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
在這樣緊張而安靜的氛圍中, 一處偏殿的門無聲地開啟了。
一個高挑素淨的身影離開,朝著正殿方向走去。雪青色的緞面斗篷將整個人裹在里面, 烏黑的髻有些散亂, 長長的劉海兒遮蔽了眉眼。
有捧著藥盒的宮人路過, 遠遠行禮, 而賢妃娘娘毫不理會,徑直向前走去。
宮人暗暗思量著, 這樣的氣氛下, 連一向注重儀容的賢妃娘娘也不免失態了啊!
繞過回廊,拐過一處角落,眼看著四周無人, 秦諾停下了腳步。霍皇後為了即將到來的宮變, 外面行走的宮人不多, 大大方便了他的計劃。
他身量高挑,穿著肥大的斗篷,又經繁絹妙手修飾妝容, 如今天色暗淡, 一路走來竟然無人看破。當然, 最重要的是, 今晚整個乾元殿都人心惶惶,也無人注意葛賢妃的容貌細節。
確定四周無人,秦諾跳上欄桿, 順著爬到了橫梁上。
三下五除二將披風脫了下來, 塞進了橫梁上的縫隙里, 又把幾只簪子拔去,髻改了改。他里面穿著的是繁絹的宮女服飾,為了方便下一步的計劃。
目前假扮葛賢妃離開偏殿的行動一切順利,路上已經遇到好幾位宮人目睹葛賢妃往正殿這邊過來了。接下來就是以宮女的身份混出乾元殿,趕到采薇宮,找秦芷過來解圍。
一切必須盡快,在霍家和裴翎之間的沖突正式開展之前。秦諾可不想當兩大巨頭角力的炮灰,更不想連累妹妹也當炮灰。
然而,在抵達乾元殿東門口的時候,計劃出現了變故。
“你是哪個宮的人?”出現在宮門口的侍衛長槍一橫,攔住了秦諾的去路。
“我是九殿下身邊的綠荷,奉十三公主的命令,前來找殿下,沒想到並未見到人,听茶水房的小公公說幾位殿下都去流光殿那邊了,我正想過去看看呢。”
一邊說著,將繁絹的令牌奉上。
侍衛接過一看,確實是管事宮女級別的令牌,語氣緩和了很多,卻依然拒絕道︰“乾元殿無皇後娘娘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外出。還請姑娘回頭吧。”
秦諾心下大急,捏著嗓子道︰“能否通融一下,我留著乾元殿也無處可去啊?”
侍衛皺起眉頭,無意間回頭看了一眼,依然態度堅定︰“不行,誰也不能外出,沒地方就先去茶水房等候吧。”
秦諾隨著他目光一掃,後面是一處隱蔽的回廊,心下頓時悚然,里面藏著人!
雖然沒有任何聲息和身影,但侍衛不經意的舉動,泄露了內中的秘密。只怕是霍皇後安排的人到了!自己晚了一步,怎麼辦?
不敢再多待,秦諾低聲告罪了一聲,往回走去。
要不是因為葛賢妃和秦澤後面還站著霍皇後和太子,他真想甩手不干,直接回流光殿算了,隨便秦澤那臭小子怎麼想。但是現在不行,葛賢妃的死牽扯太大。
對了,還可以翻牆出去啊!趁著他們將宮人都趕走了,正是出去的好時機。
不管怎麼樣,先離開這里,至于原定的脫罪計劃,跟秦芷對好口供就行。反正她已經模仿葛賢妃走了一趟,也算對得起繁絹了。
緊急改變計劃,秦諾沿著後牆一路疾走,尋到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她確定四周無人。把裙子下擺一撩,徒手攀上了牆頭。
正要沿著牆頭往前走,卻突然前方遠遠傳來一聲驚呼︰“將軍快看,前面有個宮女在爬牆呢!”
秦諾大驚失色,腳下一滑,撲通一聲,落進了水里。
跌進水中的一瞬間,秦諾第一個念頭是,這水真涼!他強忍住呼救的生動,竭力掙扎起來,上輩子他是學過游泳的,雖然只是最簡單的狗刨,換了一個身體之後,技能要點還留在腦海中。
撲騰了兩下,似乎找回了一點兒感覺。秦諾心下大喜,就在這時,異變橫生。一個詭異的物體出現在身邊,如同靈蛇一般纏繞到了他的腰上,同時一股巨力傳來。
這是什麼?湖里竟然有蛇?一瞬間秦諾腦海中亂象迭起,想起葛賢妃死不瞑目的模樣,難道是湖里的尸體詐尸了!
一念及此,毛骨悚然!再也無法維持游泳的姿態,同時驚聲尖叫起來,“救命啊……嗚……咳咳……”
連著嗆了好幾口水,秦諾感覺自己整個人飛了起來,然後重重跌到地上。
這時候,他才現,不是什麼冤魂作祟,也不是什麼湖里有蛇,纏在他腰間的是一條長鞭,而鞭子的另一頭,牢牢握在對面年輕人的手中。
生得倒是豐神俊秀,可惜神情略顯輕佻,對著秦諾狼狽的模樣,竟然低低吹了聲口哨,“哎呀,是個美人呢。”
身旁一個青衣中年儒生低聲喝道︰“這是在宮中,不得胡言亂語!”
