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洛陽仰躺在舞台上, 覺得應該是體力消耗太大的緣故, 自己全身都泛著酸重感。他干脆屈起一條腿, 躺著沒起身,將話筒抵到唇邊,喘了喘氣,聲音依然清亮, “喜歡嗎?”
長安,你喜歡嗎——
喜歡這首歌嗎?喜歡我嗎?
听到台下爆發出的歡呼聲, 徐洛陽笑起來,額前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濕透,他隨手扒拉了兩下,之後又試了試,結果還是沒能成功坐起來。語氣有些苦惱, “完了,我好像脫力了。”停頓了幾秒, 徐洛陽緊接著又說到,“要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起來。”
尖叫聲像是要把舞台都震塌一樣。
又緩了幾分鐘, 徐洛陽才單手撐著身體坐起來, 他坐姿隨意,兩條長腿都微微屈著,嘆了口氣,“我真的真的唱不動了, 需要休息一下才行。”說完, 他又咬著吸管喝了小半瓶水, 不過視線一直都不敢往戚長安所在的方向看。
他慫了。之前有多嗨,現在就有多慫。
冷靜下來之後,徐洛陽才發現剛剛的自己膽子是有多大。不過當時看見已經說了回不來的戚長安,突然出現,還坐到了那個空位置上,徐洛陽心里剎那間就被喜悅填滿了,亂七八糟的情緒也全涌了上來,根本就壓不住。他覺得自己只是一遍一遍地唱歌,沒有直接沖下台什麼的,表現得已經非常優秀了!
只是不知道戚長安听出來沒有——徐洛陽現在十分糾結,既希望戚長安已經听懂了自己的心意,又希望他沒有。不過,如果真的要解釋的話,完全可以說是唱給支持自己的粉絲和歌迷的,也說得通……
“剛剛大家肯定也累了,那我們就一起休息幾分鐘吧。”徐洛陽雙手握住麥克風,燈光下,他笑容有幾分不好意思,“就之前唱歌的時候,靈感突然迸發,腦子里冒出來了一段旋律,我試著哼給你們听听。”
隨著他說話的聲音,全場都安靜下來,舞台的燈光也變得極為柔和,從他的頭頂上傾瀉而下,這一瞬間,他就是舞台的中心與光亮所在。
徐洛陽一邊輕輕哼唱著悠揚婉轉的曲調,一邊回憶之前看見戚長安的那一眼。三月一號到三月二十二號,他好像又瘦了一點,皮膚也更蒼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日程太緊的緣故。等結束了,一定要帶他去吃好吃的補一補才行,不然看著就心疼!
之前一直都沒有察覺,見到人的這一刻,徐洛陽才發現,自己到底是有多想他。
想著想著,徐洛陽又情不自禁地笑了,他停下來,接著說道,“這首曲子暫時叫作《思念》,我回去之後試試,看能不能把曲子編好,如果成功了,就再填填詞,說不定我下一張專輯的主打歌就有了。”
說完,他站起身,沒想到突如其來的眩暈感讓他身形一晃,徐洛陽連忙借著這個姿勢,轉身往沙發的方向走,才掩飾了過去。借著擦汗的動作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徐洛陽有些不確定——好像在發燒?
于是後面一個小時,徐洛陽沒有再跑動,就坐在天鵝絨的沙發上,選擇安安靜靜地做一個美男子,就連後面兩首歌,也都是選的抒情歌來唱——要是唱歌唱著唱著忽然暈倒了,那真的太丟人了。
最後一個環節是“你問我答”,一個巨大的玻璃缸里,放著來參加見面會的粉絲事先寫好的問題,徐洛陽會隨機抽選二十個問題回答。
“我們來看看抽到的第五個問題,”徐洛陽打開紙團,把上面的文字念了出來,“洛陽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你唱歌演戲我都好喜歡,”
念到這里,徐洛陽笑起來,“後面四百多字全都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夸我的話,最後的問題是,現在很流行小狼狗和小奶狗,請問洛陽覺得自己是否屬于這兩種類型之一,我和我閨蜜已經因為這個問題吵了一個星期了。”
重新把紙團折疊好,徐洛陽眉眼都是笑意,“我怎麼可能是這兩種普普通通的類型!大灰狼之類的還稍微可以考慮一下。”說完,還“嗷嗚”學了一聲狼叫。
但學完之後又後悔了,長安就坐在下面,會不會覺得我傻透了?
