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晉氏不單單是賈赦的繼室, 她還是賈代善一對孫兒的繼母,賈家大房的主母,他們這一脈的長媳。
賈代善自從在賈母那里跌了個跟頭後, 便對後宅的事情放了一些心思上去。聖旨賜婚的時候,他在宮里雖不能拒,卻也在出宮後仔細的打听了晉氏。
賈代善查過了晉氏, 對于晉氏便有了幾分滿意。晉氏是個從來不屑搞那些陰私的性子, 她做任何事情都是直來直往。
熟讀律法, 各種典籍倒背如流。馭下手段還是人情世故都是兒媳婦的上上人選。
若不是上輩人那點糾葛讓她名聲受到波及,加之年紀大了,又父母皆無全靠著異母兄長過日子, 他們家還不一定能夠得到這門親事。
所以在了解了晉氏的為人後,賈代善便對這個兒媳婦寄予了厚望。
他們家太需要一個明白人了。
賈代善先入為母對晉氏很有好感,因此對于她的話,並不覺得無的放矢。
也許...這才是大家規矩?
賈母自來就偏疼小兒子, 此時听到一個剛剛嫁進來的‘外人’擺這麼大的譜下自己小兒子的臉面, 賈母的臉色剎時便黑了下來。
跟那剛剛烤過紅薯的鐵鍋似的。
黑中透著紅。
賈小妞跟著賈政和王夫人的視線看過去,當下咽了咽口水, 早上的那碗粥好像已經消化掉了。
一點一點蹭到賈代善身邊,賈小妞拉了拉賈代善的衣擺。賈代善回過神, 便將賈小妞抱到了懷里。
因著這種事情在賈代善和賈小妞身上發生太多回了,這幾年看得多了, 包括心有嫉妒的元春都麻木了, 所以誰都沒有當回事。
賈代善這邊明顯看著不發表任何意見, 賈母還在震驚中,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老大家的,今日不過是家禮,自家人便罷了吧。”
晉氏聞言,自椅子上起身,恭敬的听賈母說完話,然後行了一禮,欠身說道,“老太太所言極是,只是無規矩不成方圓。有些習慣卻是需要一點一滴,日積月累和養成的。兒媳雖不才,卻不敢忘記長嫂的責任。”頓了頓,晉氏又打量了一下屋中的丫頭婆子以及上下描了一眼賈元春,眉頭皺得死緊。
“老太太,有些話本不應該在今天說。只是若是不說出來,不但于禮不合,便是對先太太也大為不敬。”晉氏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深吸一口氣,在王夫人臉色微變下將她發現的事情都吐了出來。
“昨日是兒媳進門的日子,府中上下皆為了此事忙碌許久。兒媳心中自是感激。只是先太太去逝一年多,府中的其他下人也應從璉兒與妞一般服斬衰。萬沒有主子們著素,家下人等還穿紅帶綠的道理。”死的是榮國府的當家太太,這府里名正言順的女主人,雖說公公婆婆還活著,有些事情需要從簡。但是家下僕人穿的素淨點就不行嗎?一個個大紅大綠的,顯得她家的兩個小孩可憐巴巴的。
看著自己房里的繼子和繼女,晉氏覺得她有責任讓人重視起他們兄妹來。而方法嘛,就從守孝開始吧。
下人們敢穿成這樣,那就是心里沒有顧忌過這兄妹的感覺。既是這樣,陪著一起守,想必會有感同身受的感覺。
這,這是什麼邏輯?
賈母聞言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晉氏,覺得有什麼認識已經離她很遠了。
“再一個,元姑娘身上穿的料子以及頭上戴的首飾,怕是...亂了身份。按本朝典禮,元姑娘這一身需得父兄為三品以上爵位或是官職方可穿戴。幸好這是在家里,若是出門應酬,豈不是要授人以柄。哦,對了,弟妹這一身也是同理。”
王夫人/元春︰......
為了表示對晉氏不冷不熱的態度,王夫人與元春娘倆個可是商量了半天才挑出這麼一身搭配,現在竟然被人這麼打臉,心情可想而知了。
同樣被打臉的賈政,看了一眼王夫人和元春,又一次覺得老天不公。為啥他那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哥哥可以有爵位,他卻懷才不遇,還要靠著,靠著...才得了個五品的官職。
蒼天誤他呀~
這廂,晉氏毫不客氣的說完,眼光便從王夫人娘倆身上移開,轉而打量起賈母的榮慶堂來。
賈母見此心里咯 了一下,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果然,就在她準備出聲讓人傳早膳的時候,晉氏又開口了,“老太太,請恕兒媳婦心直口快,忠言逆耳。老太太的這間待客的屋子里有諸多不妥之處,那件...”
“老大家的,”晉氏的話剛開頭,賈母便揚聲打斷她,晉氏听了,轉頭看賈母,一副听從婆母教誨的樣子。
賈母見晉氏終于閉嘴了,心中嘆了口氣,面上卻做和藹狀,“時辰不早了,先用早膳,等用了早膳,你還要去東府上族譜,那些事...以後再說也不遲。”
畢竟是自己的婆婆,晉氏就是想要一鼓作氣將整個榮國府拿下,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掃了她的面子。
若她真的這般做了,那她還拿什麼來戰斗?
禮儀周到的欠身,做聆听狀,“老太太說的是,是兒媳心急了。”對著賈母說完,又行了一禮,晉氏坐回自己的坐位,對著面前的賈政和王夫人微笑的點頭,“開始吧,老太太等著呢。”
賈政/王夫人︰她怎麼還記得這茬?
賈母︰......
她等什麼了?
賈母很想說她啥也沒等,可嘴抖了抖,到底沒有發出聲音。
這新娶回來的兒媳說的頭頭是道,那這個跪拜許是真有其事吧?不然如何能這般理直氣壯?
賈代膳一臉的深沉,賈母也低下了自己的頭,賈政在心中回憶了一下《周禮》,仍是一點概念都沒有,看了一眼身旁出身‘女子無才便是德’王家的媳婦,賈政只猶豫了片刻,便帶頭朝著賈赦和晉氏跪了下去。
他是他們家讀書最多的知識份子,千萬不能在此時表現出一副文盲的樣子。
而且他怎麼也不會相信,新進門的大嫂會拿這種事情信口開河。
若是說的這般頭頭是道,到頭來竟是添了水份的,那這世間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當然了,他的這種想法還是建立在晉氏說元春的那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