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巷沸反盈天。
甦晉策馬立于不遠處,情況遠比她料想的糟糕。
熙攘的巷陌儼然如一頭張著血盆大口的巨獸,將往來的百姓,維持秩序的官兵卷進去。間或有鬧事的不管地往里沖,有人哭而喊之,有人憤然斥之,有人揭竿欲起,有人竭力想擠出人群,卻分不清東南西北哪端才有出路,推搡之間,也不知是否將人踩在足下。
鬧事的與百姓混在一起,都在這亂成一鍋粥的街巷中煮成一團爛蠰,已然分不清誰是誰了。
南城兵馬指揮使怒喝道︰“封路!給老子封路!”
可朱雀巷呈“井”字狀,四通八達,他手底下的人多數被卷進人潮身不由己,余下的還要護著幾個朝廷大員的安危,哪里來多余的人封路。
甦晉翻身下馬,上前一拱手道︰“覃大人,此處怎麼就一個司?東城西城的兵馬呢?”
“這還用問?那群暴脾氣的王八羔子鐵定在哪兒跟人干起來了!”覃照林罵道。
甦晉來的路上已略有耳聞。
眼下京師上下全都亂了套,四處都有鬧事的人,听說還有數名仕子舉著“裘舞弊,南北異”的旗號鬧到了承天門外。
甦晉略一思索,又問︰“你手頭上使喚得動的還有多少人?”
“百來號吧!”覃照林邊說邊轉頭掃她一眼,一看竟只是應天府一區區知事,頓時頭疼地“嘖”了一聲,嘀咕了一句︰“怎麼來了個不要命的?”才指了指後頭的茶坊,不耐煩道︰“擱里面兒帶著去,別跟這礙眼!”
茶坊外頭重兵把守,想也不用想,幾個朝廷大員就躲在里頭。
正當時,有一校尉跌跌撞撞地從人群里擠出來,哭喪著臉往覃照林身前一跪︰“指揮使大人,沒找著……”
覃照林一把揪過他的衣領,目眥欲裂︰“沒找著?!”那校尉被他勒得喘不過氣,憋得滿臉通紅,覃照林把他推開,啐了一口罵道︰“一群廢物點心!”
校尉摔了個狗啃泥,爬起來順了兩口氣道︰“大人,要不抽刀子殺吧?”
“抽刀子殺?”覃照林生得五大三粗,一抬胳膊就掀起一陣風,將剛爬起來的校尉又扇到地上去,“你腦子進水了?且不說你能不能分清這里頭誰是鬧事的誰是尋常百姓,就是分得清,這些鬧事的縱然王八蛋,你敢隨便殺?他們可是有身份的舉人仕子,沒皇命下來,殺一個,賠上你十個豬腦子都不夠!”
甦晉上前一步將校尉扶起,撿重點問道︰“你方才說找人,可還有甚麼人陷在人群里頭?”
校尉見眼前這一位雖是文質書生,比起已氣得七葷八素的覃照林,好歹還算鎮靜,便實打實交代道︰“回這位官爺,當真不是俺們不仔細找,只是這新登科的許探花誰見過?單憑一張畫像可不成呀,擱俺們大老粗眼里,你們這些讀書人都長得秀鼻子秀口一個模樣。”
甦晉愣了半日,才問︰“你說的許探花,全名可是叫作許郢,許元�鱈T br />
貢士名冊她看過,八十九名仕子,只有一個姓許的。
果不其然,那校尉連連點頭道︰“對,對,正是這個名兒!”
正午時分,艷陽當空,暮春的天並不算得炎熱,甦晉卻驟然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她再向覃照林一拱手︰“覃大人,你且將你手底下百號人分抽八十人,守住朱雀巷南面兩個出口,從那里疏散人群,只要不讓鬧事的從城南正陽門出城,其他都可從長計議。”
“你懂個棒槌!”覃照林呔道︰“把人都指使走了,誰他娘的給老子撈人去?誰他娘的給老子抓鬧事的去?!”
“你的人手已然不夠,還妄想著能以一治百,化腐朽為神奇麼?”甦晉負手而立,看人覃照林的眼,斥道︰“倘若無法取舍,只會顧此失彼,得不償失!”
覃照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有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甦晉目光深處的刀兵之氣。
這一雙本該屬于讀書人的清雋眸子里藏著星火灼灼,彈指間便可燎原。
“格老子的!”他再啐了一口,指著校尉道︰“你先听這小白臉兒的,調八十人擱城南兩巷口蹲著,等東西城兵馬司那群王八蛋來了,讓他們抽人把茶坊里那幾個弱雞崽子送走。”
校尉苦著臉問︰“那大人您干甚麼去啊?”
覃照林咬牙切齒︰“老子他娘的撈人去!”言罷,大步流星地往人堆里扎去。
“回來!”甦晉當即喝道,轉身走到校尉跟前,道︰“把刀給我。”
校尉眨了眨眼︰“啥?”
甦晉也不跟他廢話,抬手握住他腰間刀柄,一把抽出。
長刀出鞘,刀光如水。
甦晉割下一截袖擺,將刀柄纏在手腕上,對愣然盯著自己的覃照林道︰“你認得人麼,你就去撈人?”然後她握緊刀柄,頭也不回地朝亂如潮的人群走去,拋下一句︰“你留下,我去。”
覃照林怔怔地看著甦晉的背影,從牙縫里崩出句話來︰“大爺的,見過找死的,沒見過這麼能找死的!”回頭吩咐校尉︰“還不找兩人跟上?”
人潮仿佛沼澤泥潭,陷進去便沒了方向。
恍惚中,甦晉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十二年前的浩劫之中,周遭的打殺聲如變徵之音,她手握一把沾滿血的短匕,藏在尸腐味極重的草垛子里,孤立無援。
甦晉穩了穩身形,心想道,這些鬧事的既然是沖著登科的仕子來的,那麼身為探花的許元�^歡 歡略諶順弊罾鋃恕 br />
尋常百姓看到鬧事了都會避之不及,只要逆著人群,必然能找到許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