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沒有說話,視線再度落在寧向天身上,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真是糾結,十萬分的糾結!
“寧伯伯!”看到寧向天離開,轉身往別處走,身邊也沒有其他人跟著,顧微涼快步走了過去。
寧向天回頭,看了他和安然一眼,語氣很平靜,低聲提醒︰“現在不要提後院發生的事,也不要告訴江北,以免引起他的情緒波動,影響今天的酒會,還是要將重要的事盡量做到圓滿,沒有一個好的開始,便不會有順利的過程。”
他的冷靜和坦然讓安然有些驚訝,她呆呆看著他,半天反應不過來,倒是寧向天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反問︰“怎麼了?不認識我了?”
安然有些尷尬,將目光轉向別處,不回應,也不看他。
寧向天淡淡一笑,和微涼並肩向休息室的方向走,忽然又回頭看向安然,戲謔著問︰“喬安然,我發現你最近對我有意見啊!”
安然心一緊,脫口而出︰“不愛搭理你!”
顧微涼汗,寧向天卻笑了,似乎松了一口氣,輕聲說︰“你還真是坦白!其實我也不愛搭理你,這倔脾氣,跟我一樣,要是咱們都這麼倔強,一準天天吵來吵去斗來斗去,沒個安生。得了,我把顧微涼帶走了,你要是不放心就跟著來,要是放心,我就招他做女婿了……”
“想得美!”安然冷哼一聲,心說,他還真是你女婿,就是我不會承認你是我爹!
“方才的事只是暫時擱置,現在我們去談談吧!我女兒沒事,就是一些擦傷,不用擔心。”寧向天回頭看了安然一眼,抬腳又走。
“有事也不關我的事,自找的!我不去!”安然倔脾氣又上來了,轉身要走。
寧向天回頭,竟帶了一絲笑意,激將她︰“你是不敢來談吧?害怕了?”
安然猛地停住腳步,踩著高跟鞋“蹬蹬”走了回來,超越他們走到了前面︰“不知道誰怕呢!冤枉了我,要還我一個公道!別到時候不敢!哼!”
背後傳來兩個男人的低笑聲,她有些尷尬,更有些納悶。
寧向天不是很疼愛自己的女兒嗎?為什麼他不但不恨自己,還能笑得出來呢?這個奇怪的男人!不對,一定是因為冷漠,對自己女兒都不關心的男人,還能指望他關心誰?
想雖這麼想,可是寧向天的冷靜和面對思思的指控沒有單方面相信的態度,還是讓安然的內心深處,在悄悄松動。
因為光線昏暗,監控拍的很不清楚,但是反復看了幾次,仍能夠看明白詳細的經過。
畫面里,安然一個人溜出來透氣,寧思思跟了出來,安然很平靜,但是寧思思的動作似乎咄咄逼人,然後她說了許久的話,似乎在指責安然。
安然一直都很冷靜,直到寧思思不知道說了什麼,安然嚇唬了她一下子,卻終究沒有動手,再後來安然要走,是想躲開越來越激動且霸道的寧思思,但是寧思思不肯放過她,甚至要動手打她,被安然抓住了手腕推開了。
安然雖然推了她,但是力度適當,並沒有對她造成傷害,是她後來追上去要打安然的時候,自己不小心摔倒,然後就是後面的事情了。
顧微涼雖然已經看了一遍了,可還是又松了一口氣,而寧向天竟然也有一種“果然如此”的表情,這讓顧微涼和安然都有些意外,忍不住互相對視了一眼。
寧向天沉默了良久,忽然看向安然,輕聲問︰“她似乎在挑釁你,還是因為江北嗎?”
安然點點頭,寧向天好奇的問︰“你為什麼那麼沉得住氣?你想動手教訓她的時候,為什麼又停住了?”
安然抬頭望燈,糾結了半天,憋出一句︰“總不能以暴制暴吧?”
顧微涼“噗”笑出了聲,安然狠狠瞪了他一眼,臉微微有些紅。
這句話似乎原本是出自安然“不愛搭理”的男人之口吧?她既然都不愛搭理人家了,還居然拿來用了。
寧向天也笑了,旋即輕嘆息了聲,沉沉的說︰“我這個女兒被我太太寵壞了,又自私又急躁,今晚的事你受委屈了,我代她向你道歉,對不起,請你原諒,也請你不要介意我太太的話,她也是因為擔心女兒,畢竟事發時她也不在,而且那是她的親骨肉,她難免會心疼……”
安然愣了,沒想到他居然真的開口跟她道歉,她以為他這種高高在上的男人,弄清了真相頂多哼哼哈哈不追究不計較就過去了,沒想到,他還真的能拉下臉面來跟她說對不起。
安然猶豫了半天,輕聲開口試探︰“是自己的親骨肉,就該無原則的寵愛嗎?”
