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徒司馬防,在任期間棄官而逃,玩忽職守,懇請何中郎定奪。”朱�y一臉惋惜地望了司馬防一眼,隨即有模有樣地開口向何咸稟告道。
關于司馬防獲罪的來龍去脈,何咸當然早就知道了。說白了,也就是司馬防乃士大夫集團當中的一員,看不慣董卓所作所為。但他又不像曹操那般有膽氣,于是便想帶著一家老小逃回河內老家去。
這樣的罪名,說大不大,說小也真不下。畢竟如今的河內可是在袁紹的控制下,說司馬防奔逃是為了里通外賊,都算不上污蔑。
故而,何賊十足一副粗蠻武夫的模樣,當即便煩躁不堪地揮手道︰“如此里通外賊之人,罪不可赦。值此人心惶惶之時,身為雒陽令不思為相國分憂,更如此扯相國後腿,不殺不足以明典刑!”話音剛落,兩側親衛當即走將前來,殺氣騰騰地便要拖司馬防等家眷下去。或許司馬防也沒料到何咸竟是如此粗鄙不堪之人,當即揚言大罵道︰“何悉文,你助紂為虐,殘害百姓,百年之後青史必然留下罵
名!”
一听司馬防開口,何咸就知道有戲。
他微微舉手示意兩側親衛住手後,便不屑笑道︰“董公鈞令已下,遷都勢在必行,如此狀況你司馬建公又能如何?”
“這?.”司馬防當即啞口無言,可出于士人的驕矜,他還是辯解了一句︰“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可卷而懷之!先賢有言,老夫不過不願與董賊同流合污,又何罪之有?”
說實話,何咸最煩就是這種說話咬文嚼字、讀書還把腦子讀傻的家伙。此時聞听司馬防這一言,更是忍不住譏諷道︰“腐儒貪生怕死,庸碌無為,還敢曲解先賢聖語,簡直可笑!”
一听何咸竟敢再自己的專業領域來譏諷自己,本就看何咸不順眼的司馬防更是怒不可遏,開口叱喝道︰“屠戶之子,妄論春秋,豈不恥乎?”
嘿.還真上勁了是?
何咸這會兒只覺得牙疼,開口就懟了回去︰“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司馬防,你還別不服氣,就剛才那番話,你自己先給本中郎解釋一番!”司馬防高昂著頭,一副固執驕傲的模樣道︰“此言出自《論語》,意思為朝堂政治清明的時候,則可為官造福一方;可朝堂政治黑暗的時候,便可退身而隱,以免自己的高潔被玷污。豎子不知聖人之言,為
虎作倀,豈非可笑?”
何咸微微一笑,好似要真正同司馬防探討聖人語錄一樣︰“如此,便是說要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嘍?”
司馬防臉一肅,他真沒想到何咸這等屠戶子,竟能如此精確地概括這番話。並且還是從自身的角度來闡述拓解,用詞十分精煉準確。
一時間,司馬防很想贊嘆。但同時又念及兩人立場,他只能勉為其難地哼了一聲︰“豎子倒有些悟性。”
可何咸卻根本不領情,反而如狐狸捕雞時詭笑了起來︰“那敢問司馬大人是窮者,還是達者?”
“董賊作亂,朝堂昏暗,政治不明。當此大局下,老夫自然是窮者。”司馬防還是沒意識到何咸已偷換了概念,仍舊以自己的理解來回答。可何咸此時卻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司馬防,你好大的臉!你司馬一家世代蒙受皇恩,家族昌盛,更能讀書治世。河內溫縣一地,你司馬家勢力龐大,數十個塢堡,數千兵丁,數千傾良田.如此家勢,你
還敢說你窮!如此說來,雒陽城中那些無立錐之地的黎庶,那該是什麼?”
“何咸你”“你什麼你!”何咸可不給司馬防機會,出口如劍譏諷道︰“怎麼,平日里官威也享了,好處也撈夠了,輪到雒陽大亂、黎庶受難之時,便拿著聖人先賢來當幌子,回家後納妾盡享男女閨帷之樂,還裝出一副
憂國憂民的姿態.司馬防啊司馬防,你也算是讀書人,也配談聖人先賢?”
