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以前在書院的時候，曾經被汪老夫子問過一個問題，兩軍交戰，當一個村莊受到敵軍攻擊時，你所在的軍隊人數處于絕對的劣勢，應該是選擇去進攻還是逃避，也就是說，當作為軍人的尊嚴受到挑戰和生命受到威脅時，你只能選擇一個的情況下，你會選擇什麼？”
王靖掃過在場的人，似在提問，又似在自言自語，眼神中好像又回到了書院的那個房間，在一個少年的桌子上，放著一團揉爛的紙團，而周圍的書生正捂住嘴不停的嘲笑著他。
當時汪清桅的冷嘲熱諷他還記憶猶新，“王靖，如果大宋武將們都和你一樣自不量力，做出螳臂擋車的事，那麼大宋早就滅亡了，實在太可笑了，尊嚴，尊嚴能當飯吃麼？如果說，你面對無法抵御的敵人還要去進攻，那麼，作為將軍，你就是對手下士兵的不負責任，就是對整個軍隊的犯罪，你明白了嗎？”
不過讓汪清桅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面，只見那個少年默默的攤開被揉成一團的成績單，在零的前面加上了一個一零，扔在桌子上，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這就是王靖最後選擇的答案，面對尊嚴和生命，哪怕有尊嚴的死去，也不屈辱的苟活。
“士兵，行刑！”王靖淡淡的說道，很顯然，他已經給出了答案，那個答案和年少時給出的答案完全一樣，但不一樣的是，這次他尊嚴和生命他準備全部選擇，他對自己從新州帶來的這支新組建的府軍很有信心。
“你……不要啊”幾個烏家長老大聲吼叫著，但是卻阻止不了對方的戰刀，眼睜睜的看著那幾十個腦袋骨嚕嚕的滾落到地上。
“噗”
“噗”
“噗”
……
幾乎和王靖說出話的同一時刻，早已經準備好的士兵的戰刀已經砍下了跪在地上那些烏家士兵的腦袋，那些無頭尸體從脖腔噴涌出來的鮮血頓時染紅了府衙那面圍牆。
竟然……全部被府軍士兵斬殺了？
王靖這個混蛋竟然敢當著我們烏家的面殺我們的人……
一股莫名的怒火在烏文泰心中滕然升起，他的臉上也變得陰雲密布，他強壓住心中的憤怒，牙齒咬的格格作響，看王靖的眼中閃爍著怨毒的目光。
“所有烏家士兵听令……”烏文泰沉著聲說道，听到他的話，那些同樣被震驚住的烏家士兵紛紛抓緊手中的長矛指向場中的府軍，而狄青他們也齊刷刷的拔出了手中比正常規格還要長一尺的專用戰刀，另一只手拿著圓盾，冷冷的和他們對峙。
場面上劍拔弩張，一觸即，氣氛越來越凝重。
“文泰長老，看來這就是你嘴里所說的先禮後兵吧。”王靖看了一眼烏文泰，滿臉嘲諷，以烏家往日的行事風格，今天的這個局面他早就已經料到了。
“沒錯，烏家的威嚴不容侵犯，就算烏家人犯了錯，那也是我們烏家的事，也輪不到你們府衙去管。”
“呵呵，你要戰，那便戰吧。”
“廢話少說，王靖，你今天一定要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你們府衙的人一個也別想好過，來人，給我……”
“住手！”
“殺”字還沒有從他嘴里說出來，只听到遠處突然出來一聲嬌喝。
在眾人的注視下，烏家族長小女兒烏岩緩緩的向府門這邊走了過來，在她的臉上沒有一點情緒波動，二個侍女緊緊跟隨在她的身後，而在她們腰間竟然也帶著匕。
烏岩原本在烏家所在城東的一家商鋪打點，听到侍女趕來稟報立刻趕了過來。
此刻她冷冷的看了一眼擋在她面前的一名府軍士兵，那個體格強悍的府軍士兵在看到她的目光以後，身體竟然不由自主的向旁邊退了一步，其他被烏家軍隊包圍在路中間的府軍士兵，也不約而同的閃開了一條通道，通道很狹窄，但供她一個人通過足夠了。
