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壽宴之後不久,大約過了十日光景,康熙皇帝果然再次前往暢春園。而這次隨駕的阿哥人數只有兩名,即太子和十三阿哥。另外,其他公主格格也不在此行之列,至于後妃也就只有宜妃和將來會被封為密嬪的那位王美人隨行。
鑒于某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在此之前就已事先提醒,陶𥯨這次也在隨行之列,當然,她之前可是費了好些功夫好說歹說才終于成功說服宜妃帶她一起去暢春園的。而九九這次也難得沒有給出反對意見,這讓陶𥯨心里多少有些意外。因為這和他之前表現出的態度完全相悖——
記得太後壽辰那晚,她離開御花園後就直接回了寧壽宮,找到宜妃要求在宮內小住一段時日,九九為此還了好一頓脾氣,最後是宜妃壓下來的,但當晚回去之後的第二天,九九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突然換了一種態度,說陶𥯨要住在宮內也無妨,甚至還派人將她的日用所需品也一並送進宮來,宜妃那廂先是感到詫異,但之後也不知道九九跟她說了什麼,她竟然也跟著同意了。
少了九九的阻撓,陶𥯨終于如願以償地順利得到了隨宜妃前往暢春園的機會。
然而這並非她所猜想的整個逃跑計劃的地點,因為在到達暢春園後沒過幾日,那位康熙皇帝又提出了新的出游計劃,準備率眾巡視永定河,而這一次,就只有兩位皇阿哥隨駕。
出前一晚,有一名看起來頗為臉生的小太監給陶𥯨送來了一身不怎麼起眼的太監服,說是太子爺交代的,要陶𥯨于第二日一早化妝成小太監的模樣,混進出的隊伍中。
陶𥯨有些不明其意,但還是按某人的話照辦了,第二天卯時未到便換上了小太監的衣裳,留下一紙寫有“董鄂隨隊伍外出見見世面,額娘勿念”字樣的書函放在床頭,這才安心出門。
今次的隊伍是辰時才出,而宜妃這幾日每天早上都是辰時左右才起的,陶𥯨相信自己的那名貼身丫鬟芷毓一定不敢輕易去叨擾宜妃的安眠,即便她進門就立刻現了這紙書函,也不會在第一時間趕去通知宜妃。畢竟這也算不上是什麼大事,而只要過了辰時,康熙皇帝的出行隊伍就已經出了,宜妃到時就算想追究也已經來不及了。
陶𥯨一出宜妃所在的殿門就遇到了昨日給她送衣服的那名小太監,後者應該是特地候在那兒等她的,一見她出來就主動上前行禮,說是太子爺的吩咐,跟著又駕輕熟路地將她帶入了出行隊伍中。
雖說今日只是帶兩名阿哥去巡視永定河,但皇帝出行,該有的排場還是有的,光馬車就不下十輛,陶𥯨有幸跟這名喚作樂喜的小太監單獨待在一輛馬車上,據說這也是太子特意安排的。
因為難得出游一趟,盡管明知道此去前景堪憂,但陶𥯨還是非常興高采烈地沿途觀賞風景,加上這一路上只要有事,都有樂喜兢兢業業地為她跑前跑後,所以倒也過得十分輕松愜意。
隊伍自暢春園啟行,當晚駐蹕同苑。這里既沒有客棧,四周也少有民宿,陶𥯨原本還無比擔心這麼一大群人晚上究竟要睡哪兒,但這個問題顯然還輪不到她過多憂慮,因為跟在康熙皇帝身邊的那一眾侍衛大臣早已打點好一切,將當地的一處院落給整個包了下來,還請人先行整理打掃了房間。
根據樂喜打听來的消息,這似乎是京城某位達官貴人名下的一間別苑,三進的院字,雖不算太大,但也足夠眾人居住了。
這間別苑里的各種擺設布局雖不比皇宮,但看起來也相當風雅精致,足可見其主人的品位並不低。
听到康熙下達隊伍駐扎的命令時,天已經擦黑了。
這樣的條件顯然極有利于不被人識破其真正身份,陶𥯨心中暗自慶幸之余,卻又突然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她今晚該宿在哪里?這間別苑的房間僅能供康熙皇帝和兩位皇阿哥,以及幾位隨行重臣單獨住宿,其他人估計都要合宿,她作這樣的太監打扮顯然不可能去麻煩傾城亦或是找其他宮女同宿,不然肯定會立馬暴露身份的,但若真要她委曲求全和一群太監住在一起,她也表示完全接受無能。
不容她多想,小太監樂喜那廂便已將她徑直領到了一處清靜的小院外,還沒等陶𥯨反應過來,迎面便撞上剛從院里出來的傾城。陶𥯨嚇了一跳,正糾結著要不要向對方解釋一下自己的行蹤,傾城那廂就已經先行變了臉色,而後,也不等陶𥯨話,她便轉身重新步入了院中的其中一間房間。
陶𥯨正暗自思索對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今次也一起跟來的消息,就听到從那間房屋里傳來了熟悉的對話聲——
“你真的把她帶來了?”先行開口問話的是傾城,因為震驚外加剛才是跑著進去的關系,她的聲音听起來頗有些氣喘不勻,但語氣卻是異常犀利。
“……”盡管沒能听清楚另一個人給出的回答,但陶𥯨直覺里面的那個人就是太子。
下一秒,傾城又再度追問︰“你真的有把握那樣的做法可行?”
