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醫生……都特麼給我滾出來啊！”
一聲嘹亮的嘶吼打破了蓮花區醫院寂靜的深夜。大廳中，嘈雜的腳步聲把好幾個樓層的夜班執勤醫生、護士、病人都吵醒了。
血，妖異的紅色，沾染了夏柳整個上衣，可他渾然不覺。
他繼續大聲嚷嚷著，聲音里帶著無盡的悲慟，還有那即將爆發的狂躁。
幾秒之中，等到整個醫院大廳里的燈光全部亮起，所有醫院工作人員當即被眼前的一幕嚇傻了。
一眼望去，整個大廳已經被黑壓壓的腦袋塞滿了。
每一道身影，每一章臉龐，無不布滿著揪心的焦急之色，他們同樣在瘋狂叫嚷著。
不用介紹，這是絕對的江湖混混。甚至于醫生跟護士們被他們中間某些人手里還抓著的刀具嚇住了。
“特麼的，都給我滾下來。把我的兄弟治好了，不然我立馬殺了你們！”
此時，夏柳的情緒已然失控。
他沖著樓上吼完之後，緩緩低下眼簾，看到懷中抱著的身體，心髒瞬間就如同被捅了十七八刀一般難受。
“虎子，虎子，堅持住。你一定沒事的，你一定沒事的！”
聲音已經哽咽，滿帶著哭腔，夏柳的雙眼瞬間就變得漲紅，閉上眼抬起頭，不忍再看虎子的慘狀。
他的旁邊，有一道身影怔怔的站著，怔怔的注視著，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胸膛卻逐漸增快起伏的頻率。
最後——縱然是七尺鐵血男兒，但就在雷軍這一張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剩下冰冷感覺的臉龐上，兩行清淚卻神不知鬼不覺的流淌而下。
雷軍簡直無法相信，僅僅只間隔了兩三個小時，之前還沖自己嬉皮笑臉的好兄弟，轉瞬就變成了這番模樣。
雙手的拳頭，拽得緊緊的，青筋暴起。
龐天虎，全身挺直的躺在小pub大門外，躺在一片血泊中。
傷害他的人，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要不是凌光酒吧趕過去的支援人員迅速把地址告訴雷軍，然後雷軍再迅速傳達給夏柳，此刻這些人送到醫院的，也許只能是一具尸體。
活著……虎子還活著，那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那鼻孔，還有淡淡的氣息。
不過，再看龐天虎受傷的情況，在場每一個凌家弟兄都不由得臉色震顫，動容不止。
他的小腹，已經分不清哪里是血水，哪里是皮肉，哪里是衣服。那上面，血塊凝結成了紫黑色，但四周的窟窿縫隙卻仍舊汩汩滲出。
最讓人覺得觸目驚心的，還是他的嘴。下唇已經完全往外翻出，裂開的那一截好似隨時都能掉落下來。
還有——夏柳是親眼看著他的嘴里在顛簸之中掉落下了一截血肉模糊。
那是什麼，夏柳很清楚。清楚得心中冒著一股撕心裂肺的痛。
“撐下去啊……虎子，你給我撐下去啊！柳哥救你來了，你一定沒事的！”
夏柳的話，已經變得斷斷續續的，如同被魚刺卡住一般。
最後，說著，說著，夏柳已經漲紅的雙眼，猛眨幾下，將幾滴晶瑩之物快速擠出，恰巧落在龐天虎那充滿猩紅的小腹位置。
吸收，融合……瞬間的，那一滴滴淚，也化成了紅色。
兄弟！是兄弟的話，你特麼就給老子撐下去啊！
夏柳是殺手，可老家伙龍向天說過，這輩子他都不配成為一個真正頂點的殺手。
他有弱點，如龍之逆鱗。
此刻，他沒辦法壓制住心頭的熊熊怒焰，還有那一股讓腸子全然扭成一團的悲痛。
眼下，只有夏柳一人知道，龐天虎會變成這副模樣，究竟是為了誰。
周浩然——周浩然——對你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平老子心頭之恨！
噗哧！噗哧！噗哧……
那一道道聲音，還在夏柳的耳旁回蕩著。他的身體，止不住的顫動著，嘴唇也變得哆嗦。
“快放下！快把傷者放下……”
總算有一名醫生不顧周圍的虎視眈眈，一臉凝重的沖上來。他身後，兩名護士快速把擔架車推到了夏柳身前。
醫生只是往龐天虎身上的傷口掃視了兩眼，再用手翻看了一下他的嘴巴，整個表情當即變得陰沉萬分。
“急救病房，馬上手術！”
輕喝一聲，那醫生直接戴上了口罩，原來眼眶中的惺忪睡衣蕩然無存，轉而換上一股凌厲。
匆匆轉身，兩位護士立馬推著擔架車往大廳深處的走廊里快步行進。
夏柳沖上前，用沾滿虎子鮮血的右手拉住了醫生的右手，直接在他的白大褂上印出一個猩紅的印記。
“醫生！請你救救他！”
