把女人看的那麼重要,你看我,每年交的女朋友,估計比你這輩子都多了……”
“你只是還沒有遇到能讓你執著的人。”
韓諾卡了殼,頓了片刻,輕聲問︰“什麼樣的女人,算是讓我變得執著?”
“遍體鱗傷,也不舍得放手;強迫自己去放,也放不下。”
韓諾笑著搖搖頭︰“沒有。我是不婚主義,沒有人可以改變我。”
韶顏苦笑,韓諾認真的說︰“真的,韶顏,我這輩子一定不會結婚,因為,我害怕離婚。害怕婚姻中的人,忽然不愛了,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沒有結婚。”
“不要總拿你父母來比較,你父親沒有不愛你母親,是你母親去世在先,他總得有自己正常的生活。”
“可是要麼不愛,如果真愛,不該一輩子都愛著嗎?像你這樣,無論那個人是生是死,都不改初心。”
“你剛勸過我。”
“是啊!”韓諾也苦笑,輕聲說︰“所以這個世界是矛盾的,我不會跳入你們這個輪回,因為我不會有婚姻,連愛情都未必會有。”
在這個話題上,兩人總有分歧,所以霍韶顏便沒有再接著談下去。
*
寧海瀾慢慢停下腳步,活動了幾下手臂,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大步走向酒店的大門。
門口的花枝上,有什麼東西,在晨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海瀾快步走過去,伸出手,摘下一枚晶瑩剔透的琉璃墜。
繩子是斷開的,打了結,但是已經不能戴了,但琉璃墜很漂亮。
海瀾瞧了半天,左右張望,卻沒有發現附近有人經過,也不曉得是誰丟的。
快步走向前台,她將手中的琉璃墜晃了一下,微笑著說︰“我撿到一個手鏈,有人找的話,告訴我一聲。”
“是琉璃手鏈嗎?”
正要轉身的寧海瀾驚訝的點點頭,前台小姐驚喜的說︰“哎呀太好了,昨晚韓先生和霍先生一直在找呢!我給他們打電話,看看是不是他們丟的那個。”
海瀾听完原委,轉身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安靜的等待。
又不是自己的東西,她不會要的。
韓諾驚喜的從岩石上跳了下來,迅速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韶顏。
他話還沒有說完,眼前冷風呼嘯,他的好基.友,已經箭一般跑遠了。
“哎,顏,等等我……我不能沒有你……”
酒店的玻璃門被撞開,霍韶顏撲到前台,氣喘吁吁,連聲追問︰“琉璃墜呢?琉璃墜在哪兒?琉……”
前台小姐忙指指休息區,霍韶顏慢慢轉身,一個清秀的女子,緩緩站起身,帶著善意的微笑,天地剎那亮了起來。
光亮,是因她指尖輕輕晃動的琉璃墜。
霍韶顏黯淡的眼神,在那一刻,如星光綻放。
寧海瀾听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一下,撲通撲通,急切而有力,節奏,是跟著那個俊朗的讓她呼吸困難的男子沉穩的腳步而搖擺的。
他劍眉如畫,他眸深似海,他的唇削薄而性感,他的下巴堅毅有型,他的身姿高大筆挺,他的指腹微糙溫暖……
寧海瀾的心底,像是有梔子花,一朵一朵綻開,瞬間匯成了海。她有些眩暈,呼吸都變得困難。二十一年的生命,第一次有了不同。
霍韶顏緊緊握著琉璃墜,激動的語無倫次,甚至連一聲謝謝都忘了說,便飛快的去掏錢夾,想要給予對方重謝。
看也沒看,便將厚厚的鈔票全部扯了出來,飛快的遞向對面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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