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排練的時間, 沈沫召集男生組，大家再一次聚在體操室, 空蕩蕩的大廳沒有播放音樂，男生們都穿著日常衣服, 各個垂頭喪氣, 誰也不說話。
“事情還沒最後決定，大家不要灰心，演出服先發給你們。”沈沫安慰, 把t恤發給他們。
老陳捧場︰“學姐, 這衣服看起來挺高檔的, 很貴吧？”
沈沫強撐笑臉, 如果衣服早到一天, 場面一定和現在不一樣。
高蕾蕾冷著臉, 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等了許久, 也沒有看到李梅出現，當大家已經不耐煩時候, 程雅潔才姍姍來遲，一個人出現在體操室。
男生目光瞬間集中, 炙熱眼神看向她，和沈沫一樣，他們也想知道答案。
“贊助商不想你們穿自購的雜牌服裝上場, 影響他們的品牌宣傳, 所以找到團委老師, 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總之, 最後的結果就是男生組取締。”程雅潔平靜道。
“這就是你們不肯說的原因？”沈沫疑惑。
“我以為說出事情真相，你們心里會好受些，另外，我也不想你們對李梅有誤會，不讓男生組演出真不是她能做主決定的事，她之前不說是有她的顧慮，迫不得已的原因，希望你們諒解。”
程雅潔說完離開，體操室一片安靜，誰也沒說話。
“操！怪不得不讓我們上場，原來是團委老師拿人賄賂！我這就去找他們要個說法！”小五站起來。
“你有听到她說老師受賄了嗎？”沈沫問。
“不就是那個意思嗎？”小五紅著眼楮。
“我只問你，有沒有親耳听到她說‘團委老師受賄’這六個字？”沈沫強調。
“沒……”小五泄氣。
老陳冷笑︰“這掐頭去尾話里有話的說法，是引著咱們往受賄上面想，真實情況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大家解散，男生組正式終止訓練，到底還是不甘心，誰也沒有參加女生組的幕後和後援工作，體育部幾次要求他們抬音響搬設備，男生組都沒去。
事情還在僵持，沒過幾天，沈沫接到團委老師電話，讓她和高蕾蕾務必在今天晚飯前來趟辦公室。
下午沒課，沈沫和高蕾蕾仔細裝扮，素顏，長袖長褲，規規矩矩一副好學生的樣子出現在行政樓。
辦公室里，團委老師坐在老板椅上，板著面孔接待她們。老師姓楊，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戴眼鏡，穿低檔西裝。
“你就是沈沫？”楊老師操著一口濃郁方言詢問。
新南理工擴建時期，東城區還是郊區，征地交易附帶其他條件，師範學歷甚至高中綴學的都加入學校，搖身一變成了教工人員，不授課不解惑，學生們同樣尊稱他們為老師。
“楊老師好，我是沈沫，她是高蕾蕾，我們同班，在啦啦隊負責男生組。”
見老師沒有讓座的意思，沈沫只好長話短說，主動介紹。
楊老師微微皺眉，問話次序被打亂，他有些不高興，現在的學生還真是沒禮貌。
“前不久你剛拿的一等獎學金吧？老師們對你印象都不錯，多番評定後這才把獎學金給了你。”
沈沫點頭︰“是！我刻苦讀書，成績出色，獎學金名至實歸。”
楊老師氣笑了︰“你以為獎學金只看成績？”
沈沫思索狀︰“嗯……我德智體美全面優秀，綜合評分高于其他成績更好的同學也是理所當然，獎學金還是名至實歸，學校的評審機制沒問題。”
楊老師深吸氣，不可思議瞪著沈沫，誰跟你說評審機制有問題？我是在跟你談論獎學金嗎？給了竹竿都不知道順著往上爬，講了半天連句謝謝都沒說，什麼名至實歸？簡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在學校里，尤其是一所知名高校，他還是頭一回遇到這麼蠢鈍的學生。
沈沫無辜眼神，仍舊一臉純真。
她初中時期有段時間叛逆，看漫畫去網吧，涂指甲油擦口紅，把校服裙子改短……雖然這樣的行徑在學生中稀松平常，但是發生在沈沫這樣一個成績不錯而且長相出眾的女生身上，老師們似乎嗅到危險信號，不厭其煩找她談話。
談話多了，讓沈沫摸出規律，無外乎是先揚後抑和恩威並施。
前一種老師上來先一頓猛夸︰“你平時表現很好，你很優秀，作為一個好學生，你怎麼可以如此這般那樣呢？”
