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白天抬死人的?快,打開布讓我們瞧瞧!”
隨著話音落下,兩人抬著草架子的手再次顫抖。
“不……不成啊,死人見光,晦氣啊!”
“廢什麼話,叫你掀開就掀開!難不成要我自己動手?!”那位身材魁梧的平民轉為呵斥。
聞言兩人互看一眼,不對啊,對方不就是個平頭老百姓嘛,憑什麼命令自己?!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盯著個死人不放?”因此兩人有了底氣。
那平民還想說什麼,突然被身旁同伴拉住,“算了,讓他們去吧,別鬧出事情,到時不好收拾。”
抬著草架子的兩人听見趕忙附和道,“就是啊,都說死人見光晦氣,難不成你們想惹出些倒霉事才高興?”
可就在這個時候。
破布遮蓋下的‘尸體’突然有了動靜,發出一聲微弱的輕咳。
幾個平民一驚,“大膽!你們居然敢偷埋活人!”
說完更是抽出藏在衣服里的武器,朝對方發起攻擊。
兩人只會些三腳貓功夫,何時見過這般陣仗,發現情勢不妙趕忙拔腿就溜。
“慢著,別追了,救人要緊!”
于是其中一位平民上前,揭開破布……
“什麼?!”
其余人皆是驚到說不出話。
“快!快去通知四殿下!”
常年跟隨在四皇子左右,幾個換裝後的精兵一眼認出草架上的男子正是他們韓武國赫赫有名的涼王啊!
可是當破布完全揭開後。
“王爺的腿!”
“快,快去請大夫!”
發現王爺雙腳腐爛嚴重,幾人變得慌亂起來。
不過好在這條小路上三三兩兩站著的都是自己人,所以沒有引發更大的騷亂。
客棧內,四皇子很快收到消息,“什麼?找到王叔了?!”
由于事發突然,四皇子足足震驚了好一會。
“快把王叔帶過來!哦不等等,本皇子親自去迎!”
說完急匆匆外出。
想著皇兄和左相已進宮面聖,大公公待在客棧和燕秦簡離在一起更為安全,所以韓藝卿干脆只身前往。
之後穿過幾條大街,遠遠的,四皇子就看到某條小巷口,站著幾名他手下喬裝後的精兵。
一個箭步上前,“王叔人呢?!”
“回殿下的話,就在里頭,現由大夫診治。”
“大夫?王叔得了什麼病?”
“這……殿下,您還是親自去瞧瞧吧,屬下實在說不準確。”
見此,四皇子也不怪罪,小兵能懂個什麼勁,所以一個縱身朝里趕去。
可當他看到仍舊躺在草架子上的涼王後,腦袋瞬間變懵。
腳……王叔的腳……
黑臭腐爛,有幾處甚至已露出森森白骨。
四皇子沒了動作,只能傻看著眼前這幕,無法回神。
“見過殿下。”
“殿下……”
有人在耳旁說著什麼,韓藝卿什麼都未听清,只是手不自覺握緊。
這一刻,由于盛怒,甚至連身形都開始無法遏制的顫抖。
最終,“他……有救嗎?”發出很輕的一問。
大夫滿頭是汗,見過快死的,也治過渾身爛瘡的,可一個大活人,腳爛到這種地步……是他行醫至今從未遇到過的情況啊!
“老夫盡力而為。”回話的同時,手中動作不斷。
去除腐肉,還要刮盡骨上因周邊潰爛化膿而留下的死肉,說實話,刀都拿得有些不穩。
四皇子看不下去,終是別過頭去,眉頭緊鎖,強忍住不讓自己更加暴怒。
“誰做的!”從牙縫里擠出聲音。
“回殿下,人跑了,我們怕鬧出動靜……”然而話還沒說完。
四皇子猛地抬起一腳,朝那人胸前狠狠踢去。
“混賬!”
憤怒出聲,同時雙眼變得猩紅。
“怕?!就是翻了這鬼地方的天,本皇子也要替王叔報仇!”
這一刻韓藝卿似是又回到昔日戰場上,那個叱 風雲,殺伐果決的錚錚鐵將。
不想,一旁的大夫被徹底嚇壞,本來手下的那雙爛腳就已經夠他膽寒,現在又多了個如此彪悍的男人……
“大爺饒……饒命啊……,老夫恐無能為力,還望這位爺,您另請高明……”
說完不及對方開口,提起藥箱逃也似的離開。
四皇子本就沒指望過他能醫好王叔。身為大夫,治病時手還在抖,不是庸醫是什麼!
“你們兩個負責抬王叔,還有你們兩個跟我走!其余人繼續在此候命!”
再次回到客棧,太子和左相房門依舊緊閉,看樣子沒回來。
四皇子讓人把涼王抬進自己房間,然後下令讓跟回來的四人出去找大夫。
“听清楚了嗎!務必要將全城最好的大夫統統帶回。”
斐苒听到響動,從自己房間出來。
“怎麼?發生什麼事了嗎?”
