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肖澄出獄了。
他出獄那天,秦穆親自開車去接的他。
往日夸張張揚的發型被剃成了小平頭, 原本光潔的下巴也冒出了還未來得及刮掉的清渣,肖澄衣衫落拓, 面容憔悴暗淡, 昔日在舞台上耀眼奪目的大明星終究還是成為了過去式。
肖澄眯著眼, 仰起臉望了望天空中那刺眼的太陽。
他終于出獄了,卻沒有任何人來迎接他, 那些在機場被粉絲擁護的場景好像是上個世界的事了。明明才過去三年啊。
滴滴。
突來的汽鳴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肖澄循聲望去,待看到秦穆那張熟悉又英俊的臉孔時,他沉默了片刻, 緩步朝秦穆的方向走去。上天果然非常厚待秦穆,都41歲的男人了, 他的臉上不但沒有明顯的歲月流逝的痕跡, 反而越來越有成熟男性的魅力。
時隔三年, 肖澄看到秦穆,這個將他送進監獄的男人,他的心底依舊有心動的感覺。走的近了, 他發現秦穆跟三年前變化不大,反觀自己, 才短短三年的時間, 他居然滄桑了這麼多。
秦穆點頭示意︰“上車吧。”
肖澄沉默地走到副駕駛旁, 打開車門, 彎腰上了車。
給他遞了瓶礦泉水,秦穆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問︰“餓了嗎?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飯館。”
肖澄動了動嘴唇,聲音有些沙啞︰“我沒想到你會來接我。”當初直到他入獄,這個狠心的男人始終沒有來看他一眼,沒想到他出獄了,秦穆終于舍得來見他了,肖澄不無諷刺地想,秦穆挑這個時機過來,應該是來看他笑話的吧。
耳邊听到秦穆平靜的話語︰“我們之間的恩怨早在你入獄的時候就一筆勾銷了,作為你的前男友,你出獄了,我過來接你也是應該的。”
肖澄神色冷漠,從走出監獄到上了秦穆的車,這一期間,他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任何變化,他就像是一個沒有情緒的傀儡,只有眼珠子是活的。他緩緩轉動著黑黝黝的眼珠,目光落到秦穆無名指上的男士戒指時,他頓了頓,忽地問︰“你結婚了?”
秦穆看了眼手上的戒指,他不喜歡帶什麼首飾,這只戒指還是凌煬軟硬兼施非要他戴的,據說是凌煬讓人獨家定制的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一款情侶對戒。
“領了證,還沒辦酒席。”秦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婚禮就定在這個月底,你有時間嗎?我想邀請你來參加我的婚禮。”秦穆把婚禮推遲,就是等著這一天。
他在心里已經做好了會被肖澄拒絕的準備,並想了很多個理由說服肖澄參加他的婚禮。
然而肖澄只沉默了一秒,就點頭答應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就只有時間了。”
秦穆不動聲色地收起臉上的驚訝,笑著道︰“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接下來車里重新安靜下來,秦穆專心開車,肖澄靜靜地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他終于聞到了自由空氣。大約過了二十分鐘,車子在一棟古色古香的飯店門口停下,秦穆將肖澄領到他早先定好的包廂,然後就招呼老板上菜了。
監獄的伙食並不好,看著一道道精美的佳肴上桌,肖澄也沒有顧忌形象,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來。食物將他的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嘴上染上了一圈油,眼前的青年哪有當初驕傲的樣子。看到肖澄如今削頹的模樣,秦穆心里並沒有報復的快感,青年本可以有光明的前程,卻被他一步步作到現在這個地步。
不過肖澄曾經跟投資商還有媒體的關系都不錯,就算不能回到曾經的高度,在娛樂圈小打小鬧掙點小錢養活自己還是可以的。
“許一白簽約晨興了,現在是晨興力捧的當紅小生。”
听到這話,肖澄手里的筷子一頓。
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卡片放到肖澄的手邊,秦穆繼續道︰“這是許一白的新號碼,你可以聯系一下他。”他還記得,當時問許一白要號碼時,許一白臉上受寵若驚的神色,真是沒想到,他失憶時居然會輸給許一白。
肖澄慢慢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把那張卡片收好。
飯畢,秦穆把喜帖遞給了肖澄,喜帖里夾著一小沓錢。
上車時,肖澄從身後叫住了他,眼里愛恨交織,聲音沙啞到近乎尖利,“秦穆,你別想我會感激你。”
秦穆沒有回頭,“我也不需要你的感激。”
等到車子離開了他的視野,肖澄低下頭,一直漠然的表情有些松動,漸漸生出一絲扭曲的恨意,他死死攥緊了手里那燙金的喜帖,心早就痛到麻木了。他在原地站了許久,久到兩腿開始發酸,他才拖著遲緩的步子,先去營業廳沖了個話費。
充好話費,他拿出秦穆給他的那張小卡片,撥通了上面的號碼。
與此同時,秦穆接到了凌煬打來的電話,“喜帖交給肖澄了嗎?”
