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薛蟠身量較寶玉更高些，五官周正，華冠麗服在身，倒也透著幾分貴氣。
並無半點呆相。
也或許是在賈政的跟前，畏懼得很，便收斂了平日里的模樣，好顯得恭正些。
賈政沉著臉引了他們見和 。
這二人素來都喜好美麗的坯子皮囊，此時見了和 的模樣，都是一呆。
直覺這人生得好氣度，明明模樣俊美無害，但又叫人不敢逼視他。
又听見賈政說，此人乃是今科狀元。近來傳得滿城風雨，說是年少便得今上委以重任的人，便是他。
兩人又覺一陣暈眩。
寶玉不愛讀書，薛蟠更是整日里斗雞走馬，沒個正形，身邊常伴著玩兒的，要麼便是京中紈褲，要麼便是那些個風月場里的。
他們哪里這樣近地見過和 這般人！
因而此時不僅未曾覺得煩悶厭憎，反倒還升起了些拜服之情。
兩人便朝著和 躬了躬腰，算作見了禮。
賈政便也就趁機，命人去將給寶玉瞧病的大夫找來。
寶玉忙笑了笑，多嘴問︰“這個哥哥病了麼？”
賈政皺眉︰“沒規矩。該喚‘侍郎’。”
寶玉便忙又改了口，問了句︰“侍郎生得什麼病？”他口吻透著股本能的親近，倒是半點沒有剛見面的生疏。
和 早知曉寶玉的這等脾性，淡淡道︰“心中有疾，睡不安好。”
如此強大的人物，原也有難以入睡的時刻。
寶玉二人瞧著和 ，反倒更覺拉近了一些。總覺從這了不得的人物身上，也尋得了一點同他們無二的地方。
這頭賈政也心底暗暗念叨。
如此年輕，便已有如此成就，若是再有強悍的一顆心，那豈不是妖孽？
這樣倒還顯得正常了許多。
不多時，大夫至。
和 自然是沒有病癥的，那大夫瞧不出毛病來，但又不敢得罪貴人，便隨意開了些安神的藥，和 笑著應了。
賈政有話要同和 說，便先將大夫打走了，遂又將寶玉二人打走了，這才與和 歡喜地一同飲起茶來。
和 有上輩子的閱歷，這輩子的閱歷更是也不淺，兩世加起來，要同賈政聊得賓主皆歡，實在再容易不過。
但和 並未久留，一個時辰後，他便告了辭。
這個時候，劉全也已經歸來了。
一主一僕出了榮國府，待上了轎子，背後都還有不少打量好奇或驚嘆的目光。
“如何了？”
“問過了，有些不大好。”劉全皺著眉道。
“什麼不大好？”和 登時便坐直了︰“可是身子不大好？”
“我問了雪雁，她面上藏不住心思。一說起進府那日，便有些不大痛快。”
和 心底立刻便明了了。
原著中，賈家荒唐，讓表兄妹住在了一處碧紗櫥，只以里外隔斷隔開。
如今雖不至如此荒唐，但想來，為黛玉安排住處，也不至如何上心，恐怕還是隨意安了個地方，先讓黛玉將就著了。黛玉從前過的甚麼日子，如今自然難免委屈。
和 心中便也有氣不順了。
若非在這個時代背景之下，男女大防實在不得輕忽，封建禮教更不容人踐踏，倒是不如他直接代林如海來照顧黛玉了。
“可還有其它不大好的事？”
“說是榮國府又來了個寶姑娘，慣會來事，平日里更討長輩歡心些，在下人間也是個受歡迎的。”說著，劉全笑了笑︰“雪雁還是個孩子心性，連這樣的事也為她家姑娘鳴不平。”
和原著沒甚麼不同。
不過這時賈母對黛玉尚有幾分疼愛的，一些事上倒不會冷落了黛玉去。
只是，和 始終難以想象，黛玉孤身一人，雪雁當不得事，身邊婆子也沒甚用處。更有個寶釵正同齡，在賈府中更吃得開些。黛玉該會覺得何等孤寂？
等賈寶玉同寶釵走得近些，黛玉怕是更要覺得難過。
和 擰了下眉，低聲道︰“那些話，你可同雪雁說了？”
“說了。”
“嗯。”
見和 沉默下來，劉全也不好再說什麼。
