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
驚慌失措的聲音，似乎因為經歷過劇烈作用一般，喘著粗氣，惶恐不安，又帶著劫後余生的慶幸。
顧傾城身子一僵，緩緩抬頭。
宋一念還穿著離開時穿的校服，但是書包已經不見了蹤影。
鬢角有些濕，額頭上也都是密布的細汗，清冷的眉眼盡是焦急，眸中光影凌亂沉浮哪還有往常的沉穩淡漠？
宋一念雙手撐在膝蓋上，微微喘著氣，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然，看到顧傾城的臉時，宋一念瞳孔猛地縮了一下，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連帶著陣陣絞痛。
他蹲下身，有些顫抖地伸出雙手，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做戰戰兢兢。
想觸踫，卻又因為之前的獨自離去有些不敢，眉宇間帶著隱忍的疼痛。
顧傾城不是愛哭的人，然，這一次，也不知是因為痛的還是因為委屈，哭得梨花帶雨的。
本身臉色就不好，一雙桃花眸更是微微泛著紅，濕漉漉的，往常帶著的清淺笑意盡散，只剩下黯然，長睫毛上還沾染著些許淚水，在晚霞的映照下閃著光，嘴角向下撇著，楚楚可憐。
“一念……”顧傾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作出要抱抱的舉動，“好疼……”
宋一念身子一僵，不再克制隱忍，跪坐在地上，把顧傾城抱住。
他想狠狠地擁抱她，把她整個人揉進骨子里，動作卻不隨大腦的控制，溫柔得不可思議，生怕自己的舉動會弄疼她。
矛盾得整個人近乎崩潰。
顧傾城的四個字，足以讓他潰不成軍。
“對不起，”宋一念近乎貪婪地抱著顧傾城，喃喃低語，翻來覆去卻只會道歉，“對不起……”
他不知道該怎麼哄哭了的顧傾城。
以往，顧傾城都是跟他鬧著玩，跟他撒嬌，只要宋一念摸摸她的頭，或者說哄她兩句，顧傾城就會變成乖寶寶。
這是第一次，顧傾城在他面前哭。
還是因為他。
宋一念腦子里亂成了一片，左胸口像是被倒進了沸騰的岩漿一般，滾燙，痛得有些絕望。
如果不是因為顧傾城在哭，本身就有些抖，她定然會發現宋一念整個身子都在顫。
顧傾城小聲的嗚咽著，肩膀顫抖，明明動作和聲音都不大，卻像是一把把刀子，在宋一念心口劃著。
一下，又一下。
“別哭，”宋一念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忍不住收緊了手臂，聲音喑啞得像是沙礫劃過大理石一般，“對不起，以後都不會了……”
看著顧傾城哭這種事情，再來一次，絕對會要了他的命。
然，現在的宋一念還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世事無常。
此時，在他心里，只要顧傾城能不哭了，不管讓他做什麼都可以。
听到宋一念的話，顧傾城吸了吸鼻子，慢慢止住了眼淚，這才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只是，她貪戀宋一念的溫度，不願意離開她的懷抱。
沒有生氣的感覺。
顧傾城只是在慶幸，宋一念回來了。
他沒有丟下她。
雖然一開始，顧傾城就覺得宋一念不會不要她，但是真的看到他回來，還是不由自主地覺得開心。
“嘶……”
顧傾城一放松，這才覺得腹痛有著加重的趨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听到顧傾城的聲音，宋一念神經都繃得緊緊的，連忙起身，把顧傾城的挎包掛在胳膊上，直接公主抱，把顧傾城整個人抱了起來，大步向前走去。
顧傾城身子忽然騰空，條件反射地摟住了宋一念的脖子，眨了眨眼，看著宋一念繃緊的下顎線條，有些茫然。
“怎麼了？”
宋一念言簡意賅，“去醫院。”
“不要，”顧傾城一听是去醫院，連連搖頭，十根縴細的手指抓著宋一念的肩膀，想掙扎著下地，卻又怕動作莽撞會讓宋一念受傷，“我不想去醫院。”
顧傾城剛剛哭過，聲音帶著點點的沙啞，軟糯無力，讓人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
更何況，是把她放在心尖上寵著的宋一念了。
