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雍恆回來得並不晚,然而殷悅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私心的,她就是不想說。
殷悅問雍恆,有去看過安婧瑜嗎?
雍恆說沒有,他並沒有懷疑什麼,他搖了搖頭,便沒有繼續安婧瑜的話題。
殷悅見他並不願意說去她,心里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有好的,有壞的,有矛盾的,有緊張的。而後,她便轉移了話題,問起了雍恆今日的去向來。
雍恆這些天一直在外面走,他到底在忙什麼,殷悅也是很好奇。她不願意去想安婧瑜的事,她怕她會有罪惡感,所以雍恆再是不願意聊外面的事,她還是問了。
所幸,雍恆並不反感和她說些外面的事情,殷悅一邊讓蘭妤準備了晚飯來,一邊听著雍恆將最近事情的進展。
雍恆還是沒有看到滕明微,雍恆說,他在等,他在等一個時機,等滕明微不得不露面的時機。
這個,殷悅不太明白,雍恆跟她解釋說,現在不管是衛博衍還是雍自鴻,都在找他,他們都以為他的失蹤和滕明微有關系,這會兒,都在找滕明微。
而滕明微絕對不會讓自己,落入其中一方的手里的,否則,另一方絕對會動兵的。
這點殷悅明白,不管是雍自鴻,還是衛博衍,當初事情會發生成現在這樣,都是因為滕明微。而現在,不管滕明微落入衛博衍或雍自鴻手中,另一方絕對不可能會答應,哪怕是搶,也要將滕明微搶過來。
這已經不關感情的事了,這麼多年了,滕明微已經成了他們心中的一個執念,一個關乎于下輩子的生活,關乎了尊嚴的執念,就好像,滕明微在手,天下我有一般,就好似,得到了滕明微,就代表他贏了一般。
這是一種已經成了病態一般的執念。
殷悅想著,這種執念,最開始應該是沒有的,而它的形成,大概就在她最後的那一跳吧?
本來,雍自鴻的奪位就是為了她,衛博衍帶著她往西逃,就是不想讓雍自鴻得到她,而最後她卻選擇了懸崖一跳,讓雙方心里一空,只覺得什麼都沒有了。
一個是,國家沒了,兒子沒了,老婆——居然也沒了。他恨嗎?他當然恨,恨雍自鴻,恨他奪走他的一切,毀去他的一切。
他恨,恨滕明微不管不顧的一跳,將所有的痛苦拋給了他,讓他獨自一人承當。
所以,滕明微是他最後的執念,因為他明白,雍自鴻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滕明微,如果滕明微在他的手中,那麼雍自鴻該有多痛苦?
而雍自鴻的痛苦,就是他的歡樂。
而至于雍自鴻,更不用多說,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滕明微嗎?
一切的源頭,是她。所謂因果,一切皆有定律,滕明微是因,自然也會是最後的果。
當然,這並不是她出現,事情就一定會得到解決的,此刻,她的出現,只會成為引起雍自鴻和衛博衍這兩座火山爆發的導火線而已,現在,根本不是她出現的時候。
可什麼時候她才能出現?
這大概,就是雍恆一直在等著的“時機”了吧?
殷悅看著雍恆,問他︰“時機,是指什麼?”
雍恆搖搖頭,他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去見了衛博衍了。”
殷悅震驚,她緊張的抓住了雍恆的手︰“你們聊了什麼?”
雍恆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也沒什麼,就是在那里坐了一會兒。”
殷悅還是沒法放下心來,好一會兒,又覺得不對勁,問他︰“可他不是以為你已經失蹤了嗎?”
雍恆笑了起來,他道︰“是我去見了衛博衍,並不代表,衛博衍就見到我了。”
什麼嘛!殷悅瞪他,這不是在耍他嗎?
他卻還是笑,眉宇間卻有散不開的擔憂,他道︰“衛博衍的情況並不是很好,他執念太深,周景琛的傷很深,可他卻並不關心。”
殷悅的心不由一沉。
她明白雍恆的意思,周景琛怎麼說,都是衛博衍養大的孩子,如果他因為知道周景琛不是他的孩子,就可以不顧他的生死。那麼,他對雍恆呢?如果雍恆並不願意繼承他的心願,登基為帝的話,那麼他是不是也可以不將雍恆當兒子看?
而他又是不是,根本不會在意雍恆的想法,不在意自己的兒子的意願,為所欲為,逼迫他登基,奪回衛家的天下?
這大概,就是雍恆最擔心的吧?
衛博衍怎麼說,都是他爹,他爹無情無義,他只怕,也會很難過吧?
她企圖欺騙他,她道︰“也許,他已經去看過他了呢?”
