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四月末,正是繁花時節。
顧琛許久不曾來過這個院子,上次為新皇奔喪,是連夜回來的,天未亮又匆匆離去,因此不曾注意到,福寧院早變了一副模樣。
原來,院子里的蓮花池,已經不再種睡蓮,清澈的水面倒映著藍天,浮雲,還有一閃而過的游魚。
不知從何處引來了活水,幾根空心竹竿連接著,水流聲嘩嘩地響,不會顯得吵鬧,反而有種山野間的悠然。
池邊倚著幾株垂柳,正中央那株柳樹上掛著一根秋千,秋千前,十多根粗木樁杵在水里,形成一條圓木橋,直通到岸邊。
岸邊是一個方正的小涼亭,涼亭邊築有一個九尺高台,想來是阿離的“觀星樓”。
觀星樓側面是一片竹林,一條紅白斑斕的石頭鋪成的小徑,一路通往葉重錦就寢的東廂房。
不曾改變的,似乎只有那株老槐樹,仍然守在原處。
只是那年在樹下蕩秋千下的稚童,已經出落成了少年兒郎,此時正躺在他臂彎里裝睡。
顧琛眼里閃過一些溫柔的神色,這樣的布局,不像丞相的公子住的院子,反倒像歸隱山林的老翁。
現如今,他多少有些明白,他給阿離的那些,並非他想要的。
丫鬟們已經整理好床鋪,恭謹候在一旁。
顧琛將少年放在榻上,撫了撫他柔軟的鬢發,道︰“都退下,稍後送一盆熱水進來。”
夏荷應諾,領著眾人出去。
前幾年在院子里伺候的婢女,大多已經嫁人,或者去了別的院子當值,就連安嬤嬤也去了鄉下養老,只剩夏荷和秋梓這兩個老人,因此許多人並不認得他是誰,只覺得這人氣勢很是懾人,而且……與主子過于親密了些。
有個膽大的丫頭,輕扯夏荷的衣袖,問︰“夏荷姐姐,這是哪家的公子?怎麼往日不曾見過。”
如今安嬤嬤不在,夏荷便代替她管束院里的下人,聞言道︰“你管是哪家的,總歸是咱們高攀不起的,小心伺候便是,莫要給主子招惹是非。”
那丫頭吐了吐舌,不敢問了,在旁準備听熱鬧的,也盡皆斂了心思。
秋梓把夏荷拉到角落里,小聲說道︰“這都過了七年,想不到,那位還記著咱們主子呢,我還以為……”
夏荷道︰“以為什麼,以為聖上繼承大統,就不理咱們小主子了?”
“這倒不是,只是先前外面都在傳,”
她小心張望四周,確定人走干淨了,才湊到夏荷耳邊,道︰“外面都說聖上冷血無情,對親兄弟都下得去手,明王被他生生逼死,賢王發配邊關去,也是沒活路的,就連尚且年幼的六皇子,七皇子,都被拘禁起來,民間都在傳,說聖上是冥主轉世,統率的都是陰兵呢。”
“一派胡言,我看是有心人故意抹黑聖上,你看逍遙王,不是好好的,可見明王和賢王有錯在先,聖上才會降罪,不要听風就是雨的。”
“可是……”
夏荷捂上她的嘴,“這些話說與我听听也就罷了,若是讓有心人听去,有你苦頭吃。”
秋梓連忙搖頭,表示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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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重錦原本在裝睡,可是這人不讓他安生,除去鞋襪脫外衫,脫完外衫,又把魔爪伸向里衫。
貼身的衣物被掀起,帶起一陣涼風,嬌嫩的肌膚觸到空氣,他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尚未適應,一只帶著薄繭的手掌在他胸.前上緩緩撫過,不疾不徐,似試探,更似撩撥。
葉重錦輕顫一下,脊背在炙熱酥麻的刺激微微彎曲,再也忍耐不住。
“顧琛,你還不住手。”
他扯上自己的衣衫,那人還不知廉恥地朝他微笑,問︰“不裝了?”
葉重錦咬著唇,嘟囔道︰“剛醒。”
顧琛也不與他較真,將濕熱的汗巾塞進他手里,道︰“今日喝了酒,擦擦再睡,免得不舒服。”
葉重錦接過濕布,一邊擦拭,一邊問︰“你今日與我哥哥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顧琛挑眉,“哪句話?”
“你說,你若是我哥哥,會難受,這句話。”
顧琛背靠床沿,手指在床頭的矮櫃上輕點,發出一聲又一聲輕響,他面上看不出情緒,反問︰“倘若是兄弟,阿錦會同意與朕歡好嗎?”