她的話里有深意,而寧向天並不知道,他搖搖頭,輕聲說︰“她小時候我和她母親的感情並不好,所以,她都是跟著母親的,我沒有管過她,覺得欠她挺多。
因此有段時間寵溺過了頭,再加上她母親的溺愛,就養成了這樣驕橫的性格,現在後悔也晚了,但是我不會繼續縱容下去的,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她向你道歉。”
安然冷笑,因為她想起了自己和他的關系。他覺得作為父親,他欠了寧思思,那麼,同樣作為親生父親,他也欠了她喬安然的嗎?他還欠了葉輕晚的,他也記得嗎?
安然垂眸不語,糾結的要死,唯一讓她感覺安慰的,是他還不算是不講理的人,還有,就是顧微涼對她的呵護與包容。
“我不要她道歉,我不想和她再有糾葛了。免了吧!”安然倔強的拒絕了,她是真的想離這個妹妹遠一點。
“那也好,免得她因此而對你的嫉恨加深,但是我一定會讓她記住傷害和冤枉別人的教訓。我該如何補償你今天受到的委屈呢?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我就答應。”寧向天坦然望向她,開口詢問。
安然沉思了片刻,輕聲說︰“給我做一天的司機或者向導,也或者跟班,跟我一起去逛逛這座小城,我說去哪兒就去哪兒,但是吃飯你請、花錢你出、不認識路你問,反正罰你明天什麼都听我的!”
安然說這話的時候像個孩子,微微撒潑耍賴的感覺,微涼汗,想要阻止,寧向天卻笑了起來,爽快的拍了拍腿︰“好,就這麼說定了!”
“安然,我也去……”顧微涼趕緊給她使眼色,讓她點頭,他真害怕安然小心眼報復寧向天,把老人家當牛來使喚,這倔丫頭要是上了脾氣,可是一定會辦出來這事的!
“你眼楮疼?”安然往前湊了湊,盯著微涼的眼楮看了一眼。
顧微涼汗,忙搖頭,安然冷哼一聲︰“眼楮不疼你擠什麼?”
顧微涼有種想掐死她的沖動,寧向天好笑的看著這對小情侶,微涼撫額,安然又哼了一聲︰“我知道,你是暗示我,你也要去,可是我就偏不讓你去。我把寧老頭賣了,公司就全是你和江北的了,多好……唔唔……”
顧微涼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汗都下來了。
臭丫頭,那是你親爸嗎?你這麼隨便的話都說出來了。
……
被送去醫院就診的寧思思看到推開病房的門走進來的江北和寧向天,撇撇嘴,可憐兮兮的喚道︰“爸……”
寧向天走了幾步,站在了她的病床前,寧夫人紅著眼眶說︰“那個野丫頭呢?你要為思思做主,不能饒了她……”
寧向天轉頭看了她一眼,淡淡應道︰“是,我饒不了她,挑釁滋事,無事生非的人,不該一再縱容……”
寧夫人點點頭,寧向天又往思思床前走了一步,思思抬頭看向他,還未開口,寧向天抬起手,一巴掌甩了過去,“啪”一聲脆響。
思思搖晃著歪倒在病床的一側,寧夫人驚叫著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女兒。
寧向天氣的渾身顫抖,還要再抬手,江北忙一把抱住了他,輕聲的勸道︰“寧伯伯,好了好了,您別生氣了,思思還小……”
“她還小?二十三歲的人了她還小?思思,爸爸從小沒有打過你一下,就是因為對你太縱容了,才讓你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再這樣下去,你的整個人生都要被毀掉了。
我警告你,不許有下一次,再有下次如果讓爸爸知道你無端挑釁,甚至還冤枉別人,我就將你趕出家門,讓你自生自滅!還有你!”寧向天轉向寧夫人,冷冷呵斥︰
“她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她這樣繼續下去,你也跟著她一起走!”
“爸爸……”思思哭著喊︰“到底誰是你女兒?”
“我幫理不幫親!而且你這次實在太過分了……”
“是喬安然她……”
“自己看!”
寧向天怒吼著扔下一台平板電腦,轉身大步走了出去,江北忙跟了過去。
寧夫人顫抖著拿起那台電腦,翻找了很久,才找到了那段監控視頻,她看了一小段,臉色就變了,顫抖著看向思思,嘆息著呵斥︰“你這孩子,可把咱們娘倆都害苦了!”
