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默看著林陽陽的眼楮。
她琉璃似的眼球很漂亮，像一片小宇宙, 布滿星辰, 美的像是最頂級的藝術品。
在雲城修理bug的時候，風默對人類的感情已經了解了很多, 他能從微表情大致的分辨出別人散發出來的情感是怎樣的。
他盯著林陽陽的雙眸, 分析著她是出于什麼感情來幫他的。
沒有臉紅，視線沒有閃躲, 沒有局促的小動作，沒有熱烈，也無隱忍……不是愛情。
沒有執著, 沒有痴迷，沒有瘋狂，不是崇拜。
也同樣不是愧疚或同情。
她的眼里只有喜悅, 單純的喜悅, 或許帶了一點點欣慰？
縱使林陽陽經歷過很多殘酷，但她也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她學會了沉默、冷漠、思考，但是太心機的反應她還沒學會，這種喜悅不像是作假。
風默產生了一種淡淡的感動。
對他來說，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太久，他已將她淡忘，但對她來說, 他的死只是幾天前的事情, 所以, 在林陽陽眼里，他還是那個關系親密的戰友吧。
風默對林陽陽的這種觀察，其實只用了不到三秒。
觀察完畢之後，他微笑著問︰
“你為什麼要見我？你不怕鬼嗎？”
林陽陽笑的更燦爛了︰
“但是我不怕你啊！你是我哥的守護者，我們就相當于是親人了。”
風默以為小姑娘把他當戰友來看，沒想到，她脫口而出的是“親人”二字。
這讓風默有些恍惚。
確切的說，風默是有親人的，還不少，他數以萬計的兄弟姐妹們分布在輪回世界的各個角落，或者躺在雲城的小房子里，數都數不過來。
這世界上恐怕沒有誰比他的親人更多了。
但親情，卻是他永遠都不可能感受到的。
真是諷刺。
風默不覺得林陽陽對自己是親情，他其實也分辨不出來什麼是親情什麼是友情，他伸出手，彈了一下林陽陽的腦門，略帶不屑︰
“親人……你在可憐我？不需要。”
“我覺得……”林陽陽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欲言又止。
林越皺眉，疑惑的看著林陽陽，不太明白林陽陽為何瞧了他一眼。
林陽陽迅速收回視線。
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
林陽陽和她帶的兩個新手，現在的任務進行到了收集尸塊的階段，時間也很寶貴，不容浪費。
她拉著風默的袖子就往樓上沖去︰
“風默哥，你幫我收集一下肉塊吧！如果只有我和那兩個隊友的話，時間來不及了。”
上樓之前她丟給哥哥一句︰
“哥，我和風默去三樓，你去二樓，讓那對爺爺奶奶在一樓搜。”
因為英語不好，剛才林陽陽和這對老夫妻交流費了不少功夫，也浪費了不少時間，現在有林越在，溝通就方便多了。
林越“嗯”了一聲，用英語和老夫妻交代了一下，就開始各自搜索起肉塊來。
搜索之前，林越和小泉簡單的說了一句︰
“你們留在這里，保護好自己，有什麼問題就來二樓找我。”
小泉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
見風默和林越就這麼去幫別人的忙了，一直在角落里不吭聲的小姬和小泉，顯得更加不爽。
尤其是，林越居然把他們倆就丟在大廳里，他就不擔心他們會死？
人都走了，大廳里冷冷清清。
光源被其他人拿走了大部分，大廳里只留下了一支略顯昏暗的手電筒。
小姬皺眉，輕聲問︰
“我怎麼覺得林越不是太想保護我們了？我們是不是表現的太差了？要不……咱們改改吧。我努力不哭，你努力不罵人，怎麼樣？”
小泉冷哼︰
“你可拉倒吧……我看改了也沒用，他們就是瞧不上咱們。咱倆死了，他們也不會有太厲害的懲罰，要不然那個姓林的不會扔下我們倆不管。”
“那怎麼辦？咱們倆單獨行動能活的下來嗎？親愛的，咱還是乖乖听話吧……”
小姬的聲音越來越低落。
她剛才還恨風默，但這時候仔細一想，如果她和林越的身份對調，她可能也會覺得帶著一個動不動就昏倒的人很煩。
雖然對風默的行為還是非常反感，但小姬覺得可以理解，也可以忍耐。
可惜，小泉並不這麼認為。
小泉慢慢站了起來︰
“沒他們咱們就會死？不存在的！走，跟我干大事兒去！”
借著手電筒的微光，小姬看到了小泉的表情。
那是一張凶狠的臉，那種狠勁兒，和他弱小的身板完全不相稱。
卻讓小姬皺起了眉頭。