“自然不會。”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果然如此。顧琛勾起唇,眼底劃過一抹愉悅的淺笑,翻過身將葉重錦壓在身下,望入他的眼眸。
“可是對朕而言,即便有血緣的羈絆,朕還是無法放手,哪怕不擇手段,用盡卑劣的手段,也沒辦法放手。阿離,還好你沒有轉生在皇家,否則朕一定會惹你生氣的,說不定,你還會怨恨上朕。”
“你這瘋子,”葉重錦撇開眼,道︰“到底是未曾發生的事,何必徒增煩惱。”
顧琛眼里的笑意愈深,“是,到底未曾發生。”
到底不是發生在他們二人之間。
“是時候回宮了,朕明日再來看阿離。”
言罷,他起身收拾好衣衫,飛快地俯下身,在少年的唇上輕啄一下,溫軟清甜的兩瓣,含有一縷梨花釀的香氣,讓他不自覺呼吸一窒,就在這一瞬間,被葉重錦扯住了衣袖。
少年面露羞惱,卻忍著氣,抬了抬下巴,指向一旁的紫檀木匣子,“里面有小點心,你午膳用得少,帶些路上吃。”
顧琛深深望著他。
頃刻間,在他腦海中盤旋了無數次的念頭再次浮現,將這寶貝疙瘩扛回宮里,建一座真正的觀星樓,將他永生永世地囚禁起來。
好歹壓下歹意,他腳步有些生硬,一把將那木匣子抱在懷里,逃一般走了出去。
葉重錦瞪大眼,沒叫住他,人已經走遠了。
“怎麼連盒子都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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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門,正踫著葉重暉,那人立在假山石旁,眉目清冷,似乎專程在等他。
葉重暉看向他懷里的紫檀木匣,眸色微冷,道︰“這是阿錦放點心的盒子。”
顧琛淡淡扯了下唇,算是默認。
“他從不讓人踫,即便是我,也只允許從里拿幾塊。”
顧琛回想方才,葉重錦在身後慌忙喚他留下盒子,自然不會說穿,是他自己搶來的,只道︰“朕午膳沒用,阿錦心疼了。”
葉重暉默了默,問︰“陛下是何時起,發覺對阿錦的心思的。”
顧琛朝他走了兩步,停在他身側,低聲道︰“朕若說,從初次相見時起,葉卿必覺得不可理喻。”
“不,臣信。”
葉重暉道︰“很久之前,便隱約有了猜想,陛下與我弟弟之間,似有很深的牽扯,連我這個親兄長,都插不進一絲一毫,那時因為年幼,不曾深思,只擔心阿錦被人搶走,所以對陛下你抱有很深的敵意。”
他驟然蹙了蹙眉,聲音極輕︰“如今想來,與其說是牽扯,不如說是你二人間的秘密,或者說——阿錦的弱點。陛下您此刻的志得意滿,說到底,不過是乘人之危罷了。”
顧琛冷硬的面龐透著一股寒氣,他輕扯了下唇,笑意未達眼底,瞳色幽深而冰冷。
“葉恆之,你該慶幸,你是阿錦的兄長。”
葉重暉垂下眼睫,淡道︰“臣也這樣認為,否則以臣犯下的忤逆之罪,十顆腦袋都不夠砍。不過陛下再恨臣,也殺不得,否則,陛下不就枉做好人了麼。”
枉做好人。
顧琛嗤笑一聲,道:“朕是不是枉做好人,尚未可知,不過某人,確是枉做了惡人。”
言罷,不再看葉重暉莫名的神色,大步踏出院子。
宮里的馬車停在後院側門,他徑自上了馬車,把那個紫檀木錦盒收好,前來迎接聖駕的是莫懷軒,見顧琛神色不悅,知道他在相府受了氣,笑了笑,道:“是葉相?或是葉恆之?”
顧琛闔上眼眸,靠在車璧上,道:“葉恆之說朕趁人之危。”
莫懷軒但笑不語。
“你也覺得朕趁人之危?”
莫懷軒道:“其實,也有幾分道理。前世宋公子在陛下身邊十多年,堅如磐石,多年不曾動搖過心性。而葉家人,用溫情將宋公子化作血肉之軀,陛下您仗著前世的因緣,居心叵測地接近他,撿了個便宜,怎麼不是趁人之危。”
“……”
顧琛冷睨他一眼,道:“悠兒不理你,你見不得朕好,特意給朕添堵來了?”
于是郁悶的,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
莫懷軒攏了攏衣袖,道:“那葉恆之出言不遜,陛下可有教訓他?”
“如何教訓,這一家子殺不得罰不得,還要處處哄著,以免阿離跟朕鬧脾氣,”他咽了口茶水,呵了一聲,“再沒有比朕更窩囊的皇帝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