又從玻璃缸里抽出了一個紙團,徐洛陽一邊打開一邊說話,“每次抽的時候,都很特別擔心里面會是一些不好回答的問題。比如,問我覺得自己帥不帥啊,有多帥啊,是不是天下第一帥之類的。”
紙條打開,徐洛陽有些困惑,“請把下面的字全都念出來,”他頓了頓,認認真真地念道,“小腦斧,大西幾,大飛囊,小扶泥……”
念著念著,徐洛陽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念的是什麼,直接笑倒在了沙發上。
晚上十點,唱完最後一首歌,徐洛陽站起身,朝著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語氣誠懇,“謝謝大家一直都支持我,我一定會努力變得更好,回去的時候有些晚了,所以請一定注意安全……”
走下舞台,光線變暗,徐洛陽確定攝像機拍不到了,一直繃緊的弦陡然松開,他一個趔趄就往地上倒。但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徐洛陽恍惚發覺自己被人扶住直接攬到了懷里。他眼前發黑,周圍的光線又太暗,但不用看他也知道接住他的是誰,“長安……”
“嗯,是我。”戚長安把人抱好,先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站得穩嗎?”聲音焦急又溫柔。
徐洛陽說話都沒什麼力氣,強撐著回答了一句,“站不穩……長安你抱抱我。”說著,他的頭靠著戚長安的肩膀,徹底失去了意識。
直接攔腰把人抱起來,戚長安表情冷冽,散發出的氣息像是要將周圍的空氣也凍住一樣。
發現情況不對趕過來的鄭冬,下意識地在距離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擔憂道,“戚先生,洛陽他——”
戚長安沉聲回答,“燒得很厲害,必須送他去醫院,麻煩你帶路。”說完,他緊了緊抱著徐洛陽的手。
黑色的阿斯頓馬丁風馳電掣一般駛進了醫院,半小時後,徐洛陽躺在病床上,手背插著針頭,打上了點滴。
醫生說問題不大,發燒是近段時間過度疲勞導致的,再加上要控制體重,吃的東西也不多,晚上的唱跳消耗了大量的體力,所以才暈了過去。
鄭冬看著臉色蒼白還沒甦醒過來的徐洛陽,心里一陣難受。近一兩年,徐洛陽已經沒有因為過度疲勞住院了。他又想起徐洛陽拍完第一部電影之後,可以說是一炮而紅,各種通告堆成了山。那時候徐洛陽每天只能睡四個小時,有時甚至會出現一邊打吊針一邊背台詞的情況。
戚長安坐在病床邊,沒有說話,雙眼專注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徐洛陽。鄭冬輕聲道,“我和笛子還要去處理後續的事情,洛陽就拜托戚先生了。”
見對方頷首,鄭冬沒再多話,直接就帶著盧笛出了病房。
從病房出來,盧笛有些猶豫,“我不想走,我想留下來照顧徐哥。”
鄭冬瞪了他一眼,“我就問你,你徐哥一會兒醒過來,是想睜開眼楮就看見戚長安呢,還是看見你?”
“……”正確答案太傷人,盧笛表示拒絕回答。
話鋒一轉,鄭冬又有些頭痛,“不過徐洛陽這個臭小子,竟然一聲不響就給我來了個大的,不科學啊,什麼時候他都能頓悟出這麼高端的表白方式了?”
“啊?”盧笛一臉茫然,“徐哥什麼時候表白了?”
