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有事稟奏。”爾朱 佳躬身啟口。
自從賀樓無極遭燕秦驅逐,這位爾朱家少主自知難逃罪責,當下做出決定與賀樓無極撇清關系,並奉上半數家產,以平息帝王之怒。
為求將功補過,更是親自提議要替燕文國所有縣城修路開道,讓百姓再不必為行路難犯愁。
故而燕秦對他並未重罰,只降了官階,略施薄懲。
此時燕秦正在翻閱奏章,“準奏。”依舊低著頭,沒有看他一眼。
爾朱 佳也不介意,繼續躬身匯報,“臣得了消息,說是韓武國左相宗政宣曾前往開元縣附近找人。”
開元縣?燕秦略一沉吟,前幾日自己還去過,並未發現斐然蹤跡,所以淡淡應聲,“朕知道了。”
之後爾朱 佳悄悄看了眼對方,“臣听聞宗政宣在找的人……出現了。”
一句話像是試探。
果然話音方落,燕秦猛地抬頭,“消息是否可靠?”
爾朱 佳忙收回目光,“是,臣親自確認過,當時在場的不止有附近百姓,還有幾名官差。”
言下之意明顯,百姓的話未必可靠,但官差不敢胡亂匯報。
“人呢?!在哪?!”燕秦丟下奏本,倏地起身,表情看起來焦急。
“回陛下,人……走了。”
“什麼?走了?!走去哪?!快一次把話說清楚!”
燕秦會有這般反應早在爾朱 佳意料之內,沒有驚訝只繼續說道,“听聞宗政宣當眾做出輕薄舉動,那人因此走地無影無蹤。”
“混賬!”燕秦發出一聲怒喝。
帝王一怒伏尸百萬,爾朱 佳當下跪地,“陛下息怒……”
“來人,速去備馬,朕要即刻出宮!”
爾朱 佳當然不會阻攔,而是等燕秦離開後,去了趟瑾宸宮。
女子神色木訥,呆坐在床榻上。不再晨起梳妝,也不再巧笑倩兮。
爾朱 佳進房,因著沒有下人,直直走朝女子走去,無有避諱。
“鶯妹……”伸出手撫過女子發絲。
賀樓鶯鶯沒有反應,蒼白的小臉看起來虛弱。
“你放心,為兄會一直在你身邊。”說這話的時候,爾朱 佳面色平靜。
然而下一刻……
順著發絲,男子的手滑落到她下顎,抬起。
賀樓鶯鶯水眸無波,怔怔地看著對方,像個沒有靈魂的人偶。
爾朱 佳低頭,一個吻,毫無預兆。
淺嘗輒止,爾朱 佳很快離開那雙唇瓣,面色依舊平靜。
“你的仇,為兄始終牢記在心。”
留下這句,男子退出房間。
步伐和來時一樣,穩健不顯凌亂。
自幼擅長克制,感情?不過是拿來消遣的玩物,但如若有人踐踏了這個玩物,不急,該討回的,慢慢討回。沒了賀樓無極這個累贅,自己……有的是時間周旋。尤其對方還是個中了噬心蠱,再無法動用內力的廢人。
這麼想著,爾朱 佳回府,挑了匹快馬,緊趕慢趕地追隨燕秦而去。
“什麼?閹黨真的出現了?!”
“回少主的話,上次派去的人馬至今未歸,但屬下听聞宗政家大少爺在開元縣當街追趕一名黑袍男子,想必正是大公公斐然。”
“即刻備馬,讓所有人做好準備,隨本相……爺出府!”
收到消息,賀樓無極沒有半分遲疑,同樣朝開元縣趕去。
當然,這位復仇心切的原燕文國丞相,還帶去了不少私兵,從陣仗來看,是打算大干一場不死不休了。
韓武國
玄色長袍,男子在春香樓酒色生香。
“王爺~,翠兒再敬您一杯~。”
“哈哈哈,好!”韓世月接過後一飲而盡。
左右環侍著不少美人兒,一個個衣衫半褪露出大片雪色肌膚。
“王爺~您好偏心呢,姐姐的酒您喝得干淨,妹妹的……可是只喝了一半呢~。”
韓世月覆到那名女子耳側,很輕的說了句什麼,女子臉頰瞬間緋紅。
“王爺您真壞~。”
直到一壇子烈酒喝盡,韓世月身形虛晃,眼前逐漸模糊。
“王爺~,不如讓翠兒服侍您就寢?”
韓世月朝她看去,女子妝容艷麗,酥胸半露,緩緩伸出手在她頸間游移。
翠兒順勢攀到他胸前,呼吸變得急促。
然而不知何故,韓世月動作突然僵住,“……滾。”
和之前一樣,一旦近距離接觸,男子即便再醉,也不會有下一步舉動,反而生出怒意。
見此翠兒不敢造次,忙退到一邊,“王爺……”
韓世月揉著眉心,表情從方才恣意,一點點恢復冷然。
“出去。”繼續趕人。
終日買醉,沉迷于酒色,這……就是現在的涼王。
在被陌無雙輕而易舉的擊倒後,韓世月知道,終其一生,他都無法再面對斐然。
枉他自詡桀驁不馴,視王權如無物,到頭來連心上人都保護不了,這不是笑話是什麼?