大公公話落,四皇子快步擋到門口,“你……還是回房吧。”眼神閃爍,明顯在逃避什麼。
因此斐苒朝他屋里看看,好像有個人躺在床上,可惜離得遠,看不清楚。
“讓開。”這一次,大公公換上不容置疑的語氣。
“那個……你听我說……”四皇子仍舊不動,但說著說著愣是沒了聲音。
見此,斐苒反倒不急,“你藏個人做什麼,還有為什麼不讓我進去?”
四皇子別開眼,“沒藏,只不過……你最好還是別看。”
听得出他是好意,斐苒搖晃下腦袋,“那……好……吧。”
于是回房。
四皇子似是松了口氣。可就在這個時候,大公公突然一個反身,直直朝四皇子房里沖進去。
眼見對方攔她不住,斐苒得逞的同時,朝四皇子露出得意一笑。
像是在說,你斗不過我~。
會這麼做,只為緩解一下緊張心情,畢竟太子和宗政宣已經進宮,說實話,斐苒一直擔憂到現在。
可萬萬沒想到,在她看清床上躺著的人之後……
“你……唉!我都說了你先別看!”發現大公公徹底楞住,四皇子無奈的說了一句。
“王叔是在一條小巷被人發現,我已經命人去請全城最好的大夫,想必……”四皇子說著說著發現不對,怎麼……怎麼身邊的人像在抽噎?
是的,斐苒的確在哭,而且淚水洶涌,根本無法忍住。
因為眼前,躺在床上的男子,面容枯黃呼吸微弱,干裂如樹紋的唇瓣不余一絲血色,手瘦得僅僅剩下一層皮,腳……卻是浮腫潰爛,更甚者有的部位白骨外露。
大叔,真的是你麼……大叔?
那個五官俊逸,鳳眸狹長的韓世月,哪兒……去了?
敢不敢……睜開眼,讓我看看清楚?
敢不敢……和我說句話?
敢不敢……再叫我一聲小然子?敢不敢……
斐苒泣不成聲,之後更是像個找不到媽媽(爸爸)的孩子,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四皇子何時見過七尺男兒哭成這般,面容有些僵硬,卻還是伸出手輕拍對方後背,“好了,人回來就好,但有一點,這次……定要吳清和那幕後之人,付出比死更慘痛的代價!”
越說,四皇子越咬牙切齒。
敢把他們韓武國的人欺凌到這個地步,好!真的很好!你們,統統給本皇子等著!
“王爺……能……治好麼?”
斐苒仍在哭泣,斷斷續續的說話聲拉回四皇子心神,韓藝卿微微一愣,“應該……能吧。”回答的不太確定。
可斐苒會問,就是希望能從對方口中听到肯定答案,現在一句‘應該’,斐苒反而哭的更加傷心。
離這間房最遠的燕秦被聲音吸引,誰哭的這麼撕心裂肺?于是起身去瞧。
不想進屋後,“斐然?”
隨後看向躺在床上的男子,燕秦當下了然。
沒想到韓世月傷的如此嚴重,可……更沒想到的是大公公竟為他傷心至此!
燕秦面色逐漸變冷,沒有說話,而是第一次意識到,要讓大公公跟他去燕文,韓世月,必會是個不小的障礙!
思及此,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在看向床上男子的時候,眸光變得不善。
斐苒並未注意到這點,仍舊一門心思放在大叔身上。
直到過了許久,某女情緒才開始一點點平復。
此時幾人看著絡繹不絕的大夫進出,但沒人有十成把握能將男子雙腳保住。
更有一名大夫剛進屋看見情況,就斷言說,“不切了去,怕是性命難保。”
最後被四皇子一腳踢出房間。
眼見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太子和左相遲遲未歸,而燕秦……是時候該動身了。
“你千萬要當心,還有一旦事成,盡快回來。”斐苒對燕秦囑咐道。
對方點頭,然後看著大公公紅腫的雙眼,“找冰塊敷一下,你什麼時候眼楮不紅了,朕就什麼時候回來。”頗有些打趣的意味。
可斐苒現在哪有什麼心情,“恩。”很輕的應了一聲。
見此,燕秦知道正事要緊,不再多說什麼,準備出發。
“等等。”斐苒叫住。
燕秦停下腳步,漂亮的桃花眼輕眨,“怎麼,舍不得為夫了~?”