長期在烏家處理事務的烏岩，身上不知不覺的散出平時那種不容置疑的上位者的氣質，就算是在平日爭論不休的烏家議事大廳，她隨口說出的話，聲音雖然很柔弱，但也能穿透那些大嗓門的聲音，絲絲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文泰長老，到底生什麼事了，你們怎麼會在這里。”烏岩走到烏文泰面前眼神中充滿著質疑，剛才她走上台階的時候，已經看到了牆邊那些還緩緩從脖腔流著鮮血的尸體，從那些被繃帶包成粽子露出來的衣服可以看出，這些尸體是烏家士兵，明顯烏家吃虧了。
走到王靖身邊的時候，她向他施禮，後者投給他一個燦爛的微笑，她的心沒來由的一顫，那種微妙的感覺直至和烏文泰對視以後才消失掉，看到劍拔弩張對峙著的府軍士兵和烏家軍隊，她隱約覺得今天的事有些不好辦。
烏文泰只看了一眼烏岩，便狠狠瞪了一下她身後的兩名侍女，嚇得那兩名侍女立刻低下了頭，不敢和烏文泰對視。
圍攻府衙的這件事，幾乎整個烏家都知道，但唯獨烏岩被瞞在鼓里，這是烏文泰提前交代過的。
“岩岩，我們烏家和府衙有些帳要算一算，刀劍無眼，你一個女孩子家還是回避的好些。”
“哦？”听到烏文泰的話，烏岩不由得仔細打量了一下他，只見他一臉的怒色的望著王靖，而後者正被狄青護在身後，一臉無畏的樣子。
旁邊的烏問心看到眼前王靖囂張的模樣，心里實在是氣不過，剛才府衙援軍沒有來的時候，王靖說話語氣不但溫柔甚至還帶著一絲調皮，自從援軍趕來以後，他的態度立刻就急劇轉變，不但寸步不讓氣焰還特別的囂張，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
“小姐，你還是先退下吧，如果我們今天不攻下府衙給我們死去士兵一個交代，那以後烏家在劉家和張家這兩家面前，甚至整個應州將沒有一點顏面，劉家和張家將會怎麼看待我們烏家？”
“文泰長老，問心長老，這件事情我不了解情況，但有一件事情我想先確認下……”烏岩望了一下周圍密密麻麻的烏家士兵，不滿的說道，“烏家家規，只有族長才有權利出動三千以上的家族士兵，如果族長不在，事情緊急，應由長老共同討論通過以後，才可以出兵，那麼，我烏岩雖然是一介女流，但也被破格成為家族長老，為什麼你們這次出動這麼多人沒有通知我？是因我只是一名女子，還是因為你們覺得我烏岩不配成為家族長老呢？”
烏岩看著面前這幾個烏家長老，心里也有一些惱火，這些人中年齡最小也的烏問心也已經五旬了，都已經是行將就木的老古董了，還每天動不動就把烏家的威嚴，烏家的榮耀掛在嘴邊，如今塞北形勢這麼微妙，烏家稍微走錯一步就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自己的父親烏鼎將為了烏家前途一直疲于奔走，甚至連自己以外愛惜的面子都不顧及了，這次匆匆的去參加在朔州和寰州那邊舉行的三氏族聯合會談，就是為了去說服劉家、張家與大宋聯合的事情，而他前面剛走，後院竟然失火了。
如果一旦應州府衙被烏家軍隊攻下，那麼烏家將再無退路可走，只能被迫加入蔚州組成的聯盟陣營當中，事情將變得無法挽回。
而且看這個情形，應州府軍人多勢眾，還不一定誰能打過誰呢。
“岩岩，不要再鬧了，就算是開長老會議，那也是一個過場，現在加上你烏家六大長老都在這里，你問問其他長老，他們是什麼意見。”
“小姐，這都是我們商議過的。”
“是啊是啊”
其他幾位烏家長老，包括烏問心在內隨聲附和到，他們在看到府衙如此囂張以後，心里都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給對方點顏色看看。
“根據烏家家規，如果長老會議有三分之二同意的話，那麼便可以代替族長行事，怎麼樣，你不會把這個給忘記了吧。”烏文泰冷笑著說道。
