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給我就好,知道了嗎?”緊緊扣住斐苒雙肩,這一刻簡離愈發像個能擔起大任的穩健男子。
但斐苒情緒激動,也許是關心則亂的緣故,她瘋狂掙扎壓根听不進任何勸誡。
“不可以,我不會讓你去冒險。”
“冷靜下來好嗎?”
“姐!”
眼看斐苒一次次越過自己,簡離急了,再次拉住她,簡離手中力道加大。
斐苒發現掙脫不得,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順著紗布大顆大顆滾落。
“放開我……讓我去找他……求你松手……”低啞的聲音,竟是從斐苒口中冒出。
簡離一驚,“你……你能說話了?!”
斐苒卻是痛哭不止,絲毫沒有為此感到喜悅。
見此,簡離張了張唇,突然意識到她可能需要時間慢慢接受,于是到嘴的話統統咽下,開始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替某女擦去眼淚。
待到斐苒情緒漸漸穩定,已是半個時辰過去,只不過雙眸沒有神采像死灰般黯淡。
“好了,先跟我回去吧,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有幾個驚喜要送給你。”簡離開口,不再死死拽住對方。
默了一會,斐苒微微點頭。
雖然不再鬧騰,但斐苒沒有情緒的樣子反而更教人揪心。
簡離輕嘆口氣,拉過她朝自己住處行去。
路上,二人沉默無言,直到依稀看見前方有個小院子,簡離指了指,“姐你看,就是那兒。”
院子四面竹林環繞,離宗政家祠堂相隔不遠,算是個幽靜怡人的一方淨土。
可當他們走近後,發現院子門大開著,某位衣袍松垮的鮮于家大少爺正斜靠在一張藤椅上,有一下沒一下輕搖著手中折扇。
“你怎麼會在這里?!”簡離厲聲發問。
鮮于佐很是輕蔑的瞥了他一眼,“本少爺想出現在哪就出現在哪,輪不到你個毛頭小子多話。”
“請你出去!這里是我的地方!”簡離上前,聲音漸冷。
說完想到什麼,簡離匆忙掃視四周,“她人呢?!”
鮮于佐不答,而是朝他身後的斐苒看去,“想跑?呵呵~,真當本少爺沒點手段了,是不是?”
斐苒眸光黯淡,明明听見,卻是不發一言,整個人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再問一遍,她人呢?!”簡離騰起怒火,內息在指尖快速凝聚。
鮮于佐吃過一次虧,當然不會再吃第二次,察覺這小子要動手,即刻威脅出聲,“在本少爺手里怎麼了,呵呵~,除非你們听話,否則本少爺定教她好看。”
恨不能一掌劈死這個紈褲少爺,出于對同伴安危考慮,簡離只能堪堪壓下沖動,“卑鄙小人!”
鮮于佐挑了挑眉,“這話本少爺不愛听,看樣子不讓她吃點苦,你是不會學乖了。”
“你!”簡離雙拳緊握,“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話落,鮮于佐嫣紅色的薄唇微微勾勒,顯然這位大少爺對簡離的妥協感到相當滿意,“你隨本少爺回府,你的好姐姐陪我二妹進宮選秀。待到來日事成,本少爺興許會考慮還你們自由。”
讓斐苒進宮?簡離如何會肯,“不行!我絕對不會讓姐姐進宮。”
鮮于佐也不急,晃了晃手中折扇,一雙勾人的眼再次朝斐苒掃去,“你呢,怎麼沒反應,剛不是還信誓旦旦的向本少爺保證,一定能讓我二妹蒙得聖寵麼?”
“姐,你別听他的,不可以進宮,其余事……交給我就好,知道了嗎?”生怕斐苒會答應,簡離連忙將她拉到一邊,小聲說道。
像是回過神般,斐苒摸了摸自己喉間,黯淡的眸光生出些微變化。
進宮……?
就在這個時候,‘嘶—’斐苒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響。
一點點移眼,斐苒目光最終落定在不遠處的某條竹枝上,習慣性的伸出手,斐苒動唇,“小白過來……”聲音比之剛才低啞,這回听起來要順暢不少,只是仍舊不復從前。
而鮮于佐先是為她能說話感到吃驚,之後當一條粗壯的白蛇猛地纏上斐苒手臂,鮮于佐再不能淡定,倏地起身,“丫頭危險!”
然而斐苒不為所動,任由那條白蛇在身上不斷游移,越纏越緊,就像要將她生生折斷。
“該死!”鮮于佐低咒一聲,趕忙縱身上前。
被簡離擋住,“你干嘛?!”
情急之下,鮮于佐大喝道,“你沒見她快死了嗎!”
豈料簡離露出嘲諷的表情,“什麼快死了,小白是我姐親手喂大,現在不過是撒個嬌而已,你急什麼。”
親手喂大?還是一條毒蛇?