轎子往前行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和 突然道︰“雪雁可說了如今林姑娘身邊伺候的人都有誰？”
“說了。”劉全一一道來。
“嗯。”和 又低低地應了聲，閉上眼像是在沉思，手指時不時地敲打在膝頭。
待到轎子停下時，和 已經睜開了眼，而這時，他的眼底清明一片，顯然已經是有了打算。
“明日你送些東西到賈府去。”
“是。”
“先……不回了。”和 頓了頓，道︰“去買些女孩喜歡的玩意兒。”
劉全忙點頭，只是心中忍不住暗暗嘀咕。
那位林姑娘少說也有十來歲了吧？主子莫不是瞧上了人家？
不然，怎的花這樣多的心思在上頭呢？
縱然那位林御史再如何囑咐，主子年紀到底也不大，也不至于真拿了世叔的架子。
轎子臨時掉了個頭，便又朝著街市上去了。
這一逛，卻是兩個時辰也沒能消停。
和 走後，榮國府便難免議起了他。
正當好的年紀，又是個出色人物。
“也不知議親了沒有。”賈母斜斜地靠在榻上，笑著道。
邢夫人、王夫人等陪在下。
此時正巧賈政來見母親。
“沒有。他父母早亡，如今又坐在高位上，誰人有這樣大的頭臉，去給他議親？”賈政道。
賈母听聞後，嘆了一聲︰“父母早亡有些可惜。”
“有甚可惜？”賈政搖頭︰“他出身鈕鈷祿氏，鈕鈷祿乃是大姓，光有此作憑靠，便也比旁人家世高出一些了。”賈政此時正欣賞和 得很，自然開口說的，盡是好話。
賈母點了點頭︰“這樣好的人物，咱家里頭，可惜了，卻沒幾個適齡的姑娘。”
邢夫人性愚，平日里瞧不來臉色，不懂得逢迎，但這會兒卻是听明白了。今日由二老爺相邀上門來的那位公子，是了不得的人物，連老太太都動了同他結親的心思。
邢夫人搶著便道︰“如何沒有適齡的姑娘？迎春不正好呢麼？”
賈母卻是微微合上眼，懶得與她搭話。
王夫人瞧著她的目光，也透著一絲譏諷。
邢夫人有些訕訕，但又有些不大甘心。
迎春不是她所出，但卻是大房的姑娘，她無所出，若是拿迎春當自己女兒，也無不可。王夫人有個女兒在宮里頭，她也該膝下有個女孩兒，入個好人家，還能叫她在王夫人跟前，氣也足些。
見邢夫人張了張口，還欲說話，賈母這才冷聲道︰“說的甚麼胡話？人家乃是官宦家的嫡子，又有大本事。迎春如何配得了？”
拿妾生子去配人家，那不是結親，是結仇。
邢夫人被賈母毫不留情一番訓斥，這便低下了頭，瞧著又木訥極了。
王熙鳳忙在一旁打了圓場，說了幾句話哄賈母開心，還笑著道︰“咱們家不正來了兩個好姑娘麼？”
賈母便也想到了黛玉和寶釵的身上。
但她卻只是笑笑，並不再說話。
除開這頭不說。
賈寶玉自那日見了和 後，之後同府中姐妹說話時，便也難免提起了和 。
閨中女孩，除卻親近的兄弟外，哪里見過外男？這會兒提起來，都只羞紅了臉，沒一人敢往下接話的。
但就算是如此，也借了賈寶玉那張嘴，讓和 的名頭在榮國府中得以擴開來。
誰料，這第二日，便有些禮物送到了榮國府上。
一些是送給賈政的。
另一些，卻是和 借了長輩的名頭，送給黛玉的。
榮國府中這才一驚，知曉林如海原與人家交好呢。其他閨閣女孩兒，早從賈寶玉這里听得了大名，這會兒實在好奇得緊，偏生又不能打听，只整日望著黛玉那方居所，心頭想著，這位了不得的狀元郎，究竟是個甚麼模樣呢。
……
碧紗櫥。
掀起簾籠，鸚哥帶著幾個小丫頭，小丫頭手里都捧著些碩大的盒子，跨進了門來。
“姑娘，這是前頭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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