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再次醒來時候已經傍晚時分，午飯沒吃，卻一點饑餓感都沒有。
“沫沫，我可以進來了嗎？”許劭敲門。
沈沫起床，過去把臥室門打開，讓他進來。
許劭端來一杯咖啡，放到前廳的小圓幾上，坐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靜靜看著沈沫。沈沫半躺在另一邊的貴妃上，捧著咖啡不說話。
“現在能跟我說了嗎？究竟出什麼事了？”許劭開口。
沈沫沉默，她不知道該怎麼宣泄自己的情緒。
窮人最擅長克制欲望，小時候蛋糕店的甜點，櫥窗里的花裙子新書包，沈沫眼巴巴望著不肯離開，厲秀英愧疚讓女兒受委屈，生活改善一點就要逐一補償。
雖然蛋糕買回來時候沈沫盼望的是花裙子，新書包買回來時候她已經在眼饞別人的ipod，但是她知道，只要等一等，想要的都會有，不需要哭鬧，媽媽都會買給她。
現在她終于意識到，有些東西媽媽給不了，她自己的能力也可能永遠無法達到，比如均價三萬的房子。
陳阿姨有水產店，程伯伯是高級工程師，兩人合力支持才讓程易辰過上新聞聯播的生活。
她底層小市民離異家庭，爸爸不給她任何幫助，媽媽有心無力，她卻幻想能生活在韓劇里。
許劭含著金湯匙出生，輕而易舉就擁有她幾輩子都努力不來的奢侈，銀座vip，布加迪法拉利換著顏色開，這樣的房子也不止一處吧？
人人生來平等，可是擁有的生活卻這麼不平等。
“我喜歡你的房子……”沈沫看向許劭，孤注一擲。
許劭注視著沈沫的臉，眼神漸漸冰冷。
他不喜歡沈沫現在的眼神，從小到大，他看過最多的就是這個眼神。艷羨、不甘、憤恨、仇視、貪婪交匯出的一種獨特眼神，窮凶極惡。
不管他們如何偽裝，像好兄弟那樣拍他肩膀分享香煙，又或者故作清高對物質不屑一顧，那樣的眼神總也掩飾不住。無論多麼德高望重的身份，多麼美貌的臉蛋，只要出現這個眼神，都丑陋的讓人憎惡。
“想要麼？”許劭輕飄飄問道。
沈沫知道‘想要麼’和‘我送你’的區別，心意無價，索取要拿東西去換。
但是她已經顧不得許多了，她不想畢業後和媽媽擠在狹小臥室，每天去相親，找個條間還不錯又不嫌棄她單親家庭的男人結婚。像她爸說的那樣生兒育女做個好妻子，住農民房睡40支床單，然後像謝世寧描繪的那樣處理糟糕的夫妻關系……這不是她沈沫的生活！
她以後或許還會戀愛許多次，像許劭這樣有錢的不會輕易踫到，既然命運贈送的禮物標好價格，她願意買單。
沈沫沖口而出︰“想……”
許劭壓抑住怒火，冷著臉站起身，抱起沈沫朝大床上走去，這次沈沫沒有哭鬧。
“沫沫，等下無論我對你做什麼，都不許拒絕，不許哭，完事後房子歸你。”
“嗯……”沈沫答應。
許劭一把扯掉浴袍，沈沫從里面翻滾出來，像條掰開腿的美人魚一樣摔在大床上。
沈沫吃痛，忍住一聲不吭。
許劭脫掉自己的衣服，抓住細白腳腕把人拽到自己跟前。
……
“我不要了，不要了！”沈沫終于哭出來。
許劭停止動作，喘著粗氣嘲笑︰“還沒到正題，這就不行了？”
“我不要你的房子了！”沈沫痛哭出聲，羞恥心讓她恨不得立刻死掉。
許劭扳住沈沫下巴一字一句警告︰“沈沫你記住，我不是凱子，更不是你的金主！”