這麼大的動靜,回廊另一側的侍衛就算是死人也要被驚醒了。幾個人急匆匆跑了過來,一邊高聲喝道,“什麼人!”
秦諾勉強爬了起來,他渾身都濕透了,烏黑的髻散亂,濕噠噠的絹花半掛在額頭上。
他自己都能想象現在狼狽的模樣,難得對面的侍衛竟然能一眼將他認出來。
“你是剛才那個……綠荷!”
侍衛勃然大怒,“不是說過不可離開嗎?你竟然膽敢翻牆而出,枉顧宮規,立刻將她拿下!”
一聲令下,兩個侍衛就要上前將這個不听話的宮女鎖拿,突然,對面幾個人中鑽出一個身影,高聲喝道︰“住口!”
聲音莫名地熟悉,秦諾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定神看去,嚇了一跳。
出來喝止的人竟然是王公公。而他身邊的這幾個人……秦諾目光掃過。站在最前面的是個身形魁梧的中年漢子,虎目生光,不怒自威,雖然只穿著普通的玄色武士服,也壓不住那身經百戰的天然霸氣。他身邊還跟著一個青衣文生和一個紫衣少年。少年就是剛才揮動鞭子,將秦諾從湖里拉上來的人,單憑這一手就可以看出少年出色的武功。
不會吧,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裴翎裴大將軍,身邊這兩位,應該是謀士和護衛了吧。
王公公接下來的話語證實了他的猜測︰“裴大將軍面前,豈容你們放肆!”
果然是裴翎,好生威猛霸氣,難怪自己皇帝老爹會不放心,這樣的人,簡直一眼看去就是沙場戰火的主宰。
只是之前听秦澤他們說話,應該還有半個時辰才會抵達,怎麼會這麼早就到了?糟糕,接下來的計劃怎麼辦?秦諾心念電轉,竟然想不出一個兩全之策了。
听到對面是裴翎,幾個侍衛都嚇了一跳,自從邊關返回之後,裴大將軍封門閉府,謝絕訪客,所以雖然返回京城已有兩年,京中竟然沒多少人見過這位大周軍神。如今看了,幾個侍衛眼中也忍不住流露驚訝之色。
眼瞅著沒人注意自己了,秦諾趁機悄悄後退,準備溜走。一個眼尖兒的侍衛看見了,立刻嚷嚷道︰“王公公,這個叫綠荷的宮女之前就想要出去,被我們阻止,竟然膽敢在乾元殿里翻牆!”驚訝歸驚訝,宮規還是不能枉顧。
“綠荷?”王公公一副被噎住的表情,復雜的眼神在秦諾身上掃了一圈︰“別胡說八道了,這……她也是一時情急,罷了,如今天寒地凍,這副模樣小心沖撞了貴人。你趕緊回采薇宮收拾干淨吧。”
傻子也能听出來,王公公這是在刻意維護眼前的小宮女了。這個綠荷跟他有什麼關系嗎?
秦諾也很意外,尤其王公公是認識綠荷的。他這是認出自己來了?所以才會幫忙遮掩,還讓自己趕緊回采薇宮收拾干淨……等等,采薇宮,秦諾頓時明白,王公公這是將自己當做秦芷了!
他與秦芷本來就是雙胞胎,女扮男裝之後又七八分相似,此時他妝容狼狽,將那二三分差別都掩去了。再加上黎明之前,廊道上光線昏暗……
秦諾暗暗好笑,趕緊一骨碌爬了起來,剛想轉身跑,卻感覺腰上一緊,這才想起身上還拴著一根鞭子呢。
紫衣少年忍不住笑出聲來,抬手一振,長鞭霎時從秦諾腰間松開,如同有生命的靈蛇一般,留下一道波浪形的影子,縮回到少年的手腕上。
秦諾凝神細看,這鞭子通體烏黑,泛著金屬光澤,細密環繞在少年手腕上宛如一個精巧的護腕,誰知道展開之後竟然是如此神奇的兵器呢。
收回視線,他默默轉身,以最快的度離開了這個糟糕的地方。
眼看著他的背影遠去,紫衣少年忍不住摸著下巴,笑道︰“宮中竟然有這麼有個性的宮女,是叫做綠荷嗎?”
王公公咳嗽兩聲,裝作沒有听見,招呼道︰“裴將軍,咱們趕緊吧。”
如何才能在這場即將到來的變亂中保全自身呢?