而這次被她詢問的那位對象終于有了反應,聲音正是出自那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之口︰“……總要嘗試一下才知道,不是嗎?”
“可是,你有考慮過萬一失敗了該怎麼辦嗎?”相對于某人的雲淡風輕,傾城的氣勢卻是始終咄咄逼人,且愈演愈烈。“萬一到時候被人現,落了最壞的結局,你要她以後如何自處?”
“……”這一次又沒能听到某位太子殿下的回答,也不知道他這會兒是無言以對還是胸有成竹。
再接著,干脆連傾城的聲音也听不到了,也或許是兩人刻意壓低了嗓音,亦或是雙雙陷入了沉默。
就這樣,陶𥯨帶著滿心好奇隨小太監樂喜在門外候了好一陣子,這才等到那間房間的大門重新打開,太子和傾城兩人一前一後從里面走了出來。
大約是沒料到有人站在外邊,太子當場一愣,正要皺眉,但旋即又立刻認出其中的陶𥯨,轉而一笑,並沖一旁的樂喜招了招手︰
“你先帶她進去休息!其余的等本宮回來再說!”
說完,他便率先大步離開了,傾城略帶擔憂地打量了陶𥯨一眼,勉強沖其彎了彎嘴角,隨即也跟著離開了。
陶𥯨不明白這兩人之間究竟達成了什麼協議,心中想要一探究竟的那股好奇心也因此變得越強烈。
不過還沒等她將想法付諸實踐,她的肚子卻在此刻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一記清晰的“咕嚕嚕”聲讓她當場紅了臉,她這才回想起自己今日好像還沒怎麼吃過東西。
一旁的小太監樂喜見狀強忍著笑,恭敬地朝她行禮︰“還請九……姑娘稍候,奴才馬上就去安排!”
樂喜顯然是知道陶𥯨真正身份的,但怕被有心人听出端倪,所以一時間倒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了,最後只好以姑娘稱呼。
陶𥯨倒是不怎麼計較對方是如何稱呼自己的,反正都只是個代號。
樂喜將陶𥯨送進太子剛才所待的那間屋內,自己便立刻抽身離開了。
只剩下陶𥯨一人待在房間里好奇地四處打量。
這個房間分為里外兩間,以一道珠簾相隔,當中的各種擺設雖然數量不多,但質料都極其考究,布局也雅致,估計是原主人家的老爺或少爺所用的書房,因為外間設有約佔一整面牆的書架,架子里擺滿了書。
陶𥯨大致掃了一遍擺在架上的所有書目,現大多都是裝幀精致的線裝本,內容也幾乎都是各類四書五經、國學史冊以及各種古籍字典,完全沒有她喜歡的笑話集或是傳記野史,當然,也沒有春宮。
就這樣無聊地待了一會兒,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陶𥯨起初一驚,生怕是有什麼人來找太子殿下,心中各種忐忑,畢竟她現在身份特殊,所處的這個地點也特殊,萬一被其他人現,她估計得吃不了兜著走,但下一秒,她又猛地回想起剛才樂喜離去前說過要為她準備晚膳的話,或許這會兒是樂喜為她送飯菜來了也說不定。
這樣一想,陶𥯨大著膽子走到門邊,將房門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條縫——果然,站在外面的那人手中正拎著一個食盒,看樣子是來給她送飯的,只是這個來送飯的人並不是小太監樂喜,而是賈應選。
陶𥯨當即有些怔愣,但賈應選卻在看到她開門的一瞬間便恭敬地朝她行了禮,並將手中的食盒遞到後者手中——
“這是太子爺吩咐奴才送來的,太子爺還交代奴才給九……九格格傳句話,太子爺今日要陪皇上和幾位大臣一起用膳,會回來得晚一些,格格若是無聊可待在房間里看會書或是在這間院里四處逛逛,太子爺之前已經特地遣散了其他人,不會有人闖進來的……”
陶𥯨下意識地點點頭,心中也無比感動某人此番能考慮得如此周到。
見話已帶到,賈應選那廂也立刻告辭離開了,估計是趕著去給某人回話了。
陶𥯨關上房門,將食盒里的飯菜一一擺到桌上。菜色還算豐盛,三菜一湯,至少對陶𥯨個人而言已經足夠了,雖然稱不上特別精致,但遠比想象中的可口,甚至還準備了她最喜歡吃的糖年糕作為飯後點心。
用完晚膳,外面已是月上柳梢,小太監樂喜再度適時出現,為陶𥯨送來了洗臉的熱水,並收走了剛才的食盒。
陶𥯨躲在房里兀自看了一會兒書,見某人依舊沒有回來的跡象,便大著膽子走出房間,在院子里四處閑逛。
先前進來時光顧著遮掩自己的身份,沒現這間院子的角落里竟然也有種著幾株桃樹,只可惜如今正是十冬臘月的天,那上面早已沒了桃花桃葉,只有光禿禿的幾根樹枝在冷風中一展蕭條景象。
陶𥯨站在桃樹下仰望著這幕淒涼畫面,腦海中卻沒來由地憶起有一日在御花園里,她曾在其中一棵桃樹的樹干上刻下自己名字的情景。待回過神,她現自己已不知何時從地上撿起了一枚石子,也重復著當日之舉在眼前的這棵樹干上刻起了自己的名字。
才刻完“陶𥯨”兩字,一只大手卻驀地從她身後伸出,順勢接過了她手里的那枚石子,在她的名字旁也跟著刻上了另一個名字,胤 。