說完松開沈沫，許劭摔門而去，沈沫伏在床上放聲大哭。
沖過冷水澡，許劭穿了浴袍從浴室出來，坐到客廳抽煙，一肚子煩躁和怒火隨著雲霧慢慢散去，起身又去了臥室。
沈沫還在啼哭不止，淚水漣漣的一張臉，只剩委屈。
許劭嘆氣，走過去把她扯到懷里抱緊︰“別哭了，剛才的就算數，房子送你。”
“不要！我不要了！”沈沫哭得更大聲。
“我是誰？”許劭問。
“混蛋！”沈沫大聲。
許劭又心疼又好笑，去浴室拿了條熱毛巾給沈沫擦臉，又去衣帽間拿件自己的t恤給她套上，抱下床走出臥室，到外面客廳沙發上把人放下。
沈沫抽搭著哽咽，止住哭泣，窩在沙發上兩眼發愣，她都做了什麼？
“先吃點東西。”
晚上叫的外賣已經冷掉，許劭去廚房重新加熱，舉著湯勺，喂沈沫吃飯。
明亮燈光下，幾口熱飯下肚，沈沫情緒開始穩定，剛才發生的事太過虛幻，有些不真實，她大概是被鬼上身了，她都做了什麼？
收拾掉餐盒，許劭又去倒了杯熱牛奶端過來，放到茶幾上，在對面坐下。
沈沫蜷縮在沙發里，捧著牛奶喝一口，吸一下堵塞的鼻子，探著身子抽出一張紙巾大力擤鼻涕。
許劭把紙巾盒遞過去，沈沫抱在懷里一張張不停的抽出來，擦鼻涕抹眼淚。
“現在可以說了嗎？為什麼想要房子？”許劭又問。
沈沫仍然一片木然，以前的她能清晰分辨出自己的理性思維和感性判斷，一個走腦，一個走心，切換自如，現在大腦當機，只剩下情緒。
從小到大，親眼所見那些同學約束不住自己行為，沉迷游戲淪為學渣，沈沫的玩心不比他們小，只是她的大腦里駐扎著整套權力體系和軍隊，任何讓身心愉悅事情都要層層上報，審查批閱後才可以執行。
現在她心里渴望奢侈品豪宅豪車巴厘島，大腦卻還在運行計劃經濟舊體系，兩方強烈沖擊，大腦癱瘓了。
“原本以為想要的生活越來越近，沒想到是漸行漸遠。”沈沫目光呆滯。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許劭奇怪。
沈沫苦笑︰“還用想？畢業後月薪多少？房價多少？就算拼了命我連新聞聯播都趕不上！還想要韓劇？”
許劭听得一頭霧水，疑惑起身，在沈沫額頭上摸了下，又在自己額頭上試了試溫度，還好，沒發燒。
沈沫不耐煩揮開許劭胳膊，想起她爸媽說的那些話，委屈又涌上心頭。
“小時候我媽說銀行的錢都是我的，我以為長大了就能去銀座買奢侈品，愛馬仕阿瑪尼lv隨便換著穿！我從中考盼到高考，剛上大學就等著畢業，可是現在我才知道，畢了業我他媽還會更窮！”
“我漂亮我聰明我努力，可是這些有什麼用？生在那樣的環境，沒人稀罕我的美貌和學歷，我在他們眼里就是貪慕虛榮啃老的廢物！”
“我沒家境沒事業，女孩子年齡又等不起，畢業找到工作就要去相親，為生存朝九晚五工作賺錢，為一個容身之所陪/睡做保姆，還要兼職廚娘清潔工！我不要那樣的婚姻，不要那樣的生活！”
許劭一言不發，安靜看著沈沫發泄情緒，分辨里面零零碎碎透露的信息，不覺皺起眉頭。
“你為什麼認為我們不會走到最後？沫沫，究竟怎樣你才肯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的？”
“你會娶我麼？”沈沫質問。
“會！”許劭篤定。