沈沫必然謙虛︰“不不，我只是作了學生該做的事，我是普通人，我沒您說的那樣優秀，我還是個孩子……”
老師的心理干預被拆解，由著自己被沈沫帶歪，對對，她還是個孩子，看漫畫怎麼啦？未成年不實名登記，全是網吧的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裙子沒短成圍脖就不錯啦！
另一種就是楊老師這樣，擺出一副恩師嘴臉，有時候還要拉上父母，夸大付出，功勞成績全都歸功于他們，讓學生慚愧羞愧受之有愧，然後听之任之，任憑差遣。
沈沫冷笑，要是供頭豬上學，你們能教會它幾何代數、寫作文歌頌父母麼？
平等合理的要求，談話不必套路。
“學校給你們評定頒發獎學金是對優秀學生的獎勵和鼓勵！給你們榮耀，是對你們的認可！”楊老師有些氣急。
“嗯，學校這方面做很不錯，公平公正，請繼續努力。”沈沫贊同，既然獎學金是對優秀學生的獎勵，她優秀，她得之無愧。
楊老師泄氣，厭惡盯著沈沫上下打量，胸大無腦，花瓶似得站在那里一臉傻樣，情商低不懂人情世故，他口干舌燥說半天，始終從她嘴里听不到半句感恩的話！
放棄對沈沫攻勢，他目光看向高蕾蕾。
高蕾蕾站了半天，早就不耐煩︰“老師，這學期我沒拿獎學金，要是下學期你們想給我，我沒意見。”
她早就听出來這位楊老師話里的意思，左右橫不過是想要听討好的話，感謝栽培之類。當得起她恭維的人沒幾個，他也配？
楊老師更加不耐煩︰“誰說要給你獎學金？在校的學生，怎麼眼里只有錢？將來的工作前景，畢業後就業方向你們就沒有考慮過？”
“老師請講。”高蕾蕾虛心受教的摸樣。
楊老師這才松了一口氣，端起茶杯抿一口濃茶，仰在老板椅上，狀似隨意道。
“贊助啦啦隊的品牌經銷商你們知道吧？那是一家大公司，在新南市有非常大的影響力！他們的老總看過你們在迎新晚會的表演，對你們的表現非常認可，今晚他在高檔酒店設宴，邀請的都是成功人士，我帶你們去見見世面。”
沈沫和高蕾蕾對視一眼，兩人似笑非笑，誰都沒說話。
楊老師納悶︰“還站著干嘛？回去換身衣服，穿漂亮點，再化化妝，這些都是社交禮儀，表示對人尊重，以後你們也要學著點，今晚七點鐘……”
“老師，我父親是生意人，經常出入酒局，如果遇見女兒和同學一起陪酒，恐怕會誤會。”沈沫打斷，說話時故意加重幾分本地口音。
楊老師一怔，這才知道沈沫是本地人，細微口音差別，一般人還真听不出來，雖然有些尷尬，但還是心存僥幸。
“這麼大新南市，哪能說遇到就遇到？再說了，你們是大學生，參加活動接觸社會都是正常事情，家長怎麼會誤會自己的女兒呢？”
“您搞錯了，不是誤會我，而是誤會你的師德和人品。”沈沫冷聲。
“你放肆！”楊老師拍案而起︰“知不知道你們能坐在這里讀書是誰的功勞？質疑我的人品？我告訴你，你腳下踩得這塊土地都是我父親貢獻出來的！”
沈沫笑了，輕飄飄一句︰“老師，知不知道您和您父親能安居樂業是誰的功勞？你所在的這座城市，是我外公解放的！”
種田地須除草艾，教弟子嚴謹交游。
草根終究不是菜根，雖然如今野生雜草成為綠色無公害食品，出入大雅之堂，端上高檔宴席也是一盤菜，但是放到稻田里，它仍舊是禍害。
兩人從行政樓出來，高蕾蕾憋了半天的濁氣終于可以發泄。
“他媽的！憑白叫他一聲老師，居然還拉起皮條了！”
沈沫淡淡道︰“干嘛這麼講？不是說出席的都是成功人士麼？也許真如老師所說，只是談談畢業前景和人生理想而已。”
“我咽不下這口氣！老娘要去學校舉報，去論壇發帖，揭發他！決不能留這樣的害群之馬在學校！”高蕾蕾氣不過。
“何必呢？水至清則無魚，學生會有李梅那樣的干部，團委自然就有楊某這樣的老師，不管什麼級別的組織都有幾只看家狗，打狗要看主人。”沈沫平靜道。
高蕾蕾咀嚼沈沫的話，糾結半天，最終還是熄火。
“男生組的事就這麼算了嗎？他們付出這麼多。”
沈沫攤手︰“師傅領進門修行靠自身，有靠山的妖怪還躲不過孫猴子一頓打呢，想吃唐僧肉自己想辦法去，我們又不是上帝他媽。”她也不是雅典娜，她還沒有足夠能量庇護別人。
當天晚上，沈沫和高蕾蕾帶著寫好的書面辭呈來到體育館。
女生組還在正常排練，意外的是，程雅潔和幾名學妹缺席，體操室沒看到她們身影。
沈沫托人轉交辭呈，和高蕾蕾退出啦啦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