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歲那年,剛剛記事兒,記憶里我總是圍著我們家那個紅木頭桌子轉。我媽和我爸經過的時候,都會摸摸我的頭。
每次腆臉看見我爸英俊瀟灑的臉龐,心里都樂開了花。面兒上不好意思的跑開。
我媽總是笑著說我真是我爸上輩子的〞qing ren〞兒。
這種狀況只維持了一年,自此之後,我就不怎麼見到我爸了。
我曾經腆著臉,幽怨的問我爸呢,背景是我們家門血紅色的夕陽。
我媽勉強笑著說,“爸爸最近跟一個大老板工作,會很忙的。但媽媽保證,只要是爸爸一休息,指定帶你去游樂場玩兒好不好。”
好不好?
當然好,不然還能說什麼。
我懂事兒的比較早,媽媽說的話,跟印在腦海里一樣,無比堅信。
每天都坐在我家門口的門墩兒上,等著我爸爸回來。
但,我一次都沒等到他。一次都沒有。
再後來,那天我生日。
很多小同學都送了我禮物,他們說生日快樂,你今天一定會是最美麗的小公主。
我嘴上沒說什麼,心里樂到不能再樂,就連放學的時候都對著牆傻笑。
幻想今兒晚上我爸爸回來會送給我多好的禮物。
放學的路上我看見到處都是“拆”的字樣兒,仿佛這個世界上很多事兒都是背著我干的,我就上了一天的學,回來,我們都成了拆遷戶。
那個年代的拆遷戶沒有現在這個牛逼,補償的那點錢,都比不上物價上升的速度。
進家門兒,我媽捂著臉在嚶嚶嗡嗡的哭,哭的特傷心。
我就站在門口,默默看著。
等我媽發現我之後。很抱歉的擦去眼淚,和沒事兒人一樣,笑著過來將我書包拿下去,柔聲問我“放學了以淺!!”
我抬頭看那一個不認識的叔叔,還有一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孩子,他們都用同情的眼神兒看我。
他們嘴巴張張合合,我只能看見,听不見任何人的聲音。整個世界對我來說就是一片空白加默片兒的排演。
“對不起。您爸爸去世了。”
您爸爸,去世了。
我暫時失聰,听不見任何聲音,背在身後的禮物被我扔進垃圾桶里。
我媽心疼的看著我那模樣。又開始無聲的哭。
無笑,笑著往後褪,嘴唇都咬破了。
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愣是要朝我走過來。我繼續往後退,死死瞪著他。
在我心里,這個人就是壞人。
宣布了我爸爸死訊的人,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那天之後,這兩個人走了,我家;來了很多七大姑八大姨,她們坐在客廳里,七嘴八舌討論我爸爸死後的賠償。
“以淺,快來。過來!!”
我姑姑橫著眼,擠出一個虛偽至極的微笑,招手讓我過去。
我搖頭。繼續往後倒退,邊笑邊哭。
“你的閨女傻了,兒子還這麼小,也不是我說您嫂子,您肯定是要改嫁的。我哥掙下這份家業,你拿去跟別的男人享受,我哥死的多冤是不是。以後誰養我媽。我媽可就我哥哥這一個男孩兒!!”
“你姥姥!這個破家我姐享什麼福了。跟著你哥哥伺候老的。照顧小的,每天累個半死,早嘛去了你們。現在來充大頭了。怎麼茬啊,想打架啊!!”
玻璃破碎的聲音,我爸最愛的陶瓷破碎的聲音,那個木桌子轟然倒地的聲音。
還有我爸,骨灰壇破碎的聲音,
成了我永久的夢靨。
我笑著看她們安靜下來,笑著看我媽憋著眼淚將我爸的骨灰一捧一捧往鋁盆里裝,看著我媽的說在顫抖,我媽的嘴巴在顫抖。
是我媽,用棍子把那些所謂的親戚給趕了出去。
那天,我和我媽,哭成淚人?
對,我的記憶,一個只擁有了八個年頭爸爸的回憶。
但,在許朗的眼里和許母的嘴里。並不是
“一個人是有多麼虛偽和喪盡天良才能干出這種求榮賣主的勾當來!!”
