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隱隱,風華拂動。
許怡然看著謝靈沁,許久,啟唇,“你確定真的是個夢嗎?”
此話一出,謝靈沁的視線倏然落在許怡然身上,“你也猜到了是不是。”
許怡然愣了一瞬,點頭,“是。”
謝靈沁得到許怡然的答復,清冷的臉輕微揚,面上幾抹嘲弄,“離開北榮後,我就在想一個問題,如果我娘真的對宇文曜和宇文安那般好,他為什麼從來不說,都是我主動逼問,他才說出來。當日在北榮皇陵里,北皇說出當年的事實,那般得意,那般炫耀,卻也沒說,個中細節,而我娘,那般厲害的一個人,就算如黑袍所說,也不該被皇上逼得那般,逃不出一個皇宮的,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受傷了,在皇上出手對付她前,她就受了很重的傷,加上……”
謝靈沁抬手輕按著眉,“加上,在崖底那些日的夢,我想,當如是的,是宇文曜對我娘做了什麼,所以才……”
謝靈沁沒有說下去,她的腦中又想到另一個夢,一個溫雋幽深的少年抱著她哭……
“所以,如果宇文曜真是如此為,更能說明,他是如此的好手段。”
許怡然道,說了一句話後,便沉默下來。
屋內的氣氛也無端沉抑起來,明明南齊溫暖,卻偏就生得寒凍。
“天色還早,我帶你出去走走。”
許久,許怡然出聲,聲音很輕,生怕是驚著了誰似的。
他實在不忍見著謝靈沁如此痛楚的模樣。
謝靈沁看著他,思忖半響,點頭,“好啊。”
都說過境城,當該是急聲喧囂之地,可是,這里比普通的城鎮日還要安寧和諧。
走街叫賣聲,客棧酒肆,處處都在彰顯著南齊的風好水好人好。
“黑袍和冥瀾他們一直在帝京城,本來想來接你,是叫南皇阻止了,說人多,會讓人心亂。”
“呵,這個父皇,倒是了解我的。”
謝靈沁了然,看著前方,突然停下了腳步,那里,正圍滿了一堆人。
“看到沒有,火中取栗,考量膽量的,過關了,就去旁邊的農場里做事。”
謝靈沁與許怡然一走進,就听到最里面傳來底氣十足的聲音。
“農場?”謝靈沁微愣,“以前在北榮時,我倒是听說過,南齊有一大奇觀,幾乎每個城里都有,便是這火中取栗之事,專考量人膽識,里面不一定真火,看機緣,以此來挑選有膽量去農場的人,因為,農場的老板,喜歡有膽識的人。”
“我也听說過,今日倒是有幸見著了。”
許怡然伸了雙手,幫謝靈沁避開周圍的人,慢慢的走進去,將她護得滴水不漏。
而因為二人這俊男美女,加上那一目畏的氣勢,不說他們動作了,就是看到的百姓也不自覺的紛紛讓開一條道來。
然而,即使這樣,許怡然還是小心翼翼的,護著她又提防著生人。
謝靈沁不是沒看到,微斂眉睫,心中感動又有些難過,即使這種春風化雨般的溫柔,她的心,終歸是死了。
而此時,正中間放著足有一人高的火爐,一旁放在凳子,人踩在上面俯身,將手伸下去。
即使隔得還有些距離,都能感覺到那火爐里的火幾乎快烤到臉上。
這般舉動,不說擱北榮,就是現代,也是要被阻止的事,可是這里,沒有人巡邏,還人人爭相看,有人試,也有人退,個個臉上洋溢著沖勁兒與滿足,沒有任何的歪心思。
“你說,這里面到底是真火還是假火?”
謝靈沁有些好奇。
畢竟,凡是進了農場的人都不得向外人透露,這火中取栗的細節,而方才試了退下的人,也只能說是這火燙,太燙。
“真真假假,不過是端看自己如何體會吧。”
身側許怡然溫聲道。
即使此時人多,峰擁圍觀,他的聲音依然如一抹暖風過境,听得真切,更讓人生暖。
“我突然倒是有些想試試。”
謝靈沁眉梢微抬了抬,上前一步。
“姑娘,這你可得悠著些,可不是開玩笑的。”
見得這般一個美麗的女子想來試一試,那吆喝人忙阻止,看上去,也是一片好意。
“你為什麼想要試?”