寧思思的臉瞬間變得蒼白,牙也咬了起來︰“連老天都在幫那個臭丫頭……我不會饒過她的,不會!”
……
第二天,寧向天如約去給安然做了一天奴役。
安然也很不客氣,停下腳步,指了指不遠處的冷櫃︰“寧老頭,我渴了,去買雪糕!”
寧向天眼角抽了抽,看了她一眼,有些猶豫。安然雙手抄兜,腳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小石子,也不看他,寧向天搖搖頭,大步走了過去,片刻又回來了。
“雪糕呢?”安然皺著眉頭看向他。
“沒零錢,人家找不開!你借我一點零錢,我回頭讓助理給你。”寧向天有些尷尬,臉色極不自然。
他已經習慣了不看錢包,以為有卡就行,助理又不在,他委實有些手足無措。臭丫頭吧,還偏偏一會支使他做這個,一會支使他去買那個,沒溜達多大會兒,他的汗都下來了。
“我要收利息的!加倍!借你二十,回頭還我四十!”安然悻悻掏出一張二十的鈔票,拍在他手中。
“黑心!”寧向天小聲嘀咕了一聲,轉身要走,她在背後喝問︰“寧老頭,你剛才說什麼呢?”
“沒有啊……我說……好的……”寧向天有些鄙視兼痛恨自己,他一向呼風喚雨慣了,不曉得今兒是怎麼了,就被她給捏的死死的。
她現在對他連一開始的一丁丁點的敬畏都沒有了,竟然敢稱呼他“寧老頭”?她是沒看到,她第一次這麼叫的時候,他助理的臉都變色了,盤古開天闢地第一人啊!思思都不敢的。
可是,奇怪的是,他居然一點點都不生氣,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究竟為什麼呢?
安然一邊踢 著地面,一邊悄悄抬頭去看,卻看到他正對著冰櫃發呆,而店主正不停詢問著什麼,指著這個那個向他介紹,他則是一頭霧水的樣子,還不時回頭看看她所在的方向。
安然撲哧笑了出來。寧老頭為難了吧?他大抵也沒怎麼吃過雪糕,一開始鄙視她這麼涼的天吃雪糕,現在又糾結應該買什麼樣的比較好吧?
安然耐心等了片刻,寧向天顛顛的回來了,安然看了看說︰“怎麼買這麼多?”
“我又不知道你吃哪個!你自己挑,剩下的扔垃圾箱里。”
安然汗,用十分、極端、無比鄙視的眼神瞪他一眼,上課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不知道啊?”
“誰知手中糕,趟趟皆辛苦。”他冷哼一聲,將她挑剩下的很拉風的扔進了垃圾桶,安然肉疼了片刻,忙追了上去。
“轉了一大圈了,現在咱們去哪兒?主人。”寧向天回頭,揶揄她。
安然舔了舔雪糕,問︰“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寧向天愣了一下,抬頭看看天空悠悠飄過的白雲,避開她的視線,幽幽說︰“我想去的地方,已經開發了,找不到了。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有!”安然放下手中的雪糕,眸光灼灼的盯向他,認真的說︰“新月塔!”
“新月塔?”微微抬頭的寧向天喃喃的重復著,忽然沉默了,眸光漸漸低垂,愣愣的望著地面。
雖然已經是深秋,可接近午時的陽光還是相當的刺眼,喬安然眯著眼楮緊緊盯著他,不放過他任何一個表情變化,手中的雪糕忘了吃,其實本也不想吃,不過是故意折騰他。雪糕開始融化,流到了她手指上,黏黏的,真不舒服。
安然伸手扯扯寧向天,順便將雪糕水抹在他袖子上,直截了當的問︰“去不去?”
寧向天回神,嫌惡的看了一眼她還沒擦干淨的手,躲開了一點點距離,安然又跟了一步,再扯扯他,當然,目的是將手指上的雪糕水再抹干淨一點。
“到底去不去?”她使勁扯了他一下,順便使勁擦了一下手,將沒吃完的雪糕扔進垃圾桶。
寧向天不答,低頭看看自己名牌西裝的袖子上顯眼的污漬,狠狠的瞪她,她哼了一聲,認真提醒︰“寧老頭,別用階級仇恨的目光看我,別忘了你今天的身份。”
寧向天汗,咬牙提醒︰“我什麼時候都該是你的長輩……”
“今天除外!”安然瞪圓了眼楮,驚訝的問︰“哦,原來你是想反悔?原來大名鼎鼎的寧氏企業的老總,是一個毫無原則不講誠信的人?原來令媛的不講理不是她母親慣出來的,而是您……”
“行了行了行了……”寧向天額頭冒汗,趕緊堵住了她的話,咬咬牙狠狠心,反問︰“為什麼去那兒?不去!”