鮮于佐不敢置信的再次看向那一人一蛇,就見白蛇信子吞吐,卻是怎麼也不朝女子下口,蛇身緊緊纏住她手臂,蛇尾不斷搖擺,在女子手心來回摩擦。
鮮于佐面色僵住,蛇通人性?怎麼前所未聞?!而且即便親手養大,毒蛇終究是毒蛇,怎麼可能放心讓這樣一條毒物纏繞在身?
然而很快,他就會發現自己錯了,還是大錯特錯。
無視鮮于佐怪異的目光,斐苒輕輕撫過白蛇光滑的腦袋,“小白,前段時日委屈你了。”
白蛇聞言信子吞吐,發出嘶嘶響聲。
“放心,以後不會再丟下你。”斐苒又是一句。
這回白蛇烏溜溜的黑眼不停轉動,主動貼到對方臉上,輕輕磨蹭。
一人一蛇明顯是在對話,直到白蛇眼珠子一轉,發現有個陌生人在旁邊,下一刻露出鋒利的尖牙,白蛇快速朝那人游移。
“小白不可以吃,他還有用。”斐苒制止。
隨著她話落,白蛇竟是真的沒有再繼續向前,只是張開血口,對鮮于佐發出危險的警告,方才重新回到斐苒手臂。
至此,鮮于佐嘴角一抽再抽,不……不可以吃?他還有用……?
與此同時,對這位下等女奴,鮮于佐又生出了新的認知。
能降服毒蛇,會寫字,善謀人心,還有個實力高深的弟弟,和自毀容貌的狠辣無情。所以這樣一個丫頭……到底是什麼人?真的只是宗政家出逃的小表妹而已麼?
鮮于佐在一邊疑心,斐苒緩緩行至他面前,“我可以陪你二妹進宮,但前提是你先放了簡離的同伴。”
“姐!”簡離急了,“你都知道大梁帝是誰了,何苦還要去冒險呢?!”
斐苒眸光再次黯淡,薄唇張合,很輕的說出一句,“是那個暴君……剜去宗政宣雙眼。”
話落,四周瞬時鴉雀無聲。
鮮于佐自認閱人無數,可今天,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小丫頭,鮮于佐表示竟是愈發看不透她了。
丫頭認識大梁帝?而且听他們的對話,大梁帝還和宗政宣的死有關?也就是說這個小丫頭打算進宮去報仇?!
難道她不怕死麼?為了一個早已故去的遠房表兄,她都能義無反顧的要和至尊帝王為敵?
想到這,鮮于佐不禁失笑,自己親妹表妹堂妹無數,又有誰是真的和他交心,在他遇難之際會出手相幫?恐怕一個都沒有,更別說為了他去和一統三國的帝王作對,那不是天方夜譚是什麼?
“公公哥哥!”突然一道女聲響起。
簡離率先朝她看去,很快面露震驚,“吳瑤?你……沒被人抓起來?”
吳瑤沒有回答,而是直直沖向斐苒,一把抱住她,“真的是你嗎?公公哥哥?”
和簡離一樣,吳瑤也有了不小的變化,出落得像個大姑娘了,不僅更加漂亮人也長高了不少。
之後吳瑤喜極而泣,一雙美眸在斐苒身上來回掃視,“是你,真的是你,公公哥哥!當初都怪小七不好,害你被那淑妃殘害,你……你現在痴癥可有痊愈?還認不認識小七了?”
痴癥期間的事,斐苒記得一清二楚,故而看著吳瑤,斐苒眸底是毫不掩飾的欣慰和疼惜,“傻丫頭,怎麼會不認識你?另外淑妃的事和你沒有關系,不用自責,知道嗎?”
簡離听得一頭霧水,忍不住插話,“吳瑤你怎麼會知道我姐得過痴癥?還有淑妃又是誰?”
吳瑤尷尬的朝簡離吐了吐舌頭,“抱歉,因為怕你難過,這件事我一直沒說……”
眼看這三人你一句我一句,鮮于佐立在一邊,再次被他們徹底無視。
然而這一回鮮于佐沒有不悅,只覺得腦袋很亂。公公哥哥?什麼意思?丫頭是……公公?不對啊,公公不都是男子麼?
“你們……”鮮于佐愣愣發聲,想問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簡離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剛不是說把吳瑤抓起來了麼?”
不等鮮于佐反應,吳瑤先一步開口,“什麼把我抓起來?簡離你和這位少爺不是故交嗎?所以我才會放他進來,還出去找了些野果想招待他的。”
此言一出,簡離恍然大悟,同時在心底生出疑惑,這位鮮于家的少爺明明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可為什麼總要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更甚者被人誤會後,反而順勢繼續,寧願擔上惡人罪名,也不解釋一個字。
斐苒同樣在打量鮮于佐,片刻後突兀的問出一句,“你為什麼獨獨送二小姐進宮?據我所知,三小姐也很想參加選秀。”
像被人戳穿心事,鮮于佐別開眼,“要那麼多人作甚,有一個進宮已是足矣。”
聞言,斐苒收回目光,對他已經有了大致了解。
兩位庶出小姐斐苒都見過,二小姐專橫跋扈,當初要將斐苒丟出去的正是此女,三小姐表面溫柔如水實則頗有心計,兩人之中,如果必要有人陪在暴君身側飽受淒苦,鮮于佐選二小姐,棄三小姐,實則是在庇護後者這位相對能讓人生出些許疼愛的妹子。
換言之,鮮于家大少爺表面看起來放蕩驕縱,內里其實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二小姐什麼時候進宮?”現在斐苒又是一問。
鮮于佐皺眉,“你真的要去替宗政宣報仇?”