撲哧一笑,十歲的司馬懿看到一向不苟言笑、威儀刻板的父親如此被何咸譏諷,非但不懼怕,反而笑出聲來。倒是一旁的司馬朗面有愧,同時也心憂膽寒,狠狠扯了一把司馬懿的袖子。
“還有,聖人之言當以當時情景而論,豈能一言概之?春秋之時,諸侯林立,家國遍地,邦有道,自然當盡心為民為邦。即便邦無道,聖者賢達也可另擇明君,施展抱負。”“而如今天下一統,四海之地皆為王土,你往哪兒卷而懷之?值此之時,也非邦有道無道,而是百萬百姓黎庶性命不保之時,又豈能與春秋小國小道相提並論!”說到這里,何咸真是越說越來氣,最後真的
是殺氣畢露一揮手吼道︰“與爾這等腐儒爭辯,簡直髒了何某之口。來人,拉出去一刀砍了,也好眼不見為淨!”一旁的朱�y听著何咸臭罵司馬防,心里正美著。畢竟司馬防雖有公正有才干,可為人實在太過刻板耿直,朱�y之前相請都踫了釘子。然而,這會兒見何咸真的動了火氣,老頭兒也不由疑惑起來︰咋滴,演
戲演出真情實感了?
于是,朱�y趕緊跳出來,一邊狠命向何咸打眼,一邊假模假樣呼喊道︰“何中郎,建公也不過一時糊涂。念在建公多年為漢盡忠,頗有才干一事上,老夫懇請令建公將功折罪如何?”
說著,朱�y還連忙拉了拉司馬防的衣袖。可想不到司馬防猛然一震袖袍,根本不搭理朱�y。就在朱�y想不通的時候,只見司馬防隨後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對著何咸深深一禮道︰“朝聞道,夕死可矣。老夫虛度四十余載,想不到竟不如何中郎知事明理。今日得何中郎一番教誨,罪臣願隨中郎處
置!”
何咸這會兒仍舊一副氣呼呼的模樣。按道理,戲演到這里也就結束了。可問題是,他真的演出了情緒來啊!
就司馬防這樣的士大夫,都還算是好的。雒陽城里大部分的士大夫,都是辦事兒不行、還死活不改的一群蠢貨。一想到這些人身居高位,一步步將漢室推入深淵,何咸就忍不住肝兒疼、菊花也疼!
于是,好好的一出戲,到這里時竟然收不了尾了。就連朱�y這位老戲骨,也都不知道該咋配合救場了。
然而,演藝圈兒里不乏天資聰慧的新星,後浪推前浪也是常有的事兒。例如此時,司馬懿是真看出了何咸的殺心,猛然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上前開口道︰“中郎將大人,家父之罪罪大惡極,只憑家父一人將功折罪未免太輕。幸家兄仁達干練,飽讀詩書,有治世之才,不若令
家兄也來抵過如何?”
司馬朗一下就驚了︰小懿,為兄就扯了你一下衣袖,你至于將為兄也扔給這牙尖嘴利、火氣還大的何咸麾下嗎?
可司馬朗驚了,何咸卻一下樂了︰正瞌睡呢,司馬懿就送來了枕頭。怪不得,這小家伙兒後來那麼牛逼,懂事兒呀!
于是,何咸嘿嘿一笑︰“在下觀司馬小弟也聰慧機敏,頗有急智,不如來府中當一書童小友如何?”
司馬懿一臉懵圈兒,有些不敢置信地試探問道︰“何中郎,在下三弟也留于中郎麾下如何?”
何咸臉不紅心不跳,一點都不害臊︰“可。”
司馬懿這就傻眼了,悲戚嘟囔道︰“中郎是要將司馬一家都一網打盡啊!”何咸登時哈哈大笑︰年輕人,你說對了!不僅是你爹和你兄弟三人,就連你那五個未出生的弟弟,本中郎也提前預定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