若要以歷史展的公正眼光,秦諾其實是想站在裴翎這一邊的,但想想後果,如果霍家勝利,太子順利登基,自己身為資質平平的皇子,將來還少不得一個封號和俸祿。若是被裴翎翻盤,他本就已經權傾朝野,更進一步,只怕真起了不臣之心。身為大周宗室的直系血脈,說不定哪一天屠刀就落到自己頭上了。
但是,如果霍家勝利,之後是否也會有不臣之心呢?或者因為兩派相爭,進一步敗壞朝政,引得民怨沸騰,外寇入侵……真有那麼一天,自己好像也會很危險啊!
愁啊,本以為穿越過來當皇子,從此衣食無憂,安心享受就行了,沒想到衣食是無憂了,他需要憂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兩個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無語。一直走到乾元殿門口,秦澤停下腳步,轉頭道︰“咱們也不好冒冒失失闖進去,先去後配殿我母妃那邊,探听一下寢殿里的情況吧。”
秦諾自然無異議,在他看來,秦澤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尋個理由離開罷了。
進了後配殿,葛賢妃並沒有在房內,她的貼身女官繁絹迎上前,稟報道︰“兩位殿下,剛才皇後娘娘召集幾位娘娘商議大事,賢妃娘娘也過去了。”
秦諾很想問一聲什麼大事?秦澤卻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那我們在這里等著母妃。”說著徑直到了窗前的桌子邊坐下,還客氣地招呼了秦諾一起坐下。
反正也沒別的事情,秦諾也跟著坐到了對面。
繁絹立刻給兩人奉上茶水點心。
秦諾心情壓抑,看著窗外幽深的夜幕出神,心中思量著霍皇後會怎麼安排下一步的行動?裴翎會在什麼時辰入宮?
靜坐了片刻,對面秦澤突然開了口,“九哥你不累嗎?”他隨手拿起一塊杏仁栗子酥,嘆道︰“熬了一夜,我可真覺得餓了。”然後就吃了起來。
秦諾雖然並不覺得肚子餓,但看秦澤吃得香,也順手拿起一塊咬了一口。
點心味道雖好,但太干,他順手拿起桌上溫熱的茶水。
秦澤手微微一顫,旋即垂下視線,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眸中那一瞬間的異樣。
秦諾全無察覺,吃了一塊點心,喝了一杯茶水,正覺得無聊,感覺一陣困意涌上來。奇怪了,自己明明之前在偏殿里偷偷睡了一小覺的,怎麼可能又犯困?
眼看著對面的秦澤也伸了個懶腰,“九哥你今晚太累了,弟弟我也覺得犯困呢,不如先去後面榻上歪一會兒。待母妃回來,繁絹,你再叫醒我們。”
一邊說著,他親自上前,扶起秦諾去了掛簾後面。
想要掙脫,卻感覺全身無力,只能隨著秦澤的步伐向前。
一頭歪倒在床榻上,秦諾感覺自己眼皮子像是被黏住了,怎麼也睜不開。身體輕飄飄的,仿佛要沉浸到一片美夢之中。
不對勁兒!心中掙扎起最後的理智,秦諾奮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兒。
痛疼伴著血腥味傳來,勉強恢復的一絲知覺,然後,秦諾感受到有一只手正貼在自己喉嚨處,再然後……解開了第一個衣服扣子,接著是第二個……
!!!
秦諾心中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你要干什麼?老十,你應該不是這樣的老十吧?!
心中一著急,小腹部突然有一股熱力涌上來,像是一只小老鼠,頭腦中昏昏沉沉的感覺大為消減,只是身體還是軟綿綿的毫無力氣。
旋即轉過念頭。不對啊,平日里兩人根本兩看相厭,恨不得對方立刻死了才干淨的,絕不可能有任何遐思存在的余地。就算退一萬步,秦澤這兔崽子真對自己有什麼非分之想,也不可能在今晚,寢殿里兩人老爹還命懸一線著呢!
可這是怎麼回事兒?把自己外衣脫下了之後,某人的罪惡之手又伸向自己褲子……
秦諾竭盡全力想要張開口問一句,
你要干什麼?
“你要干什麼?!”一聲斷喝讓秦澤寬衣解帶的手一頓。
問出這句話的當然不是秦諾,而是葛賢妃。
她剛從外面回來,就看到兒子扶著秦諾躺在床上。秦諾肢體酸軟,呼吸平穩,顯然是睡得熟了。而自己兒子正在扒拉秦諾的衣服。
“澤兒,你干什麼?九殿下這是怎麼了?”她立刻意識到秦諾狀態不對,目光轉而落到大宮女繁絹身上。
繁絹趕緊跪倒在地,卻不敢出言辯駁。
對面秦澤開口道,“母妃,你別責怪繁絹,剛才是我交代她將迷神散放進這個傻子的茶杯的。”
躺在床上的“傻子”心神一顫,自己果然中了迷藥!
葛賢妃皺眉︰“你費力弄暈他干什麼?擔心他破壞咱們行事,何必帶他來這里,讓他在流光殿跟那幾個皇子一起待著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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