許怡然沒有阻止,而是看著謝靈沁問。
謝靈沁輕斂眉睫,“不知道,我就是想試一下這火中取栗是何感覺。”
是不是,當那火灼燙指尖時,有些早刻至骨血的東西,想忘,也就忘了。
“那我幫我。”
許怡然卻突然道,說話間,足尖一點,竟一下子躍上那火爐,直接伸手進去。
“你瘋了,快放下。”
謝靈沁面色一變,緊跟著跳上去,一把將許怡然的手抓出來,著急的臉色都急紅了,看著他瞬間紅腫滾燙的手,慍怒斥責,“你傻嗎,那是火爐啊,你為什麼非要去抓,你瘋了,你傻子,我只是說說而已。”
許怡然卻溫笑著,看著謝靈沁,反過來捉住她的手,“沒事。”
明明疼得額間冒汗,還沒事嗎。
“你看,火中取栗,我也可以,那,你徹底的忘記他,又有什麼不可以。”
謝靈沁一怔,須臾,眸光閃爍的看著許怪然的手,語氣苦澀復雜,“你太傻了,我只是說一說。”
“可是我卻是真心希望你忘,希望你能快樂起來。”
“許怡然……”
謝靈沁突然有些累,她從袖中撕裂下衣袖,幫他將手包扎起來,“我帶你去看大夫。”
“我就是大夫,我幫你看看吧。”
恰時的,人群中,一位年輕男子走了出來,一把拉過許怡然的手,“沒事,我家里有祖傳的藥,對這燒傷灼傷,極有用。”
年輕男子說著,就從懷里拿出一個小瓶,給許怡然抹上。
“我看公子氣質不俗,姑娘也是天資仙色,二人是夫妻嗎,如此恩愛。”
年輕男子漫不經心的問著。
“不是。”
許怪然還在猶豫,謝靈沁已然一口回絕。
謝靈沁不放于心,許怡然的心卻是猛烈一縮,而後,笑著看著年輕男子,“對。”
那年輕男子看一眼謝靈沁,為許怡然擦藥的動作,好像都輕柔了些。
于外人看來,不知是心疼他,還是什麼。
一旁,那吆喝著看守火爐的男子一時間也是惶惶不安,畢竟,這個凡是願意嘗試者,都是要簽字畫押的,這公子方才動作那般快,這如果是尋他們麻煩,那……
“這位公子,姑娘,這事兒……”
“沒事,你去忙你的吧。”
謝靈沁大度的一揮手,那人這才松下一口氣來,“多謝多謝。”
“啊,我識得她,她是靈沁公主,今日白天,我遠遠的看著呢。”
“真的是。”
“啊,他旁邊那位,她這般在意,莫不是靈沁公主喜歡的男子……”
“他對靈沁公主是真好啊,方才我都看見了呢。”
“就是,這事擱我可都不敢干,這表白,也是沒誰了。”
“就是,那北榮的太子算什麼,我們南齊大好男兒皆在……”
听著周圍一語出,百言跟,越來越多的言論,謝靈沁頗為尷尬,見那看年輕男子藥也抹得差不多了,一把抓住那男子的手,“多謝。”
然後,拉著許怡然就從人群中溜走了。
不知跑了多遠,這才停下來。
“南齊人民真瘋狂。”
謝靈沁道。
“我倒是覺得,他們都獨具慧眼。”
許怡然面上帶笑,就好像手上的燙傷感不存在似的。
夜色下,那笑容如春風,那眼神如清流,卻就是暖不了謝靈沁那顆枯萎的心。
“走吧,天色晚了,我們回去吧。”
“你方才跑得太快明明扭傷了腳,不痛嗎?”
許怡然說道,眉宇緊蹙。
謝靈沁似這才想起來般,忽而笑了笑,“好像,竟真的沒覺得痛。”
謝靈沁突然頓了頓又道,“以前在北榮,一有點傷痛,雖嘴上不說,可在……宇文曜看來就是大事,然後,我也就覺得是個大事了,除了中毒,他都由著我,由著我,連……”
謝靈沁眼神一暗。
床弟間的溫存,如今想起來也如久遠的歷史般,物是人非。
是啊,太久了呢。
“小沁,這是離開北榮這般久以來,我听你主動的提到他的名字,是不是……”
“會忘的吧。”
謝靈沁道,看著許怡然,夜色下,星眸閃著淡淡淒迷的光,“在那片雪崖底的山洞里,董老曾問我,恨不恨宇曜,我當時說,恨,原自于愛,我若不恨了,也就不愛了,我若不愛了,也就不恨了。”
“那你,能做到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可能會……需要時間吧,但是,北榮皇室,我是必須要親手搗毀的,你知道的,硨磲和那五萬兵將還有等我,而今,北榮與南齊也早就勢不兩立了。”
“我懂。”
許怡然說話間,緩緩蹲下去,一手輕扣地面,一手指著自己的背,“上來,我背你。”
“你背我?”
“你腳不能再傷了,過兩日還要趕路呢。”
謝靈沁看著許怡然,他挺直的脊背微微彎折,這一瞬,她恍然在想著,宇文曜有沒有背過她呢。
她好像。
都記不清楚了呢。
謝靈沁還是趴了上去。
許怡然的氣息很干淨,他的呼吸很平穩,他的雙手繞過她的雙腿,交握在他的腰間。
即使背著一個人,依然不減他半點清華。
“知道嗎,這在另一個世界,就叫做紳士手。”
“紳士手?”