斐苒不語,只定定看著對方。
“姐,不可以去啊!”簡離擋到她面前,“就算真要進宮,也該是我去!”
知道他是為自己著想,斐苒仍舊搖頭,“不行,吳瑤還需要你保護,我……”說到這,斐苒眸底劃過一抹自嘲,“我反正孤家寡人一個,不存後顧之憂。”
“誰說的,你不是還有我嗎?!”簡離顯得激動。
“不止,還有小七呢,公公哥哥!”吳瑤緊跟著附和。
見此,鮮于佐輕咳一聲,而後肅穆道,“本少爺也覺得你進宮實為不妥,先不說能不能成事,就以我鮮于家的名義進宮,將來無論發生什麼,罪名也和我鮮于家脫不了干系,試問我又怎麼會拿整個家族為你一人的仇恨去冒險。”
鮮于佐的話很是在理,斐苒卻是笑笑,“大少爺可有听到吳瑤是如何喚我的?”
鮮于佐一愣,“怎麼說?”對公公這個稱謂,他可是好奇到現在了。
“韓武國原斐大公公,不才正是在下。”
斐……大公公?那個神功蓋世,在燕文、韓武威懾朝綱,不止文武百官就連兩國帝君都拿‘他’束手無策的第一奸臣?!
這些事鮮于佐早有耳聞,所以不敢置信的看著斐苒,“你當真是斐公公?可……你哪有半分內力的樣子?”
“有沒有內力不是關鍵,重要的是我從前既有這個能力在朝堂之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現在自當有的是辦法輔佐女子爭寵。屆時我復仇的目的一旦達成,也只會以斐大公公的名號對外公布一切,與你鮮于家不會有半分關系,更甚者你們家族還可能因此得利,只要二小姐承蒙過聖寵,後面的事,還需要我提點麼?”
假意有孕?偷龍轉鳳?狸貓換太子?
鮮于佐在腦中快速劃過這幾個詞,也就更加震驚的看著面前女子。
她……到底是不是女人?怎麼隨隨便便就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有,她不是宗政嫣然麼?怎麼突然就變成斐大公公了?對了,公公不都是男子麼?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趁著鮮于佐愣怔,斐苒復又添上一句“如何?這筆買賣你做也不做?不做的話,我有的是下家可以找。”
鮮于佐瞠目結舌,從來都只有他威脅別人的份,什麼時候被人唬過,因此呆了好半晌後,鮮于佐方才動唇,“你……真的有把握?”
什麼丫頭欲擒故縱,什麼以後要把她弄回府里,撕開她偽善的面具,讓她痛哭著哀求自己,鮮于佐統統拋諸腦後,而且第一次為從前的想法感到愚蠢至極。
而斐苒沒有急著回答他的問題,抬眸望向天際,有把握麼?說實話……沒有,可她必須這麼做,不是麼?
片刻後,“應該有吧。”斐苒不高不低的說出一句。
就是取不了大梁帝的性命,多少也要知道陌無雙……到底如何了,如果真的不在了,那尸體呢?自己總要找到,然後帶回去,起碼能守著他的靈位度過余生。
鮮于佐始終盯著斐苒,從她眸光中突然發現明顯的感傷和一種對愛人才會有的繾綣深思。
不解,鮮于佐只道這丫頭是個謎根本無法看透,于是無奈的笑笑,“呵呵,丫頭片子,心事倒是不少。好,本少爺答應與你合作便是。”
最後不同來時,回去的路上馬車內坐了兩男兩女,外加一條粗壯的白蛇。
說實話,鮮于佐很不喜歡畜類,于是一再往後靠,盡量無視某女口中的小白。
為了轉移注意,鮮于佐更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簡離、吳瑤二人閑談。
“哦?你是原吳蜀國的七公主?”鮮于佐訝異出聲,“倒是巧,本少爺和你皇姐吳蕭筱算是舊識。”
吳瑤對這位大皇姐並沒多少好感,敷衍的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對了,據本少爺所知,她也要參加此次選秀。”
吳蕭筱?斐苒聞言朝鮮于佐看去,“她不是有婚約在身麼?”
鮮于佐聳聳肩,“原韓武國攝政王?呵呵,都是前朝往事了,誰還會在意。”
可斐苒卻是皺眉,畢竟吳蕭筱認識自己,關系還是敵對,進宮後定是要避開她的,該怎麼做?總不能又戴紗帽吧,以前自己身份地位不同沒人敢說什麼,現在以下人身份進宮,再不能做半分于理不合的事,否則尚未接近大梁帝,怕是已經被人送進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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