斐苒卻是神色凝起,“我知道假扮女子這件事對你而言很為難,但……王爺被他們害成這樣,所以麻煩你務必套問出‘孽’的所在。”
這一刻,大公公眸底有著對‘孽’毫不掩飾的殺意,與其異常平靜的面色形成鮮明對比。
燕秦被‘他’表現出來的氣勢驚到。
“……好。”怔怔應聲,更是為先前自己有過一瞬的想法感到後怕。如若之後真出手害死韓世月,被斐然得知……罷了罷了,這件事往後再議。
燕秦走後,斐苒回到床邊,看著大叔面無血色的躺在床上,眸底再次沉痛。
知道‘他’心情不好,四皇子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眼下再沒別的說辭,“我去讓小二準備點吃的,你……”
“我沒事,放心。”斐苒聲音平靜。
四皇子默了會,才抬步下樓。
剩下斐苒一個人在房中,燭火微微搖晃。
“你來了。”斐苒開口,不是疑問是肯定。
來人沒有應聲,緩緩走到床邊,星眸隨意地掃過床上男子,“呵~。”極淡的笑了一聲。
“他……能治好嗎?”不看對方,斐苒只輕聲發問。
“不能。”
簡短,卻有力的兩個字,如同一把匕首插進斐苒心髒。
因此斐苒笑笑,笑容里滿是苦澀,“怪我,都怪我。如果能早點找到大叔……”
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緒,這一刻又隱有崩潰趨勢。
“本座說過,你的靠近,只會帶給他劫數,連同其他人,亦是如此。”
“那……像我這種人,又有什麼資格活著?你當時就不應該救我。”說這話的時候,斐苒明顯帶了情緒,怎麼看都像在和對方鬧脾氣。
之後更是轉過身,正面朝向那人,“陌無雙,你為什麼要救我!像我這種人死了不是更好!就不會到處害人,不會讓人無辜受累!”
一身白袍,來人正是天涯海岸尊君陌無雙。聞言並未生氣,只是在看到她紅腫的眼後,“哭過了?”
斐苒別過臉,“用不著你管。”
然後想起什麼,斐苒面色突然變冷,再次看向陌無雙,眼底充滿殺氣,“陌無雙,那日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是,我要韓幕貞的命,哪怕與你為敵,與天涯海岸為敵,與整個韓武國皇室為敵,也在所不惜!”
因為涼王,斐苒不再理智。
沒有證據又如何,韓幕貞會和方若悠的死一點關系都沒有?可笑,就是玉皇大帝開口,她斐苒也絕不相信!
豈料,陌無雙靜靜看了她片刻後,“隨你。”
沒有怒氣,也沒有別的情緒,陌無雙的聲音听起來十分隨意。
“好!你等著,我說到必會做到!”似在發泄般斐苒繼續說道。
“恩,本座等著。”
陌無雙聲音寡淡,可斐苒怎麼看都覺得他眼底……似乎含有笑意?!
所以緊咬下唇,某女只覺自己一腔怒火,在別人眼中成了跳梁小丑。
當然這是她單方面以為……
之後陌無雙話鋒一轉,“韓世月,你真想治好他?”
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多此一問!”因著還在生氣,斐苒語氣仍舊不佳。
陌無雙也不介意,“看來是不想了。”
“……。”
斐苒就差吐出口老血。
“怎麼?難不成,是想?”陌無雙又是一問。
成功被他激到,這一刻斐苒幾乎暴怒出聲,“當然是想治好大叔!可你剛才說了治不好!”
相對大公公激動,陌無雙只露出一臉疑問,“本座有這麼說過?”
斐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好,既然您老人家這麼健忘,那我就重復一遍剛才對話!
我問︰他能治好嗎?
你答︰不能。
听明白了?!”
某女一口氣說完後,直接惡狠狠瞪著面前男子。
“唉。”陌無雙輕嘆一聲,如玉般的手指覆上額頭,“如何是好,本座的意思明明是,不能,除非有我……陌無雙在。”
如果說剛剛是一把匕首插入斐苒心髒,這次就是黑暗中,斐苒唯一能看到的曙光,那麼鮮明,那麼耀眼,生生激起人在絕望中早已消失殆盡的那抹希冀。
“……當真?”斐苒語氣變得不穩。
“呵呵,自然是真。”
不知怎麼的,明明陌無雙尚未著手醫治,而大叔仍舊躺在床上面無半分血色,可斐苒卻是毫無理由的信了他的話,而且幾乎可以肯定,陌無雙能做到。
因此斐苒眼底很快蓄上淚水,“謝謝……謝謝你……”
陌無雙再次皺眉,似是不喜見她這樣,“不必,若真要言謝,記住,以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輕易相信眼楮所看見的東西,要用心去發現事情背後的真相,尤其……”
說到這,陌無雙忽然停下,“罷了,有些事以後再說也不遲。”
斐苒愣愣的看著他,想問究竟什麼事,然而,“咦?斐然你干嘛鎖門。”四皇子的聲音打斷二人談話。
“把韓世月放到你房里,今晚子時本座會來替他醫治。”留下這句話,陌無雙離開。
斐苒一臉莫名,這家伙……還真是來無蹤去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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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序號好長,好煩,好想打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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