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姨太淡然一笑,緩緩伸手整理幾番衣領,表情平靜,“周管家,不過是一些陳年往事,何必如此介懷。”
“……陳年往事?”周伯撫在門上的手已隱見青白,他雙眼緊緊盯著門前之人,覺得她簡直可笑至極,“你說的可真輕松啊……”
六姨太靜靜抬眼看他,聲音里不帶一絲情緒,“我今日來,並不是來敘舊的。”她說著上前一步跨上台階就要進門,“听說甦小姐在這,我特意來看看她。”周伯心頭一凜,立刻擋在她身前,“你想干什麼?二少爺才剛走,你竟將主意打到甦小姐身上了嗎?”
六姨太听罷突然輕笑一聲,她扭頭看向周伯,眼底慢慢浮上一絲冷,“時至今日,周管家還以為,這些事都只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嗎?”她冷哼一聲,伸手推開周伯,不緊不慢地往里走去,“那你還真是低估了你們家老爺的狠心。”
周伯緊趕兩步滿臉戒備地跟在她身後,眼看她徑直就要往二樓去時,周伯立刻伸手攔住了她,“甦小姐已經睡了,六姨太有事還是明日再說吧。”
六姨太挑眉一笑,轉身卸了披肩,輕松說道,“也罷,這一路我也累了。”說著她扭頭喚了聲一直跟著她的小丫鬟,“楮紅,去收拾一間客房出來。”小丫鬟立刻忙了起來,六姨太慢悠悠地走到客廳靠坐在沙發上,旁若無人的喝起茶來。
周伯站在她身後,緊緊盯著她,一刻也不敢松懈。直到小丫鬟收拾好房間,扶六姨太進房歇息之後,周伯才稍稍放松神情。他扭頭四下觀察一番,然後用手勢招來守在門口的下人,附在他耳旁說著什麼,下人邊听邊連連點頭。
周伯說完以眼神示意他出去,聲音也壓得極低,“事出緊急,你不要耽擱,立刻啟程去上海。”
那下人表情謹慎地點點頭,隨即悄聲退出去了。
周伯看著漸沉的夜色,深深嘆一口氣,面色不由凝重起來。
來者不善,怕只怕舊事重演……但願一切都還來得及。
清明時節雨水多,這幾日清晨,露深霧重,晨起窗外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瞧不清楚。
甦清綰靜靜地靠在椅背上看書,身旁的小爐上煨著清茶,茶香清透,舒適安寧。看了一會覺得眼楮微澀,甦清綰擱下書,抬手拎起小茶壺正打算倒杯茶。
“小姐!”春生突然沖進門急切地喊了一聲,甦清綰嚇了一跳手一打顫,茶水傾翻倒了一大片在手上。
“小姐你沒事吧!”春生這下卻是又驚又慌了,連忙奔過來,急得淚珠子都在眼眶里打轉。甦清綰捂著手輕輕吸了口涼氣,笑著安撫她,“不礙事的春生,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春生抬起微紅的眼,顯然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小姐,剛才有個丫鬟來說……說六姨太正在樓下等著小姐。二爺這才剛走她就來了,小姐,她一定沒安好心……要不我們不見她了,等二爺回來……”
“你說的是……顧府的那個六姨太?”甦清綰微怔,輕聲確認道。
“正是她。”春生提起她來眉都皺得愈緊。
手上的傷處還在隱隱作痛,甦清綰淡淡一笑,回身望了望窗外。霧氣未散,窗外仍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那便見吧。”甦清綰神色平靜,只是聲音里隱約透出一股子悲涼,“有些事,總是躲不掉的。”
南方的天氣一到春秋,便添潮濕。樓下的客房因常年不住人,一進門總覺著有股寒意襲身。
前方有丫鬟帶路,甦清綰面無表情,只低頭在後面跟著,在她身後的春生則是一臉得緊張。進到屋里時突地飄來一縷茶香,甦清綰腳步微頓,停了一刻才繼續往前走。
“夫人,甦小姐到了。”丫鬟止了步子。甦清綰和春生立即端正地朝前福福身子,“夫人好。”
六姨太端起茶杯,朝甦清綰的方向輕輕瞥了一眼,一面慢慢吹著茶一面客氣地說道,“常听二少爺和老爺說起你,如今可算是見著真人了……”她說著低頭飲了口茶,隔一會又繼續問,“听說你祖籍……是北平的?”
自進得屋里,甦清綰的頭便一直低著。听到六姨太的問話,她靜靜的答,“是。”
“是哪個府上的?可有名諱?”六姨太眼眉低垂,輕揚茶蓋,悠悠說道。
甦清綰沉默。
六姨太也不催,閑閑地掀著茶蓋,表情冷靜淡然,“甦小姐若是忘了……”
“北平西城甦府,甦清綰。”甦清綰的聲音並不大,只是這屋子太靜了,所以她的聲音便顯得尤為清晰。
甦清綰的話音剛落,對面突然傳來丫鬟的一聲驚呼,“夫人!”茶杯落地的聲音清脆響亮,房間里瞬間鴉雀無聲。
過了許久,六姨太若無其事地說,“楮紅,你先帶他們下去,我有些話要單獨同甦小姐聊聊。”
“是。”眾人徐徐退出房間。春生慢慢往甦清綰身邊靠近一步,心都提到嗓子眼。等眾人都走了,六姨太抬頭直直盯著甦清綰,神情復雜地低聲問,“你方才說……你叫什麼?”
甦清綰卻不答。
六姨太按著桌子緩緩起身,聲音徒添一絲局促,“你……你可能抬起頭給我看看?”
甦清綰便抬起頭來。
她們對視良久,相比六姨太的一臉震驚,甦清綰的神色卻顯得平靜許多。
六姨太僵在原地,表情似驚喜又似不敢置信,“你是……綰綰?”
听到這個熟悉的稱呼,甦清綰的表情終是一變。她低頭避開六姨太的視線,聲音里平添幾分苦澀,“多年不見……不想我們竟是在這種情景下重逢。”
甦清綰抬起頭來,微微苦笑,“時過境遷,您大概……早已把我忘了吧。”
【第二卷結尾有幾場重頭戲,所以這章以及後兩章一直是刪刪寫寫,下筆也是慎之又慎,可惜,總歸是寫不出自己想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