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𥯨也滿腹狐疑地盯著這兩人的背影,總覺得他們剛才的對話似乎藏有什麼貓膩。
不過還沒容她多想,茱萸已經把她拉到一邊,好奇問︰“雙水,你怎麼會和那位太子爺在一起?”
“噢——我之前入宮的時候,就是被送到太子爺身邊去伺候的,不過……”
陶𥯨原本是想說她現在已經被送到寧壽宮來了,誰料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急急打斷了,而且茱萸關注的重點顯然和她不在一個層面上——
“那他沒有對你做過什麼不好的事吧?”
她緊張兮兮地沖陶𥯨問,結果剛問完又立即自我否認——
“哎,我都差點忘了他是喜歡男人的,那雙水你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才對……”
話到這里,她下意識地停了停,也不給陶𥯨插話的余地,又兀自繼續往下道——
“……你不知道,之前跟你分開之後,我可擔心你了,雖然那位雷神父看起來也不會虧待你,但你畢竟是個女孩子,就這樣孤零零地一個人留在京城,也不知道能不能適應,所以有好幾次,我都想勸班主回京把你一起帶走,後來班主就跟我說,你已經入宮了,我听到這個消息就更加擔心了,因為听他們說,皇宮里的主子可凶了,萬一你在宮里被那些主子虐待的話可怎麼辦……”
雖然茱萸說得一臉憂心忡忡,但陶𥯨的內心卻因此變得格外溫暖起來,因為這世上有一個朋友如此關心自己的安危,這讓她覺得自己也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接下來,她也同樣語氣溫柔地寬慰對方︰
“你不用擔心,我在這里真的很好,你剛才不是也已經仔細瞧過了嗎,沒有人虐待我……”
估計現階段除了那位康熙皇帝,也沒人敢公然虐待她……
“是啊,幸好你沒事……”或許是見她此番反復強調自己在皇宮里過得很好,茱萸也總算是放下心來,“本來我是真的不太願意到皇宮里來唱戲的,听說宮里的主子比外面那些主子可難伺候多了,演好了倒也罷了,萬一演砸了,說不定是要被砍頭的呢……不過班主後來又跟我說,如果我們進宮唱戲的話,說不定能在宮里看到你,這樣就能知道你在宮里過得好不好了,我仔細想想也是,所以就答應來了,沒想到果然在這里看到雙水你了——”
陶𥯨听到這里突然覺得有點好奇︰“剛才差點忘了問,你們班主是怎麼知道我進宮了的?”
難道他當初就認定她之所以要留在京城,是因為想回到太子身邊,所以注定會進宮?!
而听她這樣一問,茱萸並沒有立即答話,反而先行環顧了一下四周,見周圍眾人並沒有特別注意到她們兩人,這才湊到陶𥯨耳邊小小聲道︰
“偷偷跟你說啊——據我所知,我們班主和那位太子爺好像一直都有在通信的……這次回京,也是太子爺話讓他回來的……”
咦?!
陶𥯨當即瞪大了眼楮。原來這兩人之間居然真的有聯系啊?她原先還以為,當初白子涵在江寧對那個曹公子說的話只是騙騙對方的呢……唔,看來這兩人的“個中關系”果然不淺!
正想著,就听茱萸那廂又換了話題︰“對了,我們明兒個就是在這里給皇上和皇太後唱戲,你應該也會來吧?”
陶𥯨本想點頭,但仔細一想,又立馬皺眉︰“你們明兒個不會又是唱什麼京劇或昆曲吧?好茱萸,你也知道我在這方面的欣賞水平有限,要不還是免了吧?”
見她這樣說,茱萸當場被氣笑了,縴指一點她的前額,“雙水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從以前就一直不喜歡听戲,先前在江寧的梨雪園,每次給你找好位置听戲,結果你都浪費了,要麼就是坐那兒直接睡著了,要麼就是中途開溜了,連那位外來的雷神父都比你有興趣……”
陶𥯨沖她吐舌︰“這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們家除了我祖母之外,其他人都不愛听的……”頓一下,調侃似地再補一句,“再說了,你們當初唱的那出游園驚夢,不就是要從夢中驚醒才符合意境嗎?”
“你就嘴貧吧,要是人人都像你這般,那我們戲班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我只是不愛听戲而已,可我沒說我不喜歡戲班和你們啊——那些唱戲用的衣服,我都覺得挺好看的,還有你們唱的一些戲詞,其實我也挺喜歡的,尤其是唱戲的人……比如茱萸美人你,我就最最喜歡了……”
“你啊,總是和別人不一樣,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了——”
茱萸說這話的時候,嘴里雖在嗔怪,但眉眼里卻盈滿了笑意。
陶𥯨也笑,正想繼續說些什麼,就听一個熟悉的男聲突然從身後傳來——
“小桃子,你做人真是不夠厚道,自己躲在這兒撩美人,卻讓我提著食盒滿世界找你……”
光是听這人說話的口氣,陶𥯨即使不用回頭,也知道對方定是米佳慧無疑。
而听到這聲稱呼,茱萸當場愣了愣神,而後一臉詫異地看向陶𥯨︰“他說的‘小桃子’是指雙水你麼?”
