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燕文國都城不少百姓交頭接耳,都在傳著同一件事。
奸臣斐然欲要篡奪皇位,被爾朱家少主識破,因此狠下殺手,不想少主袖中藏有信箋,奸臣惡行就此公諸于世。
窗外夜色如水,某茶樓雅間內,男子听到外頭不斷響起的非議後,眉微不可察的輕蹙。
奸臣斐然……
男子在心中默念。
“世子,世子!不好了!”有人匆匆闖入雅間。
男子淡掃了他一眼,“本世子如何不好?”發出一聲輕諷。
那人撓了撓頭,露出傻笑,“是小的口誤,世子莫要見怪。”明顯對這位世子沒有懼意。
見此男子淺咄一口茶水,“何事驚慌?”
想到正事要緊,那人忙躬身回道,“是奸臣斐然,今兒個爾朱大人府上派人來傳話,說是……”
“不顧陛下子嗣,斐然意欲篡位?”男子淡淡發聲。
那人一听,雙眼立刻大睜,“世子……您怎麼又知道了?”
為什麼用個‘又’字,是因為多少次了,這位世子總能料事如神,先一步知道他們這群王府僕役所報何事。
沒錯,這位世子就是爾朱 佳口中,燕文國八王爺之子燕雲塵,也是世人眼中,唯一一個和天涯海岸無雙如玉有過交情的男子。
之後燕雲塵放下杯盞,起身負手立到窗前,“爾朱 佳,呵呵。”
意味不明的話出口,下人撓撓頭,“世子?”
“罷了,本世子就去宮里看看,此人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此人是指斐然亦或是……爾朱 佳?也只有燕雲塵心里清楚。
瑾宸宮
黑袍人冷冷坐在桌邊,一眾宮婢不敢上前。
她們也是最近才被派來照顧賀樓鶯鶯的,沒有多大忠誠,只想著保命要緊。
房內另一角,宗政宣請來的大夫正在為床上女子把脈。
女子雙目無神,面容蒼白看起來十分憔悴。
對賀樓鶯鶯落到這般下場,斐苒沒有同情,反而在進門看到她的時候,冰寒地說出一句,“咎由自取。”
過了好半晌,大夫搖頭晃腦沉吟一陣,終是起身。
“怎麼樣?”宗政宣發問。
“確是喜脈,但脈象不穩,繼續下去可能會造成滑胎。”大夫如實回答。
“那日子呢?有了多久身孕?”
“一月有余。”
二人對話一字不差的落入斐苒耳中。
黑紗掩蓋下,某女面色不變,按照時日推算的確沒錯,如果不是對燕秦了解至深,恐怕這一刻,連她都會相信賀樓鶯鶯腹中胎兒就是燕秦骨肉。
“送大夫回去。”斐苒冷冷發聲,而後看向一眾宮婢,“你們也都出去。”
很快所有人退出,斐苒行至女子床邊,凝眸看了她許久。
如此說來,賀樓鶯鶯肚子里的孩子……是有人在造孽。
對一個不能發聲,神志不清的女人下手……
放眼看去,只要靠近過她的男人都不能排除嫌疑。
可偏偏斐苒剛才問過,這些宮婢都是新來的,在賀樓鶯鶯有孕後才被爾朱 佳派來服侍。
所以……爾朱 佳?
不由得,斐苒想起這個眉眼算得清俊,但下巴削尖,怎麼看都像是詭秘狡詐之輩的爾朱家少主。
忽然察覺房外有一聲極輕的響動,“誰?!”斐苒冷冷出聲。
片刻後,門從外面打開,某人緩步入內。
斐苒轉身,透過黑紗看清來人。
雙眸狠狠一抽。
“你……”斐苒聲音變得不穩。
而來人似是一愣,很快面露了然。
“本世子還道奸臣斐然生得何種樣貌,原來是……見不得人,呵呵。”
截然不同的聲音,斐苒很快回神。
剛才不過一瞬,她竟是把來人看成了……陌無雙。
並不是說容貌有多像,而是同樣的氣質同樣的身形,以及幾乎一致的……眼神,恍惚間,斐苒看到了那個傷她至深的男子。
“你是誰。”斐苒發問,和對其他人一樣,語氣恢復陰寒。
燕雲塵听後緩緩搖頭,“唉~,當真是匪類當道,匪類當道矣!”
對方進門第一聲奸臣,現在開口又是連著兩句匪類,對此斐苒沒有遲疑,指尖騰起內力直直朝對方襲去。
畢竟不是陌無雙,燕雲塵避開的動作明顯吃力,一片碎裂衣角輕輕飄落到地。
“唉。”發出一聲輕嘆,燕雲塵又一次搖頭,“看來這樁事,本世子是管不得了~。”就是要管,也得請那位出山才行。
後半句燕雲塵沒有說出口,只在心里念叨。想著那位來無蹤去無影,要請他出面,前提還需找得到人才行吶。
見此斐苒收起內息,“不想死的就快走。”
巧得是斐苒話落,送大夫出宮的宗政宣剛好回來,一進門看見多出個人,沒有生出敵意,而是面露訝色,“燕雲塵?”