小姬是個心底柔弱的人，她喜歡的男人是能保護自己的那種。
如果小泉真的一無是處，她不會喜歡他。
小泉打架確實不行，但他的前職業是盤古國某知名電競戰隊的教練，他實力不錯，因為愛罵髒話，個人形象太差，加上年紀大了才被解雇的，最後只能去當網絡游戲主播。
他有優點︰大局觀強，擅指揮，靈活多變，能屈能伸，善于扮豬吃虎。
只不過這些優點被埋藏了太久，就連他自己都快遺忘了。
當主播的這幾年，他吃吃喝喝，扮傻充楞娛樂他人，早就放棄了做一個優秀的人。
而現在，小姬覺得，他可能會在刺激之下，重拾一點往日風華？
她有些擔憂，卻又躍躍欲試。
最終她選擇伸出了手，小聲卻堅定的說了句︰
“我听你的。”
……
林陽陽看上去有心事。
最明顯的是，這個搜索尸塊的任務明明分頭行動效率更高，但林陽陽偏要和風默在一個房間里搜，這引起了風默的懷疑。
林陽陽明顯想說什麼，但又不知為何不肯說，表情都顯得有些急切。
他感覺林陽陽快憋不住了，再憋下去可能會憋瘋。
在某個櫃子里翻出一塊肉塊，風默將肉塊放進林陽陽手中的袋子，挑明︰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這里也沒別人。”
見風默早就發現了，林陽陽長長呼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她看了看四周，湊到風默耳邊︰
“風默哥，我一直懷疑我哥喜歡同性，只是他一直在部隊里，把戰友情和愛情混淆了，所以喜歡男人這件事，他自己沒意識到而已。”
憋了半天就因為她懷疑自己親哥的性向？
風默被林陽陽逗笑了︰
“你怎麼這麼肯定？”
林陽陽小聲解釋︰
“我哥從小就不缺女人緣，听我媽說，他在中學的時候就有好幾個女孩纏著他，都挺漂亮的，他一個都沒看上，連手都沒和別人牽過。”
風默滿不在乎，繼續在其他地方翻找肉塊︰
“也許只是他開竅比較晚。”
林陽陽卻搖頭，嚴肅的說︰
“不對……不是那種感覺。他都快三十歲的男人了，開竅再晚也不會對女人完全沒興趣吧？說實話，我挺擔心我哥哥這個的……”
對于林陽陽的擔憂，風默覺得沒那麼重要，正在找尸塊的他，語氣也多了幾分敷衍︰
“擔心他娶不到媳婦？”
林陽陽的嗓音卻帶著一點淡淡的哀愁︰
“不是……我擔心他會錯過真愛，我擔心他沒辦法和心愛的人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輪回世界的規則太殘酷，我怕他臨死之前都感受不到那種特殊的感情。親人有好幾個，朋友可以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愛人，大部分時候只有一個，對吧？”
听到林陽陽意外的認真，風默也有些觸動，收起了自己的敷衍，抬起頭︰
“……嗯，對。”
風默在修理bug的時候看過太多人情冷暖，他發現，愛情可以有很多次，摯愛卻永遠只有一個。
有的人可能一生愛過幾十個人，但在他的心底，也始終會有一個人和別人不一樣。
無論是求而不得，是刻骨銘心，是恨之入骨，是悔不當初，是只如初見……
總之，那個人就是不一樣。
他可能不如別人優秀，不如別人可愛，哪里都很普通，但他就是能牢牢站在一個人的心底，無法撼動。
“愛人”和“情侶”是兩個概念，前者，會匯聚更多的心血。
林陽陽認真地看著風默的眼楮，按住了他的肩膀︰
“所以，風默哥，要是有天我哥突然開竅了，說他喜歡你，你千萬不要傷害他，就算拒絕，也溫柔點。”
風默一怔，繼而笑出了聲︰
“你是不是也對江水寒說過這種話？”
林陽陽沉默了兩秒︰
“……說過。”
“你還懷疑過哪個男人？”
“……我還懷疑鄭鶴，但我聯系不上他。”
風默無奈的笑︰
“你操心太多了，我要是你哥會嫌你煩的。”
說完，風默就繼續到隔壁的房間里找剩下的肉塊了，至于林陽陽的話，他只當是青春期小女生的無聊臆想。
林陽陽默默跟在風默的身後撿尸塊，再沒提過這一茬。
偶爾看向風默，她的眼神會有些復雜，不過她隱藏在了黑暗之中，風默並不能察覺到她的一絲異常。
林陽陽說謊了，她沒懷疑過江水寒和鄭鶴，她只懷疑風默一個人。
因為在風默死後的某一個夜晚，林越說了一句夢話，那句夢話只有兩個字。
就是風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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