陶𥯨听到這話也跟著怔了怔,而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還沒有把真名告訴茱萸︰“噢——因為我的本名就叫陶𥯨,陶淵明的陶,但如果你不習慣,還是可以叫我雙水的,反正我名字里的𥯨就是雙水𥯨……”停了停,又搶在茱萸開口前再添一句,“不過我現今在宮里的名字叫絳桃,是他們幫我取的……”
茱萸聞言眨了眨眼楮,滯了好一會兒方才反問︰“你終于想起你的名字了?”
“嗯……”
“陶、𥯨?”見她承認,茱萸也慢慢地重復了一遍她的這個名字,繼而牽唇笑了起來,“呵——不過倒也是個好名字,跟你的人很合……”
陶𥯨也附和地笑了笑,這才回頭看向米佳慧︰“你怎麼也跑來了?”
“喂,你別想跟我裝傻——”听她這樣一問,後者頓時滿臉怨念地沖她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食盒︰“我來這里自然是要盯著你定時喝藥,不然太子爺他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她此語一出,陶𥯨立刻撇了撇嘴,沒接話,倒是茱萸在一旁听到這話,驚訝地瞪大了眼楮︰“雙水,你病了麼?”
“啊,我只是……”陶𥯨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茱萸已徑自伸手搭上了她的脈搏,緊接著,她的眉頭狠狠一皺,看向陶𥯨的目光也多了一絲訝異︰“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脈象?”
見她這樣說,米佳慧忍不住側頭看了她一眼,好奇問︰“這位姑娘原來也懂醫術嗎?”
“沒錯!”陶𥯨不等茱萸出聲就率先替她做了回答,“茱萸美人可是他們戲班里的專職大夫,其他人每次有哪里不舒服都是來找她的,之前我和雷孝思在江寧受傷的時候,也是她替我們治好的……”
“是嗎?”听出她話里的維護之意,米佳慧條件反射地挑了挑眉,隨即語出感慨,“那這位美人倒是很不簡單……”她一面說一面上下打量著茱萸,語氣明顯透著討好之意︰
“美人名叫茱萸是麼?是不是就是那個‘每逢佳節胖三斤’的茱萸?”
茱萸听到這話 時一怔︰“你說什麼?!”
“喂,你不要亂改詩詞啊——”身為現代人,陶𥯨自然能明白米佳慧這句問話的真正含義,但這不代表作為古人的茱萸也能和她一樣理解,所以陶𥯨很是無語地瞪了米佳慧一眼,跟著又轉過頭來向茱萸解釋,“你不要介意,她其實想說的是‘每逢佳節倍思親,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萸……”
“哎呀,你懂這個意思就好嘛——”米佳慧不等她把話說完就急急接過話茬,“再說,每逢佳節就會有好東西吃,胖個三五斤也很正常,我又沒說錯……”說罷,又斜了一眼此刻正站在一旁呆呆觀摩他們斗嘴的茱萸,忍不住一笑,順帶沖對方曖昧地眨了眨眼︰“美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或許是因為米佳慧這會兒的表情太過有趣,茱萸那廂再度被她逗笑了,而後,她好奇地轉頭看向陶𥯨,悄聲問︰“雙水,這位是你在宮里交到的朋友嗎?你們兩個看起來好像非常要好的樣子,就連說話的方式也有幾分相像……”
“噢,這是——”陶𥯨正想向她解釋自己和米佳慧之間的關系,但話才剛起了個頭,她就听到一連串響亮的咳嗽聲突然從身後不遠處傳來——
這顯然是有人在刻意怒刷自己的存在感!
陶𥯨本能地回過頭,卻在迎面對上兩張異常熟悉的臉龐時,大腦當場空白一片。
因為對方是她完全沒有料到的兩個人,一個是十四阿哥,而另一個則是十阿哥。
這兩人是來做什麼的?!
陶𥯨懵在原地,眼看著那兩人此刻朝她慢慢走近,一時卻不知自己究竟該做出怎樣的回應。
十四阿哥的視線至始至終都集中在陶𥯨臉上,而旁邊那位十阿哥的目光則是在陶𥯨、茱萸和米佳慧三人的臉上來回打轉,不過在看到茱萸的時候,他的神情明顯滯了滯,旋即皺了皺眉,沖茱萸擠出一句︰
“這位姑娘怎麼看起來好像很眼熟的樣子?我們是不是曾在哪里見過?”
這句話稱得上是古今搭訕的專用金句,如果不是因為陶𥯨清楚他們兩人之前的確有見過面,這會兒搞不好會以為十阿哥看上茱萸了。
而听十阿哥這樣一問,茱萸看向他和十四阿哥兩人的目光也跟著明顯閃了閃,隨後她低下頭去,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陶𥯨的衣角,湊到她耳邊輕聲道︰“雙水,這兩位爺不就是上回……”
話還沒說完,就見陶𥯨此刻正拼命朝她眨眼,又立馬會意地噤了聲。
但十四阿哥那邊卻已經听出了幾分端倪,而後看向陶𥯨和茱萸的眼光也跟著突兀一變,下一秒,他已箭步上前,毫無預警地一把捉住了陶𥯨的胳膊,問話的語氣也又疾又狠︰
“該不會……當初那個畫得一臉鬼樣的女子就是你吧?”