“哦?原來是宗政家那位出了名的年輕才俊,居然也淪落到為奸人效力?唉~,宗政家看來是無望了,無望了。”
對方連聲感嘆,宗政宣卻是不以為意,“世間萬物,公道自在人心。豈是區區謠言,就能對他人妄下定論。”
“呵呵~,還有公道?”燕雲塵似是嘲諷。
兩人一番對話,斐苒全沒放在心上,只凝眸朝賀樓鶯鶯看去,想著她腹中胎兒該如何處置。
保她生下來,讓燕秦蒙羞?但要是直接打胎,這件事必會成為自己把柄,落入有心人手中,怕是沒能替燕秦穩住國情,反而先發生內亂。
發現大公公始終盯著賀樓鶯鶯看,燕雲塵眸底劃過暗芒,“皇嗣,你休想動得分毫。”
聞言斐苒極淡的掃了他一眼,“多事。”
至此,燕雲塵更加堅定了這件事要請陌無雙出面,不然燕文皇室血脈很可能就此斷絕在奸人手中。
有了這個念頭,燕雲塵不再逗留,如同來時一樣,走的靜默無聲。
“他是誰?”斐苒問了句。
宗政宣皺眉,“燕文國八王爺之子,燕雲塵。”
“繼續。”見他愁眉不展,斐苒料定還有後文。
豈料宗政宣猶豫片刻,“沒了,就是個閑雲野鶴,和燕秦一樣,在燕文國廣受王孫貴女愛戴。”
說完發現某女周身透出寒氣,宗政宣別過眼,“我……沒有騙你。”
“哦?”斐苒反問一聲,雙眸一瞬不瞬的緊盯宗政宣。
“老身倒是不知,原來我們的左相大人還會在乎貴女想法?”
如果是一般男女間這麼問話,定然是女子起了醋意,可這兩人不同,宗政宣清楚的知道斐苒對自己尚無愛意,會這麼問……怕是發現他有心隱瞞,故意添上了最後那句話。
因此有些尷尬地不敢看她,只不過薄唇仍舊緊抿。
見狀斐苒也不再逼問,“時至今日,如果你還對我心存芥蒂,那麼請馬上離開。”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宗政宣急了。
思慮再三,終是開口,“是那個人。”
沒有辦法,三國之大女子眾多,但唯有對她,宗政宣一再放低底限,只願能伴隨左右,無論如何都不舍讓她獨自一人。
“哪個人?”斐苒發問,心里卻是猜到了大半。
“天涯海岸,陌無雙。”說這個名字的時候宗政宣隱有薄怒,緊了緊拳,以前還能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在經歷比武招親後,他只想全力助斐苒復仇。
再次開口,宗政宣恢復平靜,“燕雲塵和他素有往來。”
一句話出口,斐苒瞬間失聲。
一夜無話
翌日晨起,大公公一身黑袍出現在燕文國朝堂之上。
然而……沒有人,一個官員都沒有,只有個別幾名內侍在殿內忙碌。
未感驚訝,一切在斐苒意料之中。
緩緩走至上位,某女素手撫過明黃龍椅。
“燕秦……”發出一聲極輕的低喃。
最後一個縱身,快如閃電般飛出殿外。
停留在都城半空,某女黑袍揮動,很快一道道強大內力射出。
避開百姓,未有傷及無辜,而是在肉眼可見的大片空地上,內力呼嘯,發出接連巨響。
與此同時,風雲變色,原本大好的晴天很快烏雲遮日。
伴隨內力,某女朗聲大呵,“明日早朝,但凡缺席者,定斬不赦!”
余音陣陣狂風邪肆,半空中,黑袍人赫赫而立,如同地獄歸來的惡鬼。
因此都城一眾老百姓看傻了眼。
“這……這……”
“難道他就是那個奸臣?”
“好強的實力啊……難怪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究竟是人是鬼……好可怕!”
議論聲紛紛,皆是對大公公表示不滿。
可斐苒沒空理會,她的目的很簡單,一為震懾群臣,二猶記得宗政宣當時那句國不可一日無君,朝政拖沓不得,這一點身為韓武國第一奸臣,斐苒亦是清楚不過。
一群仍在府中猶豫不出的朝臣听見,身子骨顫了顫,“快……快備車,本官要即刻進宮!”
這架勢,真要等到明天?指不定那太監就會使出什麼卑劣手段,明著暗著懲處他們這群人。
一樣听見的還有假意負傷,明明安好無事,卻躺在床上看起來十分虛弱的爾朱 佳。
咬了咬牙,爾朱 佳很快召來家僕,“八王爺府上可有動靜?”
