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源很低調的進入七禾台鎮。
此地的鄉公所運轉良好。
公所的典吏是一名搬山校尉。
也是從佔城署派過來的。
阿光和喜伢子都在公所里幫辦,如縣衙里的白役一般。
但在七禾台鎮,卻已經是頗有身份的人物了。
原本喬老爺想當鎮子上的保長,公所建立之後,鎮子上的一切事務,自然是公所來做主。
也就不需要什麼保長了。
許大人如今的身份,對于這個小小的公所來說,已經是大到了天上的高官。
這個公所更是因為許大人的提議,才建立的。
所以公所上下格外小心地伺候著許大人。
許源喊來阿光和喜伢子,想要跟故人閑聊片刻。
兩人卻顯得格外拘謹。
基本就是許大人問什麼,他們答什麼。
多余的半個字也不敢多提。
許源瞧出他們實在不自在,便也不為難他們了,吩咐道︰“本地人出去走走,你們不必跟著了。”
許源去看了看“驛芳庭”客棧,被毀了之後已經重建。
還是一家客棧,卻換了老板,改名為“萬全”。
許源不免想起幾個月前的月夜,屋外邪祟嘶鳴,屋內二亮在想女人。
恍然間仿佛就在昨夜。
又似乎……已經隨著時光的長河,流淌到了只能追思的遠方。
店中的小二見有人在門前長久矗立,便出來詢問道︰“客人可是要住店?若是有難處,我們店里後院柴房,雖然簡陋也可歇息一晚。”
這小二也是十三四歲的年紀,面容稚嫩,雙眼清澈。
許源笑了,便如自己初到七禾台鎮一樣啊。
“多謝了。”許源轉身而去︰“不過不需要了。”
接下來,許源去了英太婆家里。
她走的時候,一直放心不下這院子。
剛才需要跟阿光和喜伢子閑聊,重點便是問他們有否常來打掃。
兩人自然說常來。
許源看了看,院子內外還算干淨整潔,兩人沒有撒謊。
而後許源便回了鄉公所,睡了一夜後,便返回縣城去了。
明日就是除夕。
許源這次出來之前,便大致計算了時間,和王嬸也約好了,王嬸也要回來,大家一起在巷子里過年。
許源先在縣城里買好了各種年貨,然後回了河工巷。
離家赴任之前,許源還以為今年過年回不來了。
沒想到正巧就在鬼巫山里。
在巷子口正遇到了茅四叔。
後者一瞧見許源身上大包小包的,不由得笑了,過去幫他拎東西︰“回來了。”
“昨天正好在鬼巫山里,就順路回來過個年。”
“王嬸昨日回來的,已經跟我們說了。你後娘應該正在等你。”
“王嬸已經回來了啊。”
茅四叔忍不住笑了︰“回來了,屁股後頭還跟著一堆人,嘿嘿嘿。”
三娘會的那些老師爺們,舍不得讓王嬸走。
但這次王嬸態度非常堅決,一定要回家過年。
老師爺們索性一起跟著來了山合縣。
茅四叔昨日接的他們。
親眼看到那些老師爺們,一個個紅了眼圈,都說“原來祖師奶奶就住在這里,離咱們只有幾百里啊,竟然幾十年未能相見”。
王嬸把他們趕去了縣城的那些客棧住。
然後長松了一口氣。
這段時間,這些人整日圍在她身邊伺候。
可是王嬸這幾十年,早就習慣了什麼事情都自己動手。
在佔城里幾乎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真是不習慣啊。
許源和茅四叔進了家門,許源高喊一聲︰“我回來了!”
林晚墨從昨日王嬸回來,心里便一直不踏實,阿源去了鬼巫山啊。
許源真回來了,她心頭一松,反倒沒好氣的說道︰“回來就回來了,喊什麼喊,還要我迎接你不成?”
許源將身上的東西都放下來,理直氣壯道︰“我餓了!”
這次在家里最多也就是待兩天,後日就得回佔城去。
這個時間在後娘的忍耐範圍內。
這兩天可以隨意點菜。
果然後娘雖然刀子嘴,但還是翻著白眼,系上了圍裙做飯去了。
“四叔也留下來一起吃吧。”
茅四叔推辭了兩句,還是被留了下來。
林晚墨索性指使許源︰“你去把申大爺和王嬸一起叫來,大家很久沒有一起吃頓飯了。”
許源就去了。
把兩位長輩叫來,王嬸卻還在跟申大爺生氣,虎著臉懶得理會那老頭。
吃飯的時候,申大爺問許源︰“在祛穢司如何?”
“挺好的。”許源便把佔城的經歷挑著說了。
申大爺很認真的听著,王嬸卻忍不住陰陽怪氣的說道︰“你撒手不管孩子的死活,現在做什麼又在這里問東問西?”
申大爺瞪了王嬸一眼,自己默默地裝了一袋煙抽著。
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回佔城之前,去我那一趟,給你帶上些東西。”
“不用了,”許源忙擺手︰“我在佔城也不缺什麼……”
王嬸攔住道︰“拿著!憑啥不要?難道還讓這老東西帶進匣子里去?”
許源哭笑不得。
雖然兩位長輩針鋒相對,但是後娘的手藝沒的說,這頓飯許源吃的很滿足。
吃完飯,許源便向王嬸請教︰“這些樹眼里,哪個藏著真種?”