沈沫恥鼻，小時候為了哄男生給她買薯條，這樣的承諾她不知道做過多少次︰長大我嫁給你哦！
然而小傻瓜買完薯條，高高興興看著她吃完，想和她拉拉小手親親臉蛋，立刻被程易辰一頓胖揍，鬼才信承諾！
“你這是什麼破表情？”許劭生氣。
沈沫破罐破摔︰“我就這樣！我想要大房子！”
“那就去賺錢！”許劭煩躁，拿起煙點燃。
“我怎麼賺？做淘寶微商賣面膜嗎？”
“為什麼不可以？”
“能買得起你這樣的房子嗎！”沈沫歇斯底里。
許劭盯著沈沫，吐出一團煙霧，輕松道︰“可以！”
沈沫稍怔，疑惑望向許劭︰“在學校門口賣煎餅呢？”
許劭皺眉，想了又想還是鄭重點頭︰“能！”
“貼手機膜、炸臭豆腐呢？”
“……”
果然是騙人，沈沫繼續沮喪，她才不信許劭的鬼話，反正有錢人都覺得錢容易賺。
許劭還在思索手機貼膜和炸臭豆腐用什麼商業模式賺錢，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沈沫帶偏了，狠狠瞪她一眼，生氣不說話。
兩人正在對峙，門鈴響起，許劭拿起手機接通視頻，看一眼後隨手打開門禁，不大一會電梯上來，許劭起身去迎接。
“您的外賣。”
“謝謝。”
剛出爐的新鮮炸雞翅，外焦里嫩，限時送達，配餐薯條焦脆可口，許劭裝盤擺好放到吧台，叫沈沫過來坐。
沈沫赤著腳，不情不願的從客廳磨蹭過來，爬上高腳凳，對著熟悉味道深呼吸，味覺瞬間被喚醒，拿起一根雞翅大快朵頤。
許劭從冰箱取出啤酒，拿出杯子給沈沫倒上，自己倒了杯白水坐在她旁邊，隨手打開窗簾。
整面牆的落地玻璃窗，隨著電動窗簾徐徐打開，沈沫突然被猝不及防出現在眼前的巨大畫面震撼住，舉著雞翅呆呆怔在那里。
360度無遮擋視線，環城公路車流川息成光束帶，五顏六色在立交橋交匯，流光溢彩，城市夜景，此時已萬家燈火。
沈沫屏住呼吸，靜靜欣賞，西城區的舊樓房，仰著脖子只能看到廣告牌的燈箱和縱橫交錯的電線，原來俯視角度，新南市的夜晚這麼美！
“沫沫，你可以擁有想要的生活，你父母有他們的局限性，他們沒資格否定你。”
“我可以嗎？”
“你可以！”
遠處的新南廣播電視塔正在不斷變換燈光，像是冰雪城堡，沈沫仿佛觸手可摸。
“真能賺到錢？”沈沫不確定問。
“我保證！你憑自己本事，也可以賺錢買這樣的房子。”許劭鼓勵。
他不想再在沈沫臉上看到那樣的眼神，宿舍里，球場上，甚至馬路上等紅燈時候，他無時無刻都在感受那個眼神。
他喜歡沈沫收到鑽石手鏈時的歡喜雀躍，喜歡她糾結哪條裙子更好看，皺著眉頭考慮哪條絲巾顏色更搭時候的樣子都讓他心動不已，恨不得讓所有人都和他一起欣賞，無論如何，那樣的眼神都不該出現在沈沫臉上。
這麼美麗的臉，不應該有那樣的眼神。
沈沫神情迷茫，還是半信半疑。
許劭只得再次保證︰“沫沫，去選一樣你喜歡的生意來做，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年之內絕對買得起你想要的任何東西。”
沈沫開始動心，大腦已經鎮壓不住野心蓬勃的欲望，她需要強大資金做後盾，支持她建立新體系，可是創業需要本金，她去哪里弄錢呢？
“我給你啟動資金。”許劭及時道。
“我不要你的錢！”沈沫立刻搖頭，純粹的生理反應，羞恥感讓人太難受，她不想再嘗試。
“借給你？”