安然也反問︰“為什麼不去?”
“為什麼去?”
“我先問的你,你先回答。”
“明明是我先問的你,你倒回去想想。”
“我的大腦走的是順時針,不會逆行,而且我是年輕人的思維,思想超前,因此只往前看,不走回頭路。所以,我的大腦系統默認為我先問的你。”
“……”
“瞧你那眼神!那麼不情願。好吧,你怎麼說都是長輩,我讓著你,讓你先吧!”
寧向天這才一笑︰“這還差不多……”
誰料,喬安然悻悻地又道︰“好,那我退讓一步,給你機會,讓你先回答你為什麼不去。”
“……”
寧向天用極端鄙視無語的眼神望著她,有種自己被黃毛丫頭繞到溝里去的感覺。
安然見他無語,暗笑,扯扯他,一本正經的問︰“給你機會先,你又不樂意,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寧向天有種想拍死她的感覺,他忽然開始可憐顧微涼和江北了。不過還是江北有福,不像微涼一樣逃不開她的折磨。他要是有個這麼賊精的女兒,他的威嚴啊氣場啊什麼的,早成浮雲了,一天能氣炸三百回,可最後還是會認輸。
安然嘆口氣,干脆的說︰“好吧,系統默認你同意了,走吧!”
安然抬腳往前走,這麼個小城市,沒有多遠的路,路線她上次來就記住了,走過兩道街口差不多就到了。
安然走了幾步回頭,看到寧向天還一臉糾結的站在原地,看到她回頭,他便抬頭望天,擺明了是不去。
安然停下腳步,眸光灼灼的望著他,認真的問︰“給我一個不去的理由!”
他反擊︰“給我一個去的理由!”
她答得干脆利落︰“說好的,你今天是我的跟班,我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他汗,頓時無語反擊。難道,他真的要言而無信嗎?這可是他多少年來的人生大忌,他在生意場上最好的名聲便是一個誠信!難道他的英明要毀在這個黃毛丫頭手里?可是,那個地方他真的不敢去,想一想心都是痛的。
二十多年前,他在那里向輕晚求婚,輕晚笑著答應了,他們約定了無論前路有多麼艱難,都要白頭到老,而如今卻早已各自成家天涯兩隔,若故地重回,那種時光渺渺的感慨、那種伊人不在的傷感、那種刻骨銘心的絕望,他受不了。
他沒有回答,看在安然眼里,卻是因為他心虛,因為他負了故人,負了那個深愛他的女人,若去了那里,便會想起那個女人,所以才不敢去的。
安然的眸光便冷了,而寧向天一回頭正對上她忽然變得冰冷的目光,他竟微微驚了一下。
他不過是小小的反抗一下,丫頭也不需要用這麼凶悍的目光瞪著他吧?看的他心虛不已。其實他不是不想去,潛意識里比誰都想去,因為他放不下,只是,就是因為怕故地重游他的情緒會失控,所以,他在刻意的逃避著,沒有勇氣去。
他不去,安然便一直用那樣讓人心悸的目光緊緊盯著他,像是要穿透肌膚看到他的內心深處去,他輕輕嘆息,他們這一代人的無奈,她一個新時代的小丫頭,哪兒會懂?
“去不去?”安然冷冷的問,愈發沒有耐心等下去了,他越是不去,她就越是要他去。
“不去!”寧向天頭一次在小輩面前說話沒有底氣,他也很奇怪,平時他不是這樣的,他就沒怕過誰,可是這個丫頭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讓他覺得不敢拒絕。世道啊,顛倒了!
“我就是問你一聲……”安然笑了,雙手抄兜,晃晃悠悠的回來了,寧向天的心放下了,他想去,但是不會和別人一起去,他會自己悄悄去。
就在他如釋重負的時候,安然接著說︰“反正問你了禮貌就到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走吧!必須去!”
“……”
寧向天對顧微涼的同情從三分增加到了七分,他十分後悔答應了因思思冤枉她而對她做出這種補償,十分十分十萬分的後悔。
他無奈的走在前面,安然走在後面,像是剝削階級押著無產階級,他的腳步稍微一停滯,她就在後面輕輕推他一下︰“走啊!別磨蹭,一會兒就該吃午飯了,你還得管我飯呢!”
寧向天有一種回到舊社會的感覺,她每推他一下,他就有種苦大仇深要反抗的感覺,可是一回頭對上她略微凶悍但清澈到底的目光,他的心就會情不自禁悄悄的顫動一下,柔軟一下,然後默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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