“……”拍了拍盧笛的肩膀,鄭冬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笛子,你這樣真的會單身五百年的。”
另一邊,腳步聲逐漸遠離,房間里只剩下醫用設備運作的聲音。戚長安看著徐洛陽,眼神極為專注,像是整個世界上就只有眼前這一個人。
許久之後,他慢慢站起身,隨後俯下身側過頭,將自己的耳朵貼在了徐洛陽的胸膛上。
隨著心跳一聲接著一聲地傳進耳朵里,戚長安閉上眼楮,一直緊繃著的肌肉才放松下來——因為緊張了太久,連手指都在輕顫。
沒有人知道,當看見徐洛陽在自己懷里失去意識的一瞬間,戚長安是有多恐慌。
仔細地幫徐洛陽掖了掖被角,戚長安不敢伸手觸踫對方,擔心像琉璃一樣,一踫就碎了。但他心里的不安卻如同荒草一樣,不斷地蔓延開,讓他無力招架。
猶豫了十幾秒,戚長安才把自己的手墊在了徐洛陽輸液那只手的下面,小心翼翼地,唯恐讓他感到半絲的疼痛。
病房暗淡的燈光下,徐洛陽完全沒有了之前舞台上的神采奕奕,他臉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兩顴的地方卻又彌漫著不正常的紅暈。
戚長安慢慢回想,之前他坐得離舞台很近,所以一開始就很敏感地發現,徐洛陽有些不對勁——從舞台上坐起來之後,徐洛陽一直不敢再做稍微劇烈的動作,連唱歌都是挑選的對氣息要求不高的來唱。
這時,昏睡的人忽然發出了含混的囈語,戚長安靠近了一些,才听清,徐洛陽是在喊他的名字。
心髒像是被利爪攥緊,戚長安反手扣住了徐洛陽的五指,聲音克制又溫柔,“我在,鬧鬧別擔心,睡吧,我不會走的。”
微微蹙著的眉松開,徐洛陽仿佛終于安下心,連呼吸也平緩了不少。
戚長安輕輕吻了吻徐洛陽滾燙的額頭,闔上眼楮,遮掩住了情緒。
我的傻鬧鬧啊。
直到凌晨,第一組液體輸完之後,徐洛陽的燒還是沒有退下來。他像是一直都在做夢,睡得很不安穩。每到這時候,戚長安就會湊到他耳朵旁邊,輕聲和他說話,有時候還會哼一小段徐洛陽自己的歌。這個方法很有用,過不了多久,徐洛陽就會重新睡過去。
用沾了水的棉簽,潤了潤徐洛陽干燥的嘴唇,放在置物台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戚長安伸手拿過來,發現是鄭冬打來的電話。
接通之後沒多久,戚長安的眼神就冷了下來。
“洛陽14號錄制了一個綜藝節目,今天晚上八點播了出來。綜藝還沒結束,就有人發了一篇文章,說洛陽大一時曾因為嚴重違紀,被校方開除,熱度已經爆了。”
戚長安怕吵醒徐洛陽,聲音壓得很低,“怎麼回事?”
鄭冬沒有瞞著,這件事想要查,很容易就能夠查到。與其讓戚長安在得知所謂的“真相”時產生誤會,還不如他直接把真相說出來。
“洛陽是以藝考分數和文化課第一的成績進的電影學院,但他的父母曾經得罪過人,所以在洛陽入學之後,那個人就通過各種手段向校方施壓,最終在十月份,演了一出戲,開除了洛陽的學籍。”
“然後呢?”
听出了戚長安聲音里的寒意,鄭冬繼續道,“後來洛陽被他父親的私交好友送往國外念大學,兩年後,那人失勢,洛陽才從國外回來,和我簽約,進了娛樂圈。”他聲音里帶著擔憂,“我當心這一次來勢洶洶,而且直指開除事件——”
“擔心是之前那個人?”
“是。”這也是他聯系戚長安的原因之一。
手指輕輕地撫著徐洛陽的指尖,戚長安臉上沒什麼表情,“你聯系梁丘,就說是我的意思。”
掛斷電話,戚長安手機電量耗盡,直接黑了屏。他猶豫了一下,拿過徐洛陽的手機——鎖屏密碼徐洛陽一直都沒有瞞過他。
果然,點開微博後,“徐洛陽開除”這個話題已經爆了,而且很明顯是有人在引導輿論。甚至有所謂的“同學”出來爆料,當年是因為徐洛陽校園霸凌,逼死了一個患有抑郁癥的女生,才被開除的。隨後又有人出來揭露所謂的“內幕”,指出徐洛陽還做出了“令人難以想象和容忍”的事情,才會直接被校方開除。
一時之間滿是嘩然,像是參與進了一場饕餮盛宴一般,無數人站到了所謂正義者的陣營里,攻訐謾罵,仿佛晚一秒,就是背叛光輝的人性。
撥通了梁丘的電話號碼,戚長安開口,“是我。”他看著徐洛陽手背上留下的針孔,低聲道,“我要知道,這背後站著的到底是誰。”到底是誰想要置徐洛陽于死地。
“我明白,戚少。”
電話掛斷後,戚長安重新點進微博,發現公關已經在起作用,但人先入為主的觀念總是不容易被打破,從整體上看,收效甚微。
戚長安快速思索,接著就準備登陸自己的微博賬號。但點了兩下屏幕之後,他忽然發現,現在登陸中的賬號並不是“徐洛陽”,而是一個小號——“徐鬧鬧的小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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