所以韓世月選擇了頹廢,選擇了逃避,至于斐然到底是生是死,無論結果如何,他都自覺無顏再見。
“王叔!”某人踢開房門,氣勢洶洶的進入。
韓世月沒有抬眸,“出去。”
來人上前,一把拉起倚靠在床榻邊上的男子,大力搖晃,“王叔,你倒是清醒清醒啊!”
韓世月瞥了他一眼,冷冷啟口,“放開本王,回你的戰場去。”
“你……”,此時此刻韓藝卿恨不能朝他臉上狠揍幾拳,堪堪壓下心中怒火,再次開口,“斐然活著!他還活著啊!”
“走開,本王不想听。”韓世月作勢推開對方。
見此韓藝卿緊了緊拳,“北漠又一部落侵襲我國邊境,父皇命我出征,所以……”
“出去。”韓世月打斷。
突然地,一拳落下,韓世月身形搖晃再次跌坐回床邊。
“你看看你現在,哪里有往日半點風光!簡直就是個酒囊飯袋!斐然活著,宗政宣找他不見,我……皇命在身無法前去相幫,可你呢?!是打算就這樣頹廢下去,任由斐然在外自生自滅嘛!”
說完韓世月仍舊沒有反應,韓藝卿干脆提過他衣襟,再次把人拉起,“他處境很危險!消息已經被有心人四處散播,你到底知不知道!”
韓世月微微抬眸,“呵~,本王沒能力護他。”
“你!”韓藝卿正值氣頭,抬起手又是一拳。
這一回韓世月嘴角染紅,“出去吧,本王累了。”
眼見說他不動,韓藝卿深吸口氣,“好!從今往後,我就當再沒你這個王叔!”
撂下一句,韓藝卿離開,臨走前,狠狠踹了腳倒在地上的酒壇,發出一聲巨響。
過了不知多久,等韓世月終于有了反應,沒有外出,只是爬回床榻,唇邊血跡猶在,而他任由睡意席卷。
韓武國皇宮
太子正在書房處理政務,門突然從外面推開。
太子忍不住皺眉,“放肆,本宮書房也敢擅闖。”
可在看清來人是四皇子後,太子眉皺得更緊。
“皇兄,我……”四皇子欲言又止。
見此太子已然猜到他來意,放下紙筆,眸光淡淡看向窗外,“父皇之命不可違。”
很輕的一句,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可斐然處境非常危險!”
太子輕嘆口氣,面色不變,“本宮說過,別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我不就是個成日帶兵打仗的武將嗎!皇兄難不成這句話當日你不曾說過?!”
相較四皇子激動,太子仍舊平靜,“武將也好,皇子也罷,終究不能與太監為伍。”
先是韓世月冷漠,再是韓幕遼無情,四皇子到嘴的話生生咽下,“好,很好。”
忿忿出聲,四皇子離開,背影是冷硬是決絕。
本皇子,這次還就是違命違定了!握緊手中新造的兵符,這一刻韓藝卿目光堅定。
……
“小子誒!不對,丫頭誒!你慢點兒啊!老頭子我跟不上啊!”老頭一個人念念叨叨。
前面之人沒有理會,反而加快速度。
“啊喂,你是想累死老頭子是嗎?!”
不想,那人忽然停住,黑紗掩蓋下薄唇輕動,“從未要你同行。”
很冷的一句話,老頭听後氣得跳腳,“沒良心的東西,老頭子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就是這麼對救命恩人的嘛?!啊?說啊!”
那人不再說話,緩緩轉身,定定看了老頭半晌。
“匕首。”
老頭搖頭晃腦,“什麼玩意兒?老頭子我沒見過。”
嗖,一顆珠子打中老頭膝蓋。
“哎喲,痛死啦,好好好,還給你就是,真小氣!”
說完老頭在身上左右摸摸,最後掏出個髒不拉幾的東西,“喏,拿去!”
那人指尖輕揚,布滿污垢的匕首即刻吸入掌心。
黑紗掩蓋下眸光微微閃動。
“真是的,就這垃圾還拿來當寶。”老頭顯得不屑,目光卻是忍不住朝那柄匕首投去。
多久了,都沒見過這麼稱手的利器~。說實話,老頭心里很是不舍。
之後那人把東西放入袖中,足尖輕點,一個飛身很快消失在老頭眼前。
老頭反應不及,“啊喂!你這家伙就這樣丟下老頭子我啊?”
撇了撇嘴,老頭往地上一坐,余光微不可察地掃過後方。
遠處是不斷響起的馬蹄聲,老頭滿意地笑笑,“有看好戲嘍~!”
再次起身,老頭行的緩慢,卻是有意無意地,留下絲絲蹤跡。
“大少爺那邊有腳印!”