“給了。”
“那你快過來吧,婚禮上要穿的西服已經定做好了。”
秦穆︰“好,我馬上就來。”
掛斷電話後,秦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弧。他一向善于猜測人心,他知道肖澄肯定會去找許一白,只是肖澄現在一無所有,顏值下降,早沒有了曾經的璀璨華光,今非昔比的許一白,還能像過去那樣對肖澄一心一意嗎?
要知道人心是最善變的。
這一廂,肖澄按照許一白電話里說的那個地址找了過去。許一白很忙,現在忙著拍戲,拍完戲他還要趕去m國拍廣告,他直接讓肖澄去片場找他。肖澄到了那里,許一白的助理已經在等他了。
“一白還在拍戲,你先去他的保姆車里坐一下吧。”助理上下打量了肖澄一眼,也許是肖澄此時的模樣太過不修邊幅,他沒有認出肖澄,只是略帶嫌棄地掃了眼他身上的衣服。
進了保姆車,助理怕肖澄弄髒車椅,隨手抽了一份報紙扔給肖澄,“你先墊一下再坐。”許一白只跟他說是一個交情不深的朋友,現在看這人穿的這麼窮酸,他也沒有必要對他畢恭畢敬。
肖澄沉默了片刻,把報紙攤開,報紙上的一則消息刺痛了他的眼,這份報紙是三年前的舊報紙,上面詳細記載了他發生車禍的始末。
他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小時。
許一白上車時,肖澄從座位上站起,情緒略微有些激動︰“一白,我回來了。”也許是正當紅又被公司力捧,許一白褪去了當初的青澀,整個人氣場都不一樣了。
與肖澄的激動情緒相反,許一白反應極為冷淡,只淡淡地哦了一聲。他在肖澄對面坐下,抬起頭,將肖澄此刻的潦倒的模樣收入眼底,末了,他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句話客氣又疏離,如同一盆冷水徹底把肖澄澆醒了,他張了張嘴,輕聲道︰“我就來看看你。”
“哦,是麼?”許一白扯了扯嘴角,“那你現在看到了,我這三年過得很好。”
肖澄一直把許一白當做他心靈的港灣,以前不管他壓力多大,只要待在許一白身邊,就能讓他浮躁的心平靜下來,然而眼前的許一白對他來說極為陌生,肖澄忍不住懷疑,眼前的青年到底是不是那個溫柔體貼的許一白。
“你……”
“你剛出獄,應該比較缺錢吧。”許一白掏出錢包,從里面抽出一張□□,“這里面有三十萬,密碼是你的生日,你可以拿這筆錢做點小生意。”
肖澄緩緩將目光移到那張□□上,原來許一白以為他是來問他要錢的。
見肖澄遲遲沒有接,許一白把□□放在肖澄面前的茶幾上,“對了,有一句話我一直沒有機會跟你說。”許一白看著肖澄,道︰“肖澄,我們分手吧。”
在肖澄入獄的頭一年,許一白來看過他幾次,並說會一直等他,肖澄當時相信了,沒想到到頭來,會是這樣的結局。
肖澄並不愛許一白,但他是因為許一白才跟秦穆分手的,他不想讓自己為曾經的愚蠢感到後悔,所以在跟秦穆分手的那三年里,他一直說服自己要愛上許一白,然而他終究還是做不到。
現在,連許一白也不要他了。
肖澄想笑,動了動嘴角,露出一個稍顯怪異的笑容,“好。”頓了頓,他問︰“你當初接近我,是真的喜歡我嗎?”
“不是。”事到如今,許一白也沒必要隱瞞了,“其實當初你喝醉酒的那次,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
“什……什麼?”