“乖，”宋一念的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心疼和自責，語氣輕得不可思議，“去醫院看看。”
“我真的沒事，”顧傾城知道宋一念是擔心她，咬了咬下唇，把頭靠在宋一念的胸口蹭了蹭，像小奶貓一般地撒著嬌，“一念，我不想去，你陪我呆一會兒好不好？”
頓了頓，顧傾城悄悄抬頭，用額頭踫了踫宋一念的下巴，“好不好？”
好不好？
宋一念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
他怎麼可能說不好？
只是，宋一念還是擔心。
似乎是看出了宋一念的想法，顧傾城又道︰“沒那麼疼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有沒有好一點，顧傾城不知道。
但是，她現在心情好了，就真的覺得沒那麼疼了。
“去茶莊麼？”宋一念緊了緊手臂，讓顧傾城更加貼近他的胸口，柔聲道︰“茶莊有紅糖水。”
“好。”顧傾城乖乖點頭，而後看了看四周。
方才在學校門口人比較少，但是現在馬上就要到馬路上了，人多了，顧傾城自然不好意思讓宋一念再抱著她。
“一念，你先放我下來吧。”
“不。”宋一念搖了搖頭，絲毫沒有把她放下來的意思。
“可是……好多人啊……”
顧傾城輕輕掙扎了一下，下一秒，額頭劃過一抹溫熱濕潤的觸感。
顧傾城一怔。
剛剛的……是什麼？
想著，顧傾城猛地抬頭，看向宋一念。
宋一念目光直視著前方，面色無異，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顧傾城愣愣出神。
剛剛的，是她的錯覺麼？
‘茶莊’離學校的距離並不遠，顧傾城出神的功夫，兩人就已經到了‘茶莊’門口。
一路上，行人不時看向他們，卻並沒有引起兩人的注意。
宋一念抱著顧傾城一路走進了‘茶莊’，在服務生的指引下前往包間。
“一杯紅糖水，要熱的。”
“我想喝橙汁……”
顧傾城弱弱地反駁，最後卻在宋一念的目光中，聲音漸消。
宋一念的目光倒也不是冷冽，只是直直地看著她，無端讓顧傾城有一種，沒辦法拒絕他的感覺。
“好吧好吧，”顧傾城縮了縮脖子，任由宋一念把她輕柔地放在包間的沙發上，“下一次再喝。”
“好。”宋一念幫她把擋在額前的頭發別在耳後，蹲下身，和顧傾城保持平視。
“怎麼了？”顧傾城歪了歪頭，似有疑問。
因為剛才哭過，顧傾城的眼楮和鼻子還有些紅，看起來可憐又可愛。
宋一念喉結動了動，剛準備說什麼，服務生便端著冒著熱氣的紅糖水走了進來。
‘茶莊’的服務生要求都比較嚴格，哪怕看到包間里的客人動作有些古怪，卻依舊目不斜視，穩穩地把被子放在桌子上，說了一句“請品嘗”，便轉身離開了。
“先喝紅糖水。”宋一念仗著手長，直接把杯子拿了過來。
宋一念輕輕嘗了一口，溫度偏高，但是對顧傾城來說正好。
顧傾城苦著臉，接過宋一念手中的杯子，屏住呼吸一飲而盡。
默了，還吐了吐舌頭。
早晨就喝了一杯紅糖水，現在又一杯，顧傾城有些欲哭無淚。
她討厭紅糖水！
看著顧傾城皺著臉，可憐巴巴的樣子，宋一念眸中柔光浮現，摸了摸她的頭，變魔術一般地從口袋里拿出一塊奶糖，撕開包裝送到了顧傾城嘴邊。
顧傾城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像是小孩子一般，眯著眼張嘴，感受到口中奶香四溢，活像偷吃到小魚干的貓咪。
宋一念依舊蹲在顧傾城身前沒有起身，雙手放在自己膝蓋上，目光深邃，專注而認真。
顧傾城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怎麼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
宋一念的聲音平緩，卻帶著潛藏的煩悶。
“因為……”顧傾城微微垂眸，似乎有些委屈，“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才拖到了最後。
听出了顧傾城的委屈，宋一念嘆了口氣，起身坐在她身邊，伸手，讓她把頭靠在自己肩膀上。
還能怎麼辦。
多說一句重話他都不忍心。
“一念，你是不是不生氣了？”顧傾城靠在宋一念的肩膀上，心跳漸漸加快。
剛剛沒有注意到，顧傾城發現，宋一念似乎對她越來越親近了。
“不生氣了，”宋一念半磕雙眸，不自覺地深吸了幾口氣，鼻尖縈繞的都是顧傾城身上的馨香，“以後發生什麼事都不能瞞著我，知道麼？”