“回少主的話,听聞世子昨夜並未回府,具體如何,小的也不清楚。”
爾朱 佳略一沉吟,眉眼頓時化開,看樣子自己這出戲沒白演。
“知道了,退下吧。”
將人遣走,爾朱 佳起身,換上朝服,匆匆朝皇宮趕去。
當然了,面色看起來依舊蒼白。
最後一眾朝臣陸續進宮,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邊而立。
斐苒掃了眼底下,微微頷首,為他們選擇識時務者為俊杰感到滿意。
一揮衣袖,某女端正落座,周身散發出上位者應有的威嚴。
“你們听清楚了,今日起,老身將持燕文皇親賜玉牌,所有朝政皆由老身代為處理!”
一語落,眾朝臣相互偷瞄。
“大公公聖明!”有人率先跪地。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直到所有人跪地,齊齊發出高呼。
斐苒再次點頭,“另外,燕文國相位空虛,由原韓武國左相,宗政家嫡長子,宗政宣繼任。”
如同發號施令,沒有留給眾人一絲商量余地。
“大公公聖明!”
“大公公聖明!”
再次發出高呼,這一刻文武百官看起來無一不從。
直到有人猛地起身,“你這個奸人!憑什麼插手我燕文國的政事!我不服!”
一句話,道出所有人心聲。
黑紗掩蓋下,某女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陰鷙狠戾。
下一刻素手輕揚,強大內息直直朝此人射去。
對方閃避不及,被生生震至殿內廊柱,如同一灘爛泥落地,抽搐幾下再沒了呼吸。
見此,一眾朝臣連忙跪趴到地上,“大公公威武!大公公必能將我燕文發揚光大!”
雖然聲音不穩,但沒人,再沒有任何人敢動不該有的念頭。
發出一聲冷笑,斐苒開口,“燕秦對老身有救命恩情,如果不能替他壯大燕文,老身願遭天雷地火,萬死以償!”
什麼……陛下對奸人有救命恩情?
大多數人第一次听聞,皆感到震驚不已。
所以奸人是來報陛下之恩的?
有人懷疑,有人抱著靜觀其變的心態,也有人眉頭緊鎖,爾朱 佳就在其中之列。
不能再讓她繼續下去了,否則時間一久,保不準出現個什麼萬眾歸心……那他再想立賀樓鶯鶯誕下的皇子為君,怕是難啊!
可要是現在出聲……看她架勢,只要異黨必會就地誅殺……
兩相權衡,爾朱 佳決定先保持沉默,說不定過幾日燕雲塵就能搬來救兵,一切危機盡除,到時再想辦法將她藏至府中,美人如斯……哈哈,光想都讓人血脈膨脹啊!
之後一眾朝臣有的啟奏,有的選擇沉默,爾朱 佳立在一旁,始終不動聲色。
然而很快,所有人都將對大公公處事果決手段獨到,感到驚訝不已。
北面暴雪不停,大公公直接下令,讓當地官府趕制厚襖發放給所有百姓,並以粗鹽混合清水,于各處澆灌,以防道路積雪過厚,造成行路困阻。
南面連年遭遇大風侵襲,大公公下令,植樹擋風,且以松柏銀杏為主。
“松柏臣不難懂,可銀杏……?”有人不解發問。
斐苒掃了他一眼,“南部可是燕文國所有城池中,唯一不常下雪,氣候相對干燥的地域?”
“回大公公的話,確實如此。”
“那還有何疑問之處。”斐苒收回目光,不打算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
至此那人仍舊不解大公公意欲何為,直到多年後,燕文常年冰冷的氣候發生變化,尤其南部,最先變暖,那一刻眾人方才明白了大公公今日用意,發出感嘆想要追隨,而大公公已行無蹤跡,再找,怕是比天涯海岸的無雙如玉,更令人無從著手。
天寒宮
下朝後大公公第一個就是去看燕秦。
男子仍舊安詳得躺在萬年寒冰上,就像是睡著了一樣,不會動也不會說話。
斐苒指尖劃過寒冰,觸感是不變的刺痛。
“燕秦,我來看你了。”
過去不曾認真出口的那句話,現在斐苒說的異常溫和。
只不過這一次,男子不會有反應。
黑紗掩蓋下,某女笑笑,沒有陰寒而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感慰。
再次啟口,“這幾日你過的好麼?一直躺著,身子骨也會疲乏吧……”
“不如起來,睜開眼看看我可好?”
四周寒氣不斷冒出,某女卻是一句接一句,聲音愈發柔和。
“不肯起來是不是?那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我就只能自己回味了。”
無數話語出口,直到斐苒唇瓣說得干澀,那個人還是這麼躺著,安靜,連睫毛都不會顫動。
“燕秦……”隱藏在心底的痛楚開始膨脹,漸漸地,某女眼底暈出濕氣。
“起來……求求你起來……睜開眼……哪怕就一眼……”趴在寒冰邊上,這一刻斐苒哭地像個小孩。
忽然一只手落到肩上,斐苒一喜,“燕秦……”
可是在看清來人後,某女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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