“有人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勾.引你。”
听到這話,肖澄臉上閃過震驚、憤怒、後悔等各種復雜的情緒,原來他跟秦穆會分手,是源于別人精心策劃的一場陰謀。他忽地傾身抓住了許一白的領口,眼里充斥著熊熊的怒火,表情扭曲的像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告訴我,那個人究竟是誰?”
許一白用力掙脫了肖澄的桎梏,“我不會告訴你他是誰。”那個人他惹不起。
“你為什麼要這麼害我?如果不是你的破壞,我怎麼會跟秦穆分手,又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別把什麼事都推給我。”許一白卸下溫柔的面具,眼神充滿了諷刺,“是我逼你跟我上床的嗎?就算那個人不是我,也會是別人,我可以老實告訴你,雖然一開始我接近你是別有目的,但後來確實喜歡上了你,可你心里始終裝著別人,跟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敷衍的應付,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泄.欲的工具跟傾吐心事的垃圾桶。”
“而現在,你從雲端跌落在泥地,你不再耀眼,不再受萬人矚目,你變成了一個普通人,我終于可以告訴自己,我不喜歡你了。”
肖澄閉了閉眼︰“不,你不喜歡我,你喜歡的是那個在舞台上發光發熱光芒萬丈的我。”
只有秦穆,在他還是個從縣城里來大城市的窮小子的時候,就一心一意地栽培他鼓勵他,而他自己對秦穆做了什麼呢?耍少爺脾氣、驕傲任性、肆意揮霍著秦穆的愛,到後來背叛他跟別人上床。
直到現在,肖澄才徹底明白,他曾經辜負了一個多麼好的人。
……
【叮,恭喜你,渣攻痛苦值已滿。】
腦海里響起了系統的聲音時,秦穆剛換上了西裝,他頓了頓,將最後一顆西裝扣子扣好,站在穿衣鏡前,欣賞著身上的西服,不愧是出自意大利國寶級服裝設計師凱文之手,從面料選擇到版型剪裁都是頂級,鏡子里的男人身形筆挺,英俊非凡,這身白色西裝穿在他的身上格外相稱。
他倒是沒想到,肖澄的痛苦值居然滿了,他把許一白的聯系方式給他,只是想讓肖澄在許一白那里受挫而已,他很好奇,許一白到底跟肖澄說了些什麼。
就在秦穆陷入思考的時候,一雙手從他身後摟住了他的腰,凌煬將下巴靠在秦穆的肩上,語帶笑意地道︰“親愛的,明天你一定會是全場最英俊的男人。”
秦穆勾了勾唇,轉過身,捏著凌煬的下巴將唇貼了上去,“你也是。”
聲音消失在了兩人激烈而放肆的擁吻中。
婚禮那天,除了凌煬的父親沒來,雙方的親戚還有商界的朋友都到場了,凌氏集團跟秦氏集團聯姻,可謂是強強聯手,雖然是同性婚宴,但在場沒有一個人敢輕視他們。
婚禮結束後,兩人回到了新房,秦穆先去浴室洗個澡,凌煬稍微多喝了幾杯,有些頭暈,就在沙發上歇了一會兒。
耳邊听到浴室傳來的嘩啦啦的水聲,他有些心癢,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想要跟秦穆洗個鴛鴦浴。
就在這時,門鈴聲響了。
凌煬搖了搖頭,腳步一轉,步伐虛浮地朝門口走去,“誰呀?”他眯著眼楮忘了眼門邊的可視顯示屏,看到來人,他眼里的醉意散去,打開門,掀開薄唇,冷笑了一聲︰“這麼晚了,你來這里干什麼……”
話沒說完,他表情一變,眼里閃過一絲不敢置信,仿佛慢鏡頭一下,他緩緩低下頭,一把水果刀插.入了他的腹部,身體不受控制地搖晃了幾下,肖澄牢牢抱住他的腰,“去死吧。”
把刀拔出,然後毫不留情地繼續捅入,連捅了五刀,肖澄把刀拔出扔到了地上,冷眼看著凌煬捂住肚子貼著門板緩緩滑落。
雖然雖然沒有告訴他幕後主使是誰,但他試探地問出了凌煬的名字,從許一白的微表情里,他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這個男人用卑鄙手段把秦穆從他身邊搶走了,現在應該是他還回來的時候了。
即使他跟秦穆不可能了,他也不會讓凌煬得到秦穆。
鮮血從指縫里溢出,凌煬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他能感覺到血液在急劇地流失,腸子抵在了他的掌心,只要他將手放開,那些腸子就會從刀口流出體外。
他感覺身體越來越冷,眼前越來越黑,耳邊隱約听到腳步聲遠去的聲音,他閉了閉眼,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緩緩朝屋里爬去。
鮮血在地板上蜿蜒出一條血河。
秦穆正心情不錯地洗澡,忽然听到客廳傳來很奇怪的聲音,他頓了頓,關掉花灑,凝神細听,果然听到了物體摩擦地面的聲音。
一種奇怪的感覺縈繞在他心頭,他顧不得擦掉身上的水珠,匆匆披上了浴袍,試探地道︰“凌煬?”