“知道了。”
顧傾城乖乖應著，眼珠子動了動，悄悄把手伸到他放在身側的手心，見宋一念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顧傾城勾了勾唇，指尖動了動。
十指相扣。
宋一念並沒有看她，只是眉眼柔和成了一片，掌心微微合攏。
怎麼這麼可愛？
可愛到他根本放不開她。
……
顧傾城是被宋一念抱回去的。
虧得那個時候顧傾城已經昏昏欲睡，腦子有些不清醒，並沒有注意到有哪里不對勁。
看到宋一念抱著顧傾城回來，顧潔兒嚇了一跳，正想問宋一念發生了什麼，就見宋一念搖了搖頭，用嘴型說了兩個字。
“睡了。”
顧潔兒一愣，看著宋一念眸中毫不掩飾的深情，難得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是因為宋一念喜歡顧傾城這件事情驚訝，而是驚訝于宋一念的深情。
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會有的情感。
太濃烈，以至于顧潔兒眼睜睜看著宋一念把顧傾城抱緊了屋子里，放在沙發上，還體貼地蓋上了毯子。
顧潔兒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把宋一念送到門口的時候，才開口詢問，“傾城這是怎麼了？”
宋一念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
似乎是察覺到了宋一念的為難，顧潔兒也沒有追問，而是笑了笑，安慰道︰“沒關系，等什麼時候合適了再說。”
宋一念感激地點了點頭。
謝絕了顧潔兒留下來吃晚飯的邀請，宋一念轉身離去。
顧潔兒站在門口佇立，良久，才勾了勾唇，回到屋里。
屋里，顧傾城還沒有醒，許是因為換了個位置，顧傾城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接著睡。
“這丫頭……”顧潔兒無奈地搖了搖頭，想到宋一念的眼神，眸子深了深。
第二天一早，顧傾城一打開門便看到了宋一念的身影。
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樣。
又有一些不一樣。
比如，宋一念的眼神泛著柔光，毫不掩飾。
偏生顧傾城也是個遲鈍的人，只覺得和宋一念更加親近了，卻沒有發現宋一念的轉變。
宋一念和顧潔兒打了聲招呼，顧潔兒也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自然地應了聲。
宋一念接過顧傾城的書包，牽著她的手往學校走去。
宋一念把顧傾城送到教室，之後才離開，回自己的教室。
米依兒一路看著，直到宋一念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才悄咪咪地蹭到顧傾城身邊。
“傾城，你們和好了？身體怎麼樣啊？肚子還疼不疼？”
昨天顧傾城沒到家就睡著了，自然忘了給米依兒打電話，最後還是米依兒放心不下，給顧傾城打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顧潔兒，確認了顧傾城沒什麼大事，並且已經睡著了，米依兒才放下心來。
不過，米依兒自然沒有問顧潔兒關于宋一念的事情，也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今早看到宋一念像往常一樣送她回來，自然是猜到了兩人已經和好了。
顧傾城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不怎麼疼了，昨天睡得早，醒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所以就沒有給你打電話。”
“沒關系，”米依兒搖了搖頭，見顧傾城面色如常，松了口氣，“昨天宋一念真的很嚇人，不過今天好像已經好了，傾城，你好厲害，居然把他哄好了。”
哄？
顧傾城眨了眨眼。
她昨天哄了麼？
貌似……沒有啊。
而且，仔細想想，顧傾城這才發現，昨天的時候，好像是宋一念在哄她來著啊。
想著，顧傾城勾了勾唇，突然笑了起來，一雙撩人的桃花眸灼灼生輝。（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