他這話听得陶𥯨嘴角狠狠一抽。什麼叫畫得一臉鬼樣?
她張了張嘴,正想硬著頭皮否認,但十四阿哥卻沒給她這個機會,還不等她出聲就直接往下問道︰
“你是去那里做什麼的?”
還能去做什麼,自然是去吃飯啊!
陶𥯨在心里悶悶地腹誹,但嘴上卻答得格外無辜,“因為他們說那家酒樓的菜色很好吃,所以……”
但十四阿哥听到這個回答卻是當場冷笑起來,也不等她說完就再次強行打斷了她的話︰“哼——難道你不清楚那是誰名下的酒樓嗎?”
陶𥯨這次總算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內心的郁悶之情當即更甚︰“那時候奴婢才剛來京城,又怎麼可能知道那家酒樓是誰的?”
雖然她進去之後沒多久就听店小二提到了九九的名號,但總不能讓她因為這一點就立馬起身走人吧?那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嗎?
但可惜,十四阿哥卻不肯相信她只是無心之舉——
“你……還是想過要回他身邊的是不是?”
他說這話的時候,手上的力道也跟著狠狠加重,旁人光是用看得都能看出他究竟用了多大力氣。
陶𥯨的眉心幾乎揪成了一條線,說話也出現了明顯的顫音︰“十四爺,奴婢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放手!”
可是對方卻不肯放,反而還連本加利地更加箍緊了她的胳膊︰“說,是不是?”
“你……放開啊……”陶𥯨疼得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連額頭也頻頻沁出冷汗。
旁邊的三人也看出了不對勁,紛紛上前幫忙阻止,但都被十四阿哥全部甩開了——
“你們走開!”
“十四弟!!”
“雙水……”
“小桃子……”
正當這五人之間拉扯著陷入一團混亂之際,有人過來了。
一個玉白色的身影直接從旁側插到了陶𥯨和十四阿哥中間,然後直接扳開了十四阿哥的手,將陶𥯨擋在了自己身後——
“十四弟剛被解了禁令,莫不是又想重新被關起來吧?”
這個清朗的聲音正是那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不過此時此刻,他的聲線透著明顯的清冷,隱隱的,還夾雜著一絲不容忽視的怒氣。顯然是對十四阿哥的所作所為感到極度不滿。
被他擋在身後的陶𥯨嗅到從這位太子殿下身上傳來的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心里總算是慢慢平靜了許多。
有他在,她一定是安全的……
至少現階段,十四阿哥還是不敢——或者更確切的說,是不會明著跟這位太子殿下當面搶人的。
不過十四阿哥眼下雖然被太子強行甩開,但他的視線卻始終凝在陶𥯨臉上,並不多看太子一眼,跟著,他像是注意到了那位白子涵的存在,微微一挑眉,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再度沖陶𥯨語出驚人︰
“你這些年……不會是一直都跟他們在一起吧?”
他這話問得一語雙關,不僅是陶𥯨和太子,就連站在他旁邊、正緊張兮兮盯著他此刻一舉一動的那位十阿哥似乎也听出了端倪,臉色立馬一變,旋即有些不敢相信地盯著十四阿哥看了好一會兒,又一路循著他的眼光看向陶𥯨和太子,臉上的表情寫滿了不可思議。
陶𥯨沒答話,只是咬唇躲在太子身後,並不與十四阿哥直接對峙。
氣氛明顯變得壓抑起來,但沒有人說話,作為對峙雙方的太子和十四阿哥兩人互相比拼眼神,空氣中火花四濺。
正僵持間,一個湖綠色的身影忽然從前殿方向走來,是陶𥯨熟悉的人——
即是她目前的同房室友,也是跟在孝惠章太後身邊的女官,錦榕。
她似乎是過來傳話的,誰想剛進後殿就瞧見太子和十四阿哥兩人正面對面站在當中的空地上,當著眾人的面無聲對峙,而站在旁邊的陶𥯨等人,包括站在不遠處戲台上的那些人也全都目不轉楮、緊張兮兮地觀望著他們之間的戰況。
見此情景,錦榕微微愣了愣,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麼,恭恭敬敬地上前朝太子行了個禮,率先打斷了兩人之間的無聲交戰——
“奴婢恭請太子爺金安!方才萬歲爺前來寧壽宮,听說太子爺也在這兒,特意遣奴婢來請太子爺過去前殿——”停了停,瞥了一眼此刻正躲在他身後的陶𥯨,滯了滯,又轉過頭去朝站在對門的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繼續話,“還有十爺和十四爺,也請隨奴婢一起過去前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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