“繼續追!”
這是宗政宣等人。
“陛下,有消息了,韓武國左相應是往開元縣城郊而去。”
“走。”
這是燕秦和爾朱 佳。
“跟在他們後面。”
這是一路悄悄尾隨的賀樓無極和眾多賀樓家私兵。
七日後
天涯閣正堂
“無雙哥哥,你上次為貞兒作的畫,貞兒可喜歡了~!你看把畫像掛在牆頭可好?”
韓幕貞一身素色衣裙,嬌俏著開口。
陌無雙原本在喝茶,聞言抬眸看了看,“恩。”淡淡應聲,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一副畫像而已,既然喜歡,就隨了她的意吧。
並不知韓幕貞這麼做,是希望所有進出天涯閣的僕人或童子,能清楚認識到她……在天涯海岸的地位,以及陌無雙對她的心意,當然了,還有陌無雙每日都會在正堂出現,這樣一來就能天天看見她的畫像,豈不是一舉三得。
之後韓幕貞繞著正堂走了一圈,決定將換下其中一幅老者畫像。
“不可。”陌無雙突然發聲。
韓幕貞睜大著眼楮,朝他輕眨幾下,“為什麼呢?”
“這是……”你父親遺容,陌無雙默了默後,“是本座恩師的畫像。”
韓幕貞似是失望,而後很快有了主意,“哦~,那貞兒掛在他邊上可好?”
這回陌無雙略顯贊許的點頭,“如此甚好。”
最後兩幅畫像掛在一起,背對著陌無雙,韓幕貞朝旁邊那副老者畫像露出鄙夷的眼神,要她和個老頭子掛在一起,切~!
回頭,卻是朝陌無雙露出甜膩得笑意,“無雙哥哥,你快看~。”
放下杯盞,陌無雙再次抬眸,只一瞬,便眉頭輕皺。
之前不曾比較,現在兩幅畫像擺放在一起……
怎得兩人容貌相差甚遠?
對此韓幕貞當然是全不知情,還自以為是的想著,無雙哥哥也發現了吧,自己可比這老頭好看多了呢~!
一段插曲告終。直到翌日晨起,韓幕貞來正堂找陌無雙,發現他還在看那兩幅畫像。
“無雙哥哥,不如……把你恩師的那副畫像取下?”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陌無雙很快回神,“你……”一句話尚未說完。
耳邊沒有任何響動,連空氣也沒有絲毫變化。
一道黑色身影飄然落地。戴著斗笠,黑紗將來人面容完全遮蓋。
陌無雙起身,下意識將韓幕貞護到身後。
“何人,竟敢擅闖天涯海岸。”語氣不似往日,而是很冷,如同那日在雪山之巔,陌無雙對某大公公說的那句‘過來’一樣,帶著疏離和明顯寒意。
時間有片刻靜止,黑紗掩蓋下,來人眸色不變,只有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很淡幾不可察。
內力快速凝聚,周身騰起強烈罡風。
見狀陌無雙面色不變,只不過星眸寡淡,隱含了一抹肅殺,“退後。”
韓幕貞何時見過這種場面,早已嚇得魂不附體,聞言慌忙躲到角落,更甚者想著那個黑衣人會不會是妖怪……
之後一白一黑,二人周身均散發出強大內息。
對白袍男子而言,來人是陌生的,對黑袍人而言,他……再熟悉不過。
與此同時,陌無雙眼尖地發現,那人右臂似是纏著一條粗壯的白蛇。
僅僅見過小白一回,當時它出生不久細小如同蚯蚓,外加對蛇沒有研究,因此眼下陌無雙未有在意。
直到內力發生踫撞……
“轟—!”地一聲,瞬間地動山搖。
二人有沒有使出全力,不用想,黑袍人復仇心切,自然不遺余力,陌無雙呢?在未探清對方路數的情況下,當然留下了……半分余力。
現在發現來人不好對付,竟是比燕秦還要厲害幾分,陌無雙眸底肅殺之意完全外露,再次出手,招招致命。
對方逐漸落得下風,陌無雙星眸劃過暗芒,衣袖揮動,朝他死門襲去。
電光火石間,白蛇猛地躥出,朝陌無雙頸間張開血口。
被一條不知何時出現的黑白毒蛇擋住,蛇信子吞吐,兩條毒蛇隨之展開纏斗。
黑袍人忽然一頓,因為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小花……
高手過招容不得半分閃失,見此陌無雙絲毫沒有遲疑,一個旋身站定到那人面前,一掌抬起直朝對方心門落下。
這一日陽光正好,萬株蘭花在天涯閣外隨風搖曳,偶有蝴蝶經過,停落花蕊,看似鮮活,卻潤物無聲。
正堂內,黑色長袍在半空無聲拂動,如同一只 蝶,來時悄無聲息,落地亦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唯有斗笠輕輕滑落,不急不緩,將黑紗掩蓋下的絕色面容,一點點呈現到人前,徹底暴露在光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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