烏岩皺了皺眉頭，正準備開口，正在這時，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觀的王靖，突然笑了出來，
“美女，我看你還事先退下吧，今天本官到想看看你們烏家這幾個老東西準備怎麼樣給我一個教訓，說實話人家內心里還真的有些小期待呢。”
“王大人，你……”烏岩沒有想到人數上佔有絕對劣勢的王靖，竟然對自己的好心視若不見，她看了一眼王靖，現對方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不禁有些狐疑了，他身後到底還有什麼底牌支撐他如此的自信呢？
“很好，很好，哈哈哈……”烏文泰看到王靖死到臨頭還這麼囂張，怒極反笑，下巴的那絡胡子也跟著他的笑聲一起顫抖著。
“所有烏家士兵听令……”
“等一下”
王靖看到烏文泰舉起左臂準備下攻擊命令，立刻叫住了他。
“怎麼，你現在終于知道怕了……”
“不是，我是想告訴你，我現你原來是一個左撇子……”
……
“所有烏家士兵听令，今日應州府軍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公然處決我們烏家英勇的將士，這是我們烏家的恥辱，更是塞北氏族的悲哀，如今大宋女干臣當道，非是我烏家要造反，而是如果我們不拿起手中的武器，那麼整個應州將沒有人能夠主持正義……”
烏文泰一臉正氣的面對著烏家軍隊，慷慨激昂的說著。
“說的真好啊”在一旁听著的王靖滿臉感慨，若不是這種場合不對，他甚至想給烏文泰點掌聲，
“你確認沒什麼問題麼？”他小聲問向身邊的狄青，看到這麼多烏家士兵他心里也有些沒有底，說不心慌那是嘴硬。
“放心吧大人，我這次帶來三千人，其余六千人都埋伏在外圍，在這麼狹小的空間，其實一千人就足夠了，多了也施展不開。”狄青低聲回答道。
“好，一會萬一打起來，你先找人把這幾個老東西給我抓住，他奶奶的，站在我面前還敢叫囂要攻打我。”
“那大人，如果先抓他們的話，可就抽不出人來保護你了。”
“笑話，我王靖像是那種需要別人保護的嗎？不要開玩笑了，像我這種這麼年輕就勝任如此重要職位的知府，什麼樣的殘酷場面，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狄青你記住，無論做什麼事，個人的利益永遠是小事，一切要以國家的利益為先……”“是的，大人教訓的是，末將明白了，我一會就派人把這幾個烏家長老抓起來。”
“你明白個錘子啊，我話還沒有講完呢，本長官的意思是說，我個人生死是小事，但我們不能因為幾個行將就木的老古董，就讓大宋損失一位年輕有為又極富有朝氣的知府，所以……一會局面混亂起來，一切以保護知府大人的安全為重，你明白嗎？”
“可是大人，末將有些糊涂了，那位知府大人難道不就是您麼？”
“咳，咳……從某種層面上，你是可以這麼去理解的。”
狄青︰“……”
府衙門前，烏文泰終于講完了自己要講的話，底下的烏家士兵們也是听得熱血沸騰，群情激奮，手中的長矛不停的揮舞著，就在等待最後的進攻命令。
好像是猜到了王靖他們的心思，此時已經有幾個烏家士兵手持長槍跑上台階，擋在了烏文泰和幾個烏家長老與王靖和幾個府衙士兵的中間，神情緊張的盯著王靖他們，生怕他們搶先做出傷害行為。
一萬多烏家士兵聚集在府衙前前後後這幾十條大街上，氣氛顯得越沉悶，所有的焦點都擊中在了準備號施令的烏文泰身上。
白文泰再次舉起了他的左手，左手掌漸漸攥緊了拳頭，手臂猛然用力一沉……
所有人都睜大著眼楮緊盯著他的舉動，他們的心髒不約而同的急劇跳動了一下，整個空氣都為之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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