他們說甦玉良跟著許晉三個年頭。許晉這三年對甦玉良可謂是好到不能再好,跟親人一樣,讓他管理公司的大事兒小事兒,工資開到人人都羨慕的地步。
大部分的有錢人,在資本積累的早期,都不是那麼干淨,當然許晉也不例外。
許晉那一段時間靠走私發家。甦玉良幫助許晉打理各種關系各種公司事務。
決定公司成敗的那一場生意,許晉親自參與,剩下的事情靠甦玉良來處理。
甦玉良和對方商量好時間之後,許晉就和甦玉良進了那艘船,正在談貨物運量和交接貨地點的時候,甦玉良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
等甦玉良再進來的時候,警察也進來了,
許晉瞪大眼楮看著他們無力回天的地步,當場吐了血。
自尊心非比尋常的許晉,就這麼活活被氣死在甲板上,並且倒的方向是往大海里張。
人死連尸體都沒留下。
後來逃出來的小弟跑到許家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許家老太太,因為這個事兒,氣出腦梗,去世了。
跪在他爸衣冠冢前的許朗發過誓,他一定要弄死我們姓許的這一家人。
“你們姓甦的喪盡天良,該千刀萬剮!!既然老天不讓你們死,那就是讓我們親自報仇!!”
“甦以淺,你橫豎都是死,還是老老實實接受你的命運吧!”
許母那種悲戚的表情,在我看來,和我媽當時那種悲戚沒兩樣兒。
原來不管溫柔的人還是霸道的人,只要傷心起來,都會很丑,。
那天,許朗是看著我去死的。
我不知道後來發生什麼,我只知道,許朗受傷了,是郁城把我救出來的。
郁城是個溫柔至極的男人,他從來沒有對我大聲說過一句話,他只是溫柔的看著我笑,溫柔的摸摸我頭。
他會安靜的守在我身邊兒,偶爾看著我的側臉笑。
他是我青春時期,所有幻想中的男主角。
---
在郁城家養了一個月,這一個月我沒出門兒,大部分時間我都坐在陽台上看菲佣澆花,看做飯的李媽坐在陽光下擇菜。
很安靜,很不真實。
我漂泊了將近二十年,饑一頓飽一頓,過了今天,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現在的生活,我想都不敢多想,怕稍微多想一下,這樣的生活就會消失。
這一個月的時間里,郁城沒有去公司。只是在家里處理公司事務。
我們接觸的時間很多。
他經常會拿著一張光盤,笑容滿面的說你看我找了什麼來。
我們兩個挨著靠著床沿,坐地板上看片子。
我們年少時候看過的歐美電影,里面總會有親吻擁抱的鏡頭,甚至會出現一些描述不出來的畫面。那時候我們每次看到,心髒都會跳的特別快。
就連牽手,心里都會觸電一樣,甜甜酸酸,各種滋味都有。
親吻一下,都會高興一個月。
可是我們再看的時候,笑著看過最不能看的情節。
那種氛圍,那種情景下,我們都沒能拉手。
郁城半扭頭看我的時候,我笑了。
“我做過許朗的傍家兒!!”
他笑容僵在臉上,手猶豫一下,落在我頭上,輕輕撫摸。
“沒關系。”
他把我摟在懷里,摟的特別緊,手都在顫抖。
我慢慢靠過去,能感受到郁城輕輕的呼吸。
嘴唇貼上嘴唇的那一刻。
我被推開!
“對不起,對不起。”
郁城臉色蒼白,手誤無措把我扶起來,一直跟我解釋。
我看他滿臉都是汗,很淡定和從容,
換做幾年前,他和我都是學生的時候,我想我絕對接受不了我喜歡的人把我推開。不管是什麼原因。
但現在,我竟然很坦然,內心沒有一絲波瀾。
他在一起將我緊緊抱在懷里,想要把我揉進他身體里。
我笑,笑著笑著就流了眼淚。
我竟然該死的,不知廉恥的想起了許朗的擁抱。
許朗恨我,所以他每次見到我都要抱著我,死死抱著我,手重到一下子能把我錘出血。
就是用這種力道,擁抱我。
但,郁城,沒有這麼用力。
“咱們分開的時間里,你有沒有喜歡過別的女人?”
“沒有。”
“可是,我應該是喜歡上了別的男人!”
是我把郁城給分開。
郁城看我的眼神兒,內疚自責,每一絲笑容不加掩飾的心酸。
手慢慢從我肩膀上落下來。
我站起來,一陣惡心,沖到廁所里,什麼都沒吐出來。
這種情況持續了很長時間,一直到我離開郁城那天。
那天全市都在播放一轟動性的大新聞。
說是許朗在和他媽媽的權力斗爭中,成了最大的贏家。
廣場上那個超大的電子屏上正在播放那條新聞,許朗西裝筆挺出現在電子屏上,面容冷到,一貫傲慢。
只是眼楮,深邃的看著鏡頭。
我看的害怕,總覺得他看的人就是我,他正在撥開各種障礙過來掐我、
我手上,是診斷書、
我懷孕了。
他許朗的孩子,我們最後一次,竟然中了彩。
裹進衣服,手不自覺在肚子上輕輕撫摸一下。笑的眼淚掉下來。
“孩子,媽媽對不起你。你來的不是時候!”(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