夏柳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臉上冒出的神采完全沒有“請”的意思。
或者說，原本夏柳直接想用逼迫的方式。可陡然間，他的心頭又泛起了一股巨大的無力感。
即便用威脅的方式對待這個醫生又能如何？
“嗯！我會盡全力！麻煩你維持好秩序！”
醫生淡淡回應，旋即轉身，對夏柳的恐嚇臉色不做搭理。
至親之人生命垂危，病人家屬有這樣的反應，在醫生眼中，再平常不過。
大廳里，嚷嚷聲一刻都沒停下。
“幫主，軍哥，這到底是誰干的。我們要為虎哥報仇，到底是誰？”
“報仇，報仇，傷我兄弟者，十倍償還！”
“麻痹的，我要砍死那渾蛋全家……”
夏柳轉身，目光與雷軍踫撞，心神交匯中，彼此都明白當前必須把這一百多號凌家弟兄們的情緒穩定下來。
可——他們二人連自己的情緒都穩定不住。
“柳哥，這一次我估計沒辦法沉穩了！”
雷軍臉上的淚痕已干，但依稀中還是能看到痕跡。他朝夏柳靠近兩步，一字一頓的發出聲音。
夏柳沉默，雙手拳頭拽起，最後身體突然一閃，再回到原來位置的時候，手里已經多了短刀。
那是身旁一位凌家弟兄的，他根本感覺不到幫主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抽走了他的短刀。
咻——
揚起左手，一刀閃過，一股鮮血從手掌心汩汩冒出。
很快的，夏柳的鮮血覆蓋上了原本沾染的那些血跡。
再抬眼，凝視著雷軍，夏柳字字鏗鏘的回道︰“兄弟如手足！我以我血歃此仇！”
懂了，雷軍瞬間都懂了。
他亦是沉默，然後在兩個呼吸之間，做出了跟夏柳同樣的動作。
又是一抹嬌艷的猩紅！
兩只手，卻仿若感覺不到傷痛一般，緩緩的伸出，重重的緊握！
這下，夏柳與雷軍握在一起的手掌縫隙中，滋滋冒出來的，一滴一滴往地上濺落的血滴，是三人的融合。
見到這一幕，整個大廳里的凌家弟兄們當即就停止了喧鬧聲，每個人臉色都變成了相同的義憤填膺，同仇敵愾。
手術室的燈光，接連亮了一個半小時都不曾熄滅，幾乎所有醫院留守值班的醫生跟護士都在忙碌著，身影進進出出的，一袋袋血漿不斷的往里頭送進去。
凌晨兩點，夏柳跟雷軍的身影從醫院大廳消失。而原本那一百多號凌家弟兄，也只留下二十多號人繼續等待手術的最後結果。
夏柳沒有絲毫隱瞞，將虎子最後一通電話的情況悉數都告訴雷軍，而雷軍的臉色接連幾番顫動，最後腮幫子鼓得發狠。
“柳哥，我想直接找出周家老巢，然後直接滅了他滿門。哪怕這件事之後，我得亡命天涯！”
雷軍的性格一直都很沉穩，而此時他說出這番話，夏柳卻沒有感到任何驚訝。
他說的，亦是自己的心聲。
“我有辦法知道！”
此刻兩人就在醫院外頭，奔馳車前排座位上。雷軍稍稍回頭，立馬就能看到那後排座位上沾染的一片血跡。
那是柳哥抱著虎子的時候留下來。
夏柳拿出手機，很快就撥打了出去。
“不好意思叨擾了你的好夢。不過我真誠懇求你幫個忙。告訴我，周浩然家里的具體位置！”
很平靜的口氣，但里頭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
眼下夏柳沒時間去顧及大半夜把墨成韻吵醒，這個女人究竟是不是帶著一張就欲發飆的臉。
不過墨成韻的反應卻出乎夏柳的意料。
她非凡沒有任何惱怒，甚至在這個時候朝夏柳勸慰起來。
“夏柳，事情我都清楚了。只是我想勸你一句，別亂，千萬別亂！”
听上去，絕對是好意。怪就怪在夏柳現在沒心情。
“你不是也一直想鏟除周浩然，甚至周家嗎？別以為我不清楚，十大家族里面，你們莫家最大的敵人就是周家。無需廢話，趕緊說吧。我的做法，對你有利無弊。”
夏柳眯了眯眼楮，側臉一看軍哥的反應，同樣已經是一股玉石俱焚的覺悟。
“你說的很對，我的確很想讓你這麼干。不過……時間不對。現在周浩然的身邊，有一個你根本抗衡不了的人物！”
“你想說的是武少嗎？哼——別擔心，我只告訴你一句，他也有罪！”
電話那頭，墨成韻原本還想說出口的話當即噎住，然後便是一陣久久的沉默。
十幾秒後，夏柳的耐心消耗殆盡，正準備用更強硬一點的口氣之際，墨成韻的聲音這才又響了起來。
“沒問題，我告訴你地址。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必須見一次。我不想明天就听到你變成了一具尸體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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