王嬸道︰“放出你的內丹。真種和內丹會互相吸引——這種吸引越強,說明這枚真種越適合你。”
許源點點頭,放出了自己的龍珠內丹。
申大爺看到許源內丹的時候,眼皮子猛地一跳︰“化龍法……”
在場都是真正的自己,許源也沒什麼隱瞞,點頭道︰“弄死了一個修化龍法的,用她的龍珠換了我原來的炮藥內丹。”
申大爺抱怨道︰“你方才怎不說你兼修了《化龍法》?”
王嬸就懟他︰“你又不管孩子的死活,跟你說這麼詳細有什麼用?”
申大爺火了︰“老婆子閉嘴!我在跟孩子說正事!阿源修了化龍法,若是能盡快提升到五流,明年七月半,他能幫上忙!”
王嬸一愣,林晚墨卻搖頭︰“師父不想讓阿源參與進來。”
許源這次沒有再接受他們的“保護”,但也沒有粗暴的拒絕後娘和已經去世老爹的好意。
他開口道︰“如果我沒有能力,我會接受我爹和後娘的安排。
但我馬上就是五流丹修了。
而且無論如何,在旁人看來,我出身河工巷這一點是不能改變的。”
後娘仍舊堅定執行師父的安排︰“不行就是不行!”
許源道︰“如果明年七月半之前,我的化龍法升到了五流,你們就讓我回來幫忙。
如果我做不到,以後我就再也不提這件事情,如何?”
林晚墨搖頭︰“可是師父……”
申大爺咳嗽一聲,打斷她︰“小墨,阿源不是小孩子了。”
林晚墨一頓。
許源不僅不是小孩子了,而且短短幾個月內,就已經晉升五流,一人獨掌祛穢司佔城署!
申大爺抽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氣,道︰“麻天壽第一次來找阿源的時候,我也很猶豫,甚至想要阻止麻天壽。
但你們看看現在的阿源——便是北都那幾個被吹上了天的年輕人,也未必比咱們阿源強!”
林晚墨道︰“那更說明師父安排是正確的。阿源有遠大的前途,不應該被河工巷拖累!”
申大爺沒有直接反駁她,將手里的煙袋鍋點了點,說道︰“這件事情,我老頭子仗著輩分做主了︰就按阿源說的來!”
“不行啊……”林晚墨急了。
申大爺擺擺手︰“丫頭啊,你只是一片好心,卻沒想過阿源如果真的接受你們的安排,這件事情怕是會在他心里,變成個一輩子也解不開的疙瘩!
而且……阿源將來一步步高升,必定會進入北都那些人的視線。
不徹底解決了家里的事情,北都那些人會壓著他一輩子,不讓他升上高位。”
林晚墨也茫然了,理智上她明白申大爺說的對。
可是她心里還是覺得“師命大于天”。
她不由得看向王嬸。
王嬸對她點點頭︰“我在佔城這些時日,也一直在想,咱們幾輩人守在這巷子里,做出了無數的努力……
但要說真有希望徹底解決這件事情的人,還真就只有阿源了。”
林晚墨用力咬著嘴唇,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許源晉升的速度,甚至超過了當年的她。
而師父親口說過,她是河工巷這百年來,最有天分的人。
但讓她違背師命,她一時間難以接受。
林晚墨一言不發,起身來進了自己的房間,將房門死死關上了。
許源吐出一口氣,後娘這是一時間難以接受。
而申大爺和王嬸相視一眼,心中難得默契了一次︰看來需要找個機會,叫許還陽回來,跟他商議下此事。
王嬸對許源道︰“好了,將真種找出來,種在內丹中。”
許源點點頭,便操控著龍珠內丹,一一和那些樹眼感應。
不多時便感覺到,龍珠內丹和某一顆樹眼不受控制的互相貼近。
許源拿了三條簪出來,輕輕切開了那顆樹眼。
里面滑出來一顆棕色的杏仁形種子。
表面上布滿了繁復的淡金色紋路。
充滿了神秘的美感。
“水準越高,晉升的難度越大,也越危險。”王嬸說道︰“升六流的時候會有……”
王嬸想起來阿源升六流也是自己護法。
自己嚴陣以待,準備豁出老命去了。
結果沒有一只邪祟來干擾!
于是王嬸就把這一段含混過去了,接著道︰“升五流更危險。將真種種在了內丹中,內丹的變化引發你自身生命層次的變化。
會讓你漸漸感受到了另外一個層面的世界——便是濁間。
你會感到自身的一些特殊變化︰
比如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團火,亦或是自己變成了多目多手的怪物,又或者自己和周圍的空間黏連一起,等等。
這個時候千萬不要慌、不要怕,這是正常的狀態。
這是你的身體和魂魄,在通過自己的方式,感知世界的本質。
一慌一亂就糟糕了,你的意識可能會潰散在陽世間的各個角落,再也無法凝聚回來!
但是這個過程持續的時間不會太長。
一般來說你心中默數三十個數,差不多就結束了。
你能夠感受到自己恢復了正常。
在這之後,你就要當心了!
濁間中的那些邪祟和詭異,會注意到你。
它們天生厭惡一切生靈,絕不會坐視你晉升,會以各種你意料不到的方式,阻止你的晉升,將你變成它們的一員!
或者是想方設法的殺死、吞噬你!
我們來為你護法,但你一定要當心,因為這一次它們不僅會從真實世界來侵擾偷襲,還會從夢境、識海等等這些我看不到層面侵入!”
許源點了點頭,將王嬸說的都記在了心中,然後一張口,龍珠內丹和真種同時吞入腹中。
真種便慢慢的沉進了龍珠內丹里。
王嬸對申大爺和茅四叔比了個手勢,他倆點了點頭,神色嚴肅,一起為許源護法。
三人向後一退,隱身于房間角落的陰影中。
王嬸一雙眼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