“不要！你是我男朋友，我不要你當我債主，那樣我會寢食難安。”沈沫堅定拒絕。
許劭忍不住心疼，開始後悔剛才用力過猛，想了下又道︰“如果是找銀行貸款呢？讓他們當你的債主，你還會不會介意？”
沈沫點頭︰“不介意，反正寢食難安的是他們。”
“咳！”許劭被嗆了下，然後笑出聲。
“你笑什麼？嘲笑我身無恆產辦不了貸款嗎？難道你不知道大學生創業可以無抵押無擔保貸款嗎！”沈沫的情緒還有些敏感，剛才的經歷實在太丟人，她恨不得給許劭洗腦，讓他失憶忘記那段。
“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創業貸款太麻煩，而且額度有限，貸款的事我來幫你搞定。”許劭忙解釋。
“你會幫我嗎？”沈沫不確定問。
“隨時為公主陛下效勞。”許劭誠懇回答。
沈沫終于破涕而笑，但是她現在不想做公主了，腦子鎮壓不住欲望，能力實現不了願望，公主也會被流放，她想立刻做女王。
許劭將沈沫堆在浴室的衣服洗淨烘干，拿過來讓她穿上，晚上九點多時候送沈沫回家。
厲秀英正在客廳看電視，上午女兒生氣跑出去，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小時候要蛋糕花裙子不給買，女兒的反應也一樣，不過是發發脾氣鬧鬧小性子，她並沒當回事。
沈沫也沒問厲秀英和沈建成最後談的怎麼樣，父母有他們的局限性，她的願望可以自己實現，動手去做永遠能好過浪費時間爭論。
換過衣服，沈沫馬上掏出手機上網，尋找創業項目。
學校有創業社團，論壇也有專門的創業創新板塊，沈沫快速瀏覽，大多是外賣快遞珍珠奶茶等小商小販的小生意策劃，沈沫並不看好，日常經營為生還可以，買房？恐怕不容易。
再有就是科技研發和專利，這個對于沈沫來說目標又太大，她是想創業，不是創世紀。
參考銀行的大學生的創業貸款標準，最高可以申請到五十萬，沈沫現在真是不知道要拿這五十萬做什麼。
“媽媽，給你五十萬，你想做什麼？”沈沫無聊探究。
“給你買房啊！”厲秀英毫不猶豫。
“我說的是貸款！創業貸款！”沈沫著急。
“呦！創業才給五十萬啊？擱三十年前行了，現在的五十萬能干什麼啊？”厲秀英恥鼻。
沈沫不理會媽媽潑冷水，大概是剛才俯覽城市夜空帶來的震撼，以往雲端中的高樓大廈，原來不過是她腳下的一點螢火之光，沈沫現在信心十足，她不信自己憑本事掙不來一套房子！
半夜睡不著，沈沫給謝世寧發微信︰“五十萬怎麼創業？”
“先期投資十五萬，盤個店，加盟連鎖，然後招聘團隊，你們每天早出晚歸，持續投入資金，五十萬最多可以堅持兩年。兩年後生意倒閉，你掛科無數，團隊反目，終于體驗一把創業的心酸，去博客寫一篇文章留念，然後找你媽媽賣房子還貸。”
學霸一如既往毒舌，沈沫生氣關掉手機。
轉天沈沫照常去駕校學車，暑假結束前終于拿到駕照。
那天許劭將沈沫的指紋輸入密碼鎖，告訴她可以隨時去睡，沈沫再也沒去過，但是那棟房子的每個房間每個細節每個畫面都牢牢留在她腦子里，揮之不去，一天比一天清晰。
時日匆匆，天氣一天天涼快，很快又到了開學的日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