雍恆苦笑︰“我在他的書房上面坐了一整天,周游勸了他一整天,可衛博衍根本無動于衷。”
這……
殷悅無言以對,雍恆拍了拍她的手,反過來安慰她︰“其實衛博衍什麼樣,我怎麼會不知呢?”
是啊,這麼多年來,衛博衍作為反賊,一直就是大雍最大的仇敵,二十幾年來,雙方多次對壘,衛博衍的性格行事等一切的消息,早已經被雍恆作為戰斗目標,研究剖析了許多次,只怕早已經熟得,就跟相處多年的父子一樣了。
殷悅對于衛博衍,也是很熟悉的,他的個性,不,或者該說,他的心,早就在雍自鴻身上了,哪里還會有什麼兒子老婆呢?
雍自鴻,才是他的心病,他恨雍自鴻,恨不得將他抽筋扒皮,至于周景琛什麼的,那就是他的棋子,武器。
他已經陷入了仇恨之中,又何來的感情?
周景琛性格會那麼奇怪,不也是被衛博衍這個變態父親給養出來的?十幾二十年來將兒子當狗一樣的訓練著,利用著,使喚著……
殷悅沉默了下來,而後,她又想到了一個性格差不多的人,滕瑤。
她問他,滕瑤又該怎麼辦?
雍恆苦笑,搖搖頭,反問她︰“你覺得呢?”
對于滕瑤,因為也不是很熟悉,至少,沒有看得沒有衛博衍透。但天下母親,都是一樣的不是嗎?
她道︰“如果讓滕瑤和周景琛見上一面,也許她的心,會在周景琛身上,她會接受周景琛的。”
雍恆看著她,沉默。
她的提議就這麼,被忽略掉了?殷悅有些不服氣,雍恆卻拉著她,往床上一躺,道︰“睡覺吧。”
這又是那出戲?
不是讓她說說滕瑤嗎?為什麼她說完,雍恆卻不感興趣了呢?
她看著他,他卻已經閉上了眼楮。
只是,燭光之下,被長長的眼睫毛打出的陰影之下,他的臉,似乎有些陰沉,有些心傷,有些難過。
他似乎心情並不好,雖然他沒有任何表現,但殷悅仍然能夠感受到他的不開心。
似乎,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呢……
殷悅吐了吐舌,听話的躺了下來,雍恆一個轉身,將她緊緊的摟在了懷中。
他對她說︰“你留下來吧……”
她一愣,整個人僵住了。
他說︰“不要再想著離開了,好嗎?”
殷悅睜大了眼楮,看著他,他也看著她,一雙眼楮深邃而明亮,他沒有在說話,只是緊緊的盯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他怎麼知道,她的心結和矛盾呢?
她是一直舉棋不定,如果她搞不定安婧瑜,她確實不會死心塌地的留在這里。可這些她從未表現出來,他又是怎麼看出來的呢?
殷悅咬咬牙,她不敢點頭,她甚至不敢再看著他的眼楮,她怕她一個心軟,就這麼答應了下來,萬一那天被安婧瑜給欺負慘了,她還走不走?
雍恆緊緊的摟著她,手就像是要掐斷她一般,他道︰“對不起。”
他又在跟她道歉。
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句對不起,沒有解釋,沒有說原因。可殷悅偏偏,就听懂了。
雍恆沒有逼她,只是將她的腦袋按在了他的胸口處,輕聲嘆息︰“睡吧。”
殷悅靠在他的心口上,熱度在感染著她,沒來由的,淚水就涌了出來,她只覺得丟人,她努力的控制著自己,可衣服單薄,他大概是感覺到了,伸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安慰著她。
他長嘆,他說︰“我知道她一直容不得你,是我沒有處理好這些事情,害得你一次次的遇險。”
殷悅靠在他的懷里,用力的搖頭。
她根本沒有怪過他。
他其實很笨的,她知道。
他一直不懂安婧瑜到底要什麼,安婧瑜要的是他的心,而他卻只能給安婧瑜一個家,他根本無法滿足安婧瑜,這又怎麼能怪他呢?
安婧瑜要的他給不了,而他,是那樣的信守承諾,根本不會去對安婧瑜怎麼樣。
多情的人,總是更容易受傷一些,他在感情上,想要的,太多了。
這些,殷悅一直都懂,所以,她愛著雍恆,卻一點也不敢奢求,雍恆能夠給予她,同等的回報。
他想要她留下來,他想要信守童年時的承諾。
可她和安婧瑜,卻勢如水火,根本不可能好好的呆在一個屋檐下,這個家,又怎麼可能幸福?
他懂嗎?
他是懂的,可他放不開,他不知道該怎麼去選擇。童年時失去太多,缺少太多,反而讓他太過于去珍惜這一切,變得貪婪而無措了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