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的夜悄無聲息，醫院里因有不可夜間探視的規定，還要分外安靜些。
躺在病床上的甦清綰緩緩睜開眼，眼前是隱隱的一片白。入夜之後的病房里，只有床尾放著一盞微暗的小燈。甦清綰皺一皺眉，身子還是覺得乏。
也不知道春生去了哪里。
她稍微清醒一點之後，總隱約感覺房里似乎還有其他人，于是扭頭看向床邊，模模糊糊竟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二爺？”
只是剛叫出口她就轉回了頭，似是覺得方才的自己有些可笑。甦清綰閉上眼無聲地牽了牽嘴角，笑里透出一絲苦澀。
怎麼可能會是他呢。
她最近累極的時候總是會看見他，之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許是懷孕的緣故，她倒好像平白多了些脆弱的情緒。甦清綰抬手輕輕撫上微微隆起的小腹，她能感覺到孩子是平安的。
幸好……孩子沒事。
孩子是他跟她僅有的最後一點聯系，她不想連這點聯系也失去了……
她突然意識到，這次與他分離之後，恐怕就真的再難見面了。
甦清綰感覺眼角輕輕劃過一絲涼意，她沒有伸手去擦，一個人的時候，總不願再強撐著了。
然而眼淚並沒有落下去，有人用手指溫柔地擦過她的眼角，她身子微僵，耳邊響起熟悉卻已經好久沒再听過的聲音，“是我……”
甦清綰心口一滯，立刻睜開眼扭頭看過去。夜燈昏暗，顧紹霆正坐在床邊，滿眼疼惜地看著她。
竟真的是他……
“二爺……”她楞楞地看著他，不知怎的，眼淚卻好像一下子怎麼也止不住。顧紹霆用手指輕輕摩挲她蒼白的臉頰，又附身過來，撥開她柔軟的額發，在額頭落下一個吻。然後是眼楮，鼻子，最後眷戀地吻在她的唇角。
“是我，清綰……”她如今的樣子，簡直讓他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甦清綰無聲地哭著，她抬手輕輕摟住顧紹霆，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顧紹霆附身緊緊抱著她，輕輕嘆一口氣，溫柔地親親她耳邊的頭發，“你身子尚有些虛弱，這些話我們以後再說……”說完他收緊雙手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甦清綰點點頭，深深靠進他懷里。這一刻，她什麼都不願再去想。她知道他們之間還有太多沒辦法解決的問題，也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永遠都跨不過去。
可是……她真的好想他。
在黎家的時候想他，知道懷了他的孩子的時候想他，這幾日在外面忙著逃走，每日提心吊膽地時候，依舊在想他。
而此刻靠在他懷里，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顧紹霆輕拍著她的背，心也終于落回原處。
幸好她和孩子都沒事。
夜幕低垂，萬籟俱靜，長夜卻頭一次這般溫暖安寧。
廣慈醫院的門口，周斂正有條不紊地安排眾人守在醫院周圍。他和身邊的警衛交代完事情，剛要轉身，便發現遠處慢慢駛來一輛汽車。
周斂眯眼一看車牌，面上不由泛起微妙的笑意。他朝後一個擺手，眾人立刻回到原位守著。
汽車醫院門口停了下來，甦錦楓踏出車門，一抬頭就看到了正站在門口的周斂，他一皺眉，不由停下了腳步，“是你……”
周斂客氣地一笑，聲音不卑不亢，“甦會長。”
甦錦楓掃了一圈醫院周圍的守衛，不由暗暗心驚。竟都是他不認識的人，那他派出去的那些警衛……
周斂冷靜地看著他表情的變化，也不再客套，“甦會長請回吧。”
甦錦楓冷哼一聲，眼底立刻顯出陰霾，“你覺得你攔得住我嗎？”周斂不在意地一笑，“甦會長可以試試。”
他這樣說，甦錦楓反倒不敢出手了。這里好歹是法租界，他雖有些關系，但仍不免有些忌諱。萬一鬧出什麼事來，恐怕不好收場……
正僵持間，對面突然走來幾個巡警，皺著眉沖他們喊，“怎麼回事？你們在做什麼？”
甦錦楓回頭看著朝他們走過來的巡警，表情倒突地明朗了許多。周斂只是靜靜地看著，一貫地面無表情。
幾個巡警走過來還沒開口，甦錦楓便先一步上前問道，“你們可是東區警察署的巡警？”走在最前面的巡警意味不明地撇他一眼，“我們不僅是東區警察署的巡警，我們警察署的方署長也在。”那巡警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身後，其余幾個巡警立刻側身往旁邊一讓。
方澤抬手低咳一聲，在眾目睽睽下背著手往前走了兩步，“你好，我就是東區警察署的方署長。”
甦錦楓臉上笑容更盛，他朝方澤一伸手，“我是靜安商會的甦會長。”方澤斜眼看周斂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便伸手握住了甦錦楓的手，“甦會長好。”
打完招呼方澤看看甦錦楓，又轉身看向周斂，端著氣勢高聲問道，“你們這麼晚了聚在這，是想干什麼？”
甦錦楓看著方澤，指了指身側的廣慈醫院，“甦某想去醫院一趟，方署長可……”只是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方澤打斷了。方澤一臉驚訝地望著甦錦楓，“甦會長還不知道嗎？”
甦錦楓不知他說的是什麼，只好問，“……知道何事？”方澤指了指廣慈醫院，耐心解釋道，“少帥和他未婚妻今日在此養病，醫院謝絕閑雜人等入內。”
甦錦楓一愣，扭頭看了看周斂依舊一臉平靜的表情，像是隱約明白了什麼。他繼續看向方澤，語氣已經不像方才那般親近，“方署長恐怕不知道……我同警察廳的陳廳長是故交。”
“對對，陳廳長……”方澤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這我倒不知道……”甦錦楓臉色剛剛轉好一點，方澤卻抬眼定定地看著他，悠閑地說，“不過我知道，但凡聚眾鬧事者一律要收押監獄，最少也要關個三五日。”
甦錦楓听罷臉色瞬間便冷了，他又看了方澤一眼，低聲道，“甦某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便轉身上車走了。
方澤看著他氣憤離去的背影，回頭一臉笑容地對周斂說，“周副官，怎麼樣？這招不錯吧？”
周斂只一挑眉，也轉身走了。
方澤收了笑，尷尬地低咳兩聲，小聲道，“怎麼連少帥身邊的副官都是這幅冷死人的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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