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秦穆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拉開門跑了出去,在客廳看到躺在沙發上的凌煬,他松了一口氣。
青年似乎睡著了,頭發凌亂,腰間搭著條黑色的毛毯。嘴角漾開一絲微笑,秦穆放輕步子,上前幾步,忽地頓住。
他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秦穆加快腳步來到凌煬身邊,拂開覆蓋在他額際被汗水淋濕的碎發,指尖傳來的溫度是那麼的冰冷,秦穆的心慢慢沉到了谷底。
他輕輕拍了拍青年蒼白的臉頰,低低的喚道︰“凌煬,醒醒?”
青年動了動眼睫,眼里已經沒有了焦慮,“秦穆……今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別說話。”秦穆已經看到了地上的血,一個人怎麼能流這麼多血,從玄關處到客廳都是,“堅持住,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秦穆正要將凌煬抱起,凌煬無力地搖了搖頭,“我要死了。”
秦穆用力搖了搖頭,眼眶隱隱有些發紅,“不,你不會死。”謝戈死了,穆淮死了,現在又輪到凌煬了嗎?為什麼除了第一個世界外,接下來的每個世界從無例外?
“明明……才在婚禮上說過要白頭到老的。”凌煬無力地將頭靠在秦穆的肩上,冰涼的唇擦過秦穆的頸窩,“沒想到……這麼快就白頭了。”
“如果……時光能夠倒回,我一定……好好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眼皮越來越沉,凌煬緩緩閉上眼,“好困啊,我……想睡一會兒。”
凌煬在秦穆懷里永遠地睡著了。
秦穆抱著他,站在明晃晃的客廳里,臉上失去了所有表情。
窗外夜色正濃。
站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秦穆緩緩低頭,將唇印在了青年的唇角。
“如果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這樣短,如果時光能夠倒回,親愛的,我會在你剛回國說想要睡我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你。”
……
凌煬死了,警方在機場攔下了企圖逃到境外的肖澄。季 得到消息後,推掉所有工作過來前來看望秦穆。
當季 跟他表白,說想要代替凌煬陪伴他照顧他的時候,秦穆拒絕了。肖澄被判了死刑,臨刑前,秦穆去牢里看過他一回,問肖澄為什麼要這樣做,肖澄把凌煬拆散他們的事情告訴了秦穆。
肖澄個性沖動,知道一切是凌煬暗中耍的手段後,強烈的恨意跟憤怒讓他失去了理智,最終釀下了這出悲劇。
肖澄父母過來送他的時候,兩個老人頭發花白,眼楮都要哭瞎了。他們老來得子,對肖澄向來是有求必應,寵愛有加,怎麼也沒有想到肖澄會殺人。
死亡的恐懼跟對父母的愧疚,讓肖澄留下了悔恨的淚水。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秦穆前往下個世界前,去了凌煬的墓地看他,照片上的青年穿著白襯衫,眉眼彎彎,沖著秦穆微微笑著。
秦穆嘴角露出清淺的笑意,他忽然想起了13歲的凌煬第一次見他的場景,那時候他小小的身體躲在梁律師的背後,微微歪著頭,用那雙怯怯的滿是好奇的眼楮偷看他。
像只膽小的兔子。
秦穆那時是想笑的,但他忍住了,面無表情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枚糖果遞給了他。
剝開彩色的糖紙,小凌煬把那顆小小的糖果塞到嘴里,笑眼彎成了橋,也像照片里那樣,沖著秦穆害羞靦腆地微笑。
如果時光能定格外那一刻就好了。
秦穆斂了斂眸,轉過身,“下個世界是什麼?”
【古代。】
“什麼身份?”
【暴君。】
秦穆緩緩眨了眨眼,心想,如果他在下個世界是暴君的話,那他應該能保護自己的情人不受傷害了吧?
秦穆點頭,道︰“那我們開始下一個世界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