“對,就是,很優雅,很禮貌,很規矩,很教養的那種,能叫所以女子爭相喜歡贊美的那種。”
“我不要別人喜歡與贊美,我只想你安好。”
許怡然說,風拂過,卷起謝靈沁的發絲,輕拂過他的鼻翼。
那一絲淡然的香氣,叫他神思所往,觸到心尖兒,又極力克制。
兩旁紫蘿花紛飛,兩人的身影一點一點的消失在街角,卻不知,在那不遠處,方才那給他們提供藥膏的年輕男子仍站在那里,他的身影,很快被群眾的身影覆蓋,他落寞而痛楚的眼神,很快被紫蘿花被風拂起的身姿而遮擋。
然而,他只是握著那只用方才被謝靈沁踫過的手,痴纏感傷,繾綣留戀。
然後,無聲無息中消失有人群。
……
“太子,屬下終于明白你為什麼非要準備這灼傷的藥了,竟是為了今日嗎……”
暗處,傳來聲音。
“不是。”
宇文曜卻道。
“不止是灼傷藥,什麼藥,我都帶了。”
听風聞言,一滯,一旁,听雨也是一愣。
“那太子,我們,還要跟著嗎,逸世子說了,他……公子,雖然已經抵達北榮都城,可是,以他的性情,很容易出紕漏,一旦被人得知,真正的北榮太子並沒有回到都城,那這一路,我們回去,就更為險要了。”
想了想,听雨道。
宇文曜輕輕應了聲,須臾,道,“她不是要在這里住兩日嗎,等她啟程去往帝京城,我們再離開。”
“可是……”
听風想阻止,卻被听雨拉住,對著他搖頭,示意,不要多話。
听風看了看,終是嘆了口氣,小聲道,“我誰都不怕,就怕皇上知道先機,對太子不利。”
听雨沒有理他,而是上前一步,向宇文曜請示,“太子,那今夜,我們住哪里,這風雨兼程的,屬下們沒有關系,可是你,這身子還是應當要好好保重。”
“住哪里?”
宇文曜看著听雨,那眼神幽沉沉的,如一盆冰。
自從那日高台大火後,太子就是這樣,氣息沉斂,冷沉,整個人如結了冰。
“他們,是不是住在城守府里。”
宇文曜突然道。
听雨應聲,“回太子,是的。”
“那我們今夜便也住那里吧。”
“太子……”
一個時辰後。
謝靈沁和許怡然剛回到城守府,便見花園不遠處,城守在與一位年輕男子說著話。
“那不是方才幫你抹藥的人?”
謝靈沁正神道。
許怡然也看過去,然後扶著謝靈沁走過去。
“靈沁公主好。”
城守大人忙對著謝靈沁行禮。
謝靈沁抬手示意他不用多禮,這才看著他身旁的男輕男子。
男子生得清秀,稜角分明,一派淡然,見著謝靈沁和許怡然卻極是不見波瀾的樣子。
“才知是竟是公主,公主好。”男子行禮。
“靈沁公主,這是微臣遠方的子佷,姓余,字日羽,本來是住于另一位親戚家的,可是今夜那親戚府邸有些不太方便,就想著說來我府上住兩晚,我正想著,要去向你和南公主請示呢。”
“不用請示了,這是你的子佷,住你府上是應該的,反而是我和鳳凰這些人叨擾了。”
“公主這是折煞微臣了。”
“不折煞。”謝靈沁話落,對著那男子里禮貌的點了點頭,這才打算和許怡然離開。
“公主請留步,小民是大夫,看你腳扭傷了,小民幫你看看吧。”
“你真的是大夫?”
“對,方才幫這位公子涂抹的藥就是草民親自所制。”
“回公主,我這位佷子平日里喜歡搗鼓些醫經,醫術比不得宮中大夫,不過,小傷小病倒是也行。”
一旁,城守也上前笑著道。
謝靈沁聞言,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董老,心緒一瞬溫良,語氣也頗好,“那你若是不覺著累,就來我屋子吧。”
“是。”
謝靈沁吩咐,城守自然是遵守,許怡然也沒有多說會,可是,那眼神,多少在年輕男子身上多流連幾下,待謝靈沁由一旁的丫鬟扶著,與那男子走遠了,這才又向城守詢問多些。直到再三確定,這年輕男子沒問題,這才放下心來,跟了上去。
“靈沁公主,你先坐下,讓小民看一看。”
進了院子,入了主屋外間,讓旁丫鬟退至一旁,年輕男子便道。
南齊民風沒這般緊,對方既然是大夫,又有丫鬟在場,看個腳也沒什麼。
而且,謝靈沁那腳拿出來,腳脖子已然紅腫。
“煩請這位姑娘,幫我打點熱水來。”
那丫鬟聞言,立馬下去打水了。
屋內燈光明亮,鮫紗拂動,清香淡雅,年輕男子抬手,欲退下謝靈沁的襪子。
“余日羽。”
謝靈沁忽然喚他。
男子動作一頓,既然心緒平然的抬眸,對上謝靈沁的眼神,“公主,可是有別的吩咐。”
“沒有,這名字,挺有意思。”
“我母親希望我以後的人生路不管在何處,都能為日光所照耀,心底通亮。”
謝靈沁微抿了抿唇,微微頷首,“你有個好母親。”
“是的,那,小民幫公主看看腳。”
許靈沁沒有阻止。
可是,余日羽那雙手卻很快被突然橫空而來的一只手捉住。
然後,另一只手,出乎意料的,直向余日羽的臉抓去……
------題外話------
老天欠我一個許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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