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鈺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城內,連動下手指的力氣都不想動,他的力氣自己從未試過極限,今日是首次如此這麼使用,一開始還未覺得有何不妥,等到戰斗結束了,緊張的情緒放松下來後,這才感到疲憊,感到不妥來。
渾身肌肉酸疼,這點李思鈺有心理準備,畢竟高強度的戰斗,發力太大,肌肉細胞氧氣供應不足,會產生乳酸,自然會酸疼,這些酸疼只需修養一段時間,自然就無礙,關鍵是他的情緒上的波動,這才是讓他心驚和擔憂的地方。
在戰斗中,心底的殘暴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無論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干掉,想要抱著人的頭顱狂飲鮮血,而且這種極為強烈!
李思鈺在廝殺的後半部分,他沒有追著敵人砍殺,而是跑到沒人的樹下,一拳又一拳砸擊樹干,直到雙手鮮血淋灕,力氣耗盡,這才壓住狂暴嗜血的暴戾。
躺在床上,李思鈺動也不想動,更是不去想遼東軍上下見到他的那種狂熱,腦中只是在回憶今日的點點滴滴,回憶著自己是何時出現的不妥,希望能夠找到根源所在,最後腦袋都快炸了也未明白究竟是哪里的不妥。
“唉......”
李思鈺深深嘆息一聲,躺在床上,感受著黑暗的寂靜,自己的心反而逐漸平靜了下來,腦中逐漸空明起來,就在這時......
“咯......”
一聲房門響動聲傳入李思鈺耳中,李思鈺轉動了一下頭顱,看向房門,听腳步聲,他知道是楊復恭和那位楊“義母”。
楊復恭皺眉說道︰“行乾怎麼沒點燈?”
說著,從懷里掏出上好的火折子,用嘴輕輕吹了幾下,屋內頓時亮了起來,李思鈺在黑暗的屋里躺了有一會了,突然的亮光讓他不由地眯了一下。
看到李思鈺有些疲憊的樣子,楊復恭搖頭嘆息道:“你說你,打仗這麼拼命做什麼,以後不許一人沖陣了,太危險了。”
美婦輕輕看了一眼楊復恭,嘴角稍微動了一下,只是無人發現。
李思鈺勉強用酸脹的手臂撐了一下身子,楊復恭急忙拿起靠枕放在李思鈺背後。
李思鈺點了點頭,嘆氣說道:“孩兒也不願冒這種風險,可是沒法子,我軍善于野戰,守城廝殺,晉軍可用無數兵卒堆死咱們,也只有趁他們立足不穩,出城一戰方有可能取勝。”
李思鈺嘆氣說道:“李飛虎就是這麼整的。”
楊復恭心下也跟著嘆息起來,他知道李思鈺是對的,十則圍之,倍則功之,對方數倍于他們,在攻城戰中,他們是處于不利的一面,騎兵不騎馬,戰力要降低數倍,也只有出城冒險一戰。
“結果還算不錯,為父也很意外,沒想到晉軍竟然慘敗成了這般。”楊復恭搖頭嘆息。
李思鈺動了動酸脹的身子,讓自己更舒服一些,這才說道:“情理之外,意料當中罷了。”
“哦?這是何意?”楊復恭有些不解看向李思鈺。
李思鈺想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這才說道:“晉軍連連大戰,精銳兵卒死傷過多,本應早就該結束的河中爭奪,卻一再拖延,這早已超出了晉軍兵卒的承受能力。”
“陰地關的丟失,家劇了晉軍的驚慌,他們不得不盡快奪回陰地關,否則沒有大軍的太原府就危險了,驚慌失措下的晉軍,準備不足也是有的,若是晉軍能夠再穩一些,不是全軍壓近,而是用大軍壓陣,不斷讓軍卒沖擊城頭,咱們很難撐過兩日強攻,最終孩兒可能就要背著阿父逃路了。”
楊復恭想了一下,這才不得不承認李思鈺是對的,苦笑道:“這也是你為何在城頭刺激李克用吧!”
“正如阿父所言,若非如此,孩兒並無多少勝機,也是為何孩兒扛著巨木出城廝殺,必須要造成晉軍恐慌方可,若是孩兒多用幾次,反而沒了這種效果。”
楊復恭嘆氣道:“算了,你心中有數就好,這種事情不可再做,畢竟太過凶險。”
李思鈺點了點頭,鄭重道:“孩兒記下了。”
楊復恭轉身從楊氏手里接過一壇子,一邊打開壇子封口,一邊說著。
“廝殺了一日,再如何疲憊,也應該吃些東西,這是你喜歡的牛肉,吃一點。”
李思鈺在楊復恭打開壇子,他就聞到了是水煮牛肉的味道,李思鈺接過楊氏遞過來的筷子,謝道:“義母勞累了。”
楊氏點了點頭,默默退到一旁。
李思鈺興許是餓過頭了,並沒有多少饑餓感,不過還是慢慢吃了起來。
看著李思鈺胃口不是很好的樣子,楊復恭說道:“蒙哥俘虜了晉王妃和世子,他們你準備怎麼處置?”
李思鈺眉頭皺了起來,咽下口中肉塊,這才說道:“王妃身子不是很好,而這個女人卻是個令人尊敬的女人,不可怠慢了。”
“至于李存瑁……讓他滾蛋!”
“哦對了,告訴李存瑁,劉大猛若是老子三日後沒見到人,老子親自去太原要人!”
楊復恭听了這話,頓時愣住了,一臉吃驚模樣。
“這……這是為何?”
李思鈺低頭看向懷中壇子里的牛肉,用筷子挑選自己喜歡的,听了楊復恭這話語,依然沒有抬頭,而是隨意說道:“李克用老了。”
“連連遭受打擊,不說威信會不會遭受挑戰,就是他自己都有可能一蹶不振,兩腿一伸嗝屁了,李存瑁此人少了他老子的悍勇和暴戾,但此人卻非簡單之人,孩兒所見年輕一代之人,當屬他與朱友裕最佳。”
“李存瑁更穩重些。”
楊復恭搖頭苦笑,嘆氣道:“你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你所說兩個最佳之人,都在你軍中,何不一刀砍了了事?”
李思鈺放下筷子,抬頭看向楊復恭,臉色明顯鄭重了些。
“有時殺了聰明人是好事,有時卻是壞事。”
“說起來,無論是李克用,還是朱溫,他們都有一個好兒子,可是也僅僅各自擁有一個罷了,其余都是廢柴之人,一旦沒了這兩人,晉軍和宣武軍表面上或許一時還看不出一二,可是之後兩地必然會發生內斗爭權之事。”
楊氏有些不解看向李思鈺,楊復恭同樣也是不解,皺眉問道:“這不挺好嗎,兩地內斗的越激烈,以後對咱們威脅也就越好啊!”
李思鈺不由苦笑起來,說道:“按照正常理解,是這樣的,可是這需要咱們自己強大,根基牢固方可,咱們看似強大,其實虛弱了不少,我五千遼東軍,連番與宣武軍、晉軍爭斗,老底現今也不過僅存三千人而已,無論同州、華州,還是河中五州,這些都是遭受了兵災之地,若無數年修養生息,是無法與他人爭斗的。”
“畢竟,孩兒的糧食真的不多了。”
李思鈺嘆氣道:“李克用暴戾沖動,身邊需要一個親近而又冷靜之人在身邊,以前是王妃,王妃現今身體又不是很好,很難說還能活到幾時,若非王妃身體不是很好,孩兒是很願意放王妃離開,而扣住李存瑁的。”
“王妃和李存瑁必須要放走一人,孩兒更願意選擇王妃,這個女人是令人尊敬的,若非此女在晉王身邊,或許大唐早就沒了也說不定,這些阿父應該清楚才是。”
李思鈺說完這些,楊復恭輕輕點了點頭,他很清楚,若非劉氏幾次打消了李克用進軍關中的念頭,而且還不時勸解李克用對朝廷尊重些,唐朝可能真的早就完了。
楊復恭身居官場多年,李思鈺說兩人必須要扣住一人,他就明白了為何。
李克用性格暴躁,性急,同時還極為寵愛劉氏,有劉氏在李思鈺手里,李克用縱然再如何不甘,他也沒法子再給遼東軍下絆子,至少劉氏還活著的時候。
楊復恭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李思鈺的話語,只是他還有些不明白,李存瑁的事情就算勉強過去了,那朱友裕呢?
正在他準備問起,李思鈺卻開口了。
“李克用和朱溫是天生的冤家,李克用暴戾而急躁,而朱溫則是殘暴而多疑。”
“李克用是沙陀人,是胡人,這沒什麼可說的,阿爹也知道,關外放羊牧馬的胡人,雖然廝殺時殘暴心狠,可是他們都還是很豁達耿直的,李克用身上就有這樣的特征。”
“朱溫不同。”
“朱溫幼年貧寒,其後又加入了黃巢亂賊,黃巢從北吃到南,從南又吃到北,一路不知死了多少百姓,期間又不知有多少人叛離。”
“民亂之賊,最大的問題就是山頭頗多,魚龍混雜其中,爭斗極為慘烈,稍有不甚就成了無人問津的路邊骨。”
李思鈺嘆氣一聲,繼續說道:“民亂有天災,也有,既有朝廷之因,也有民亂本身之故,糾纏成了一團亂麻,誰也不好說究竟是誰的過錯。”
“但是,阿父,你環顧四周看看,自黃巢死後,黃巢一脈之人,誰人混的最好?”
“朱溫,只有朱溫混的最好!”
“能走到這一步,既有天命,也有朱溫自身因果,朱溫在黃巢軍中,什麼事情沒見過?子殺父,父食子,兄弟相殘,這些,他什麼沒見過?”
“多疑造就了朱溫的霸業,多疑也會毀了朱友裕的父子之情,所以朱友裕也要送給朱溫,讓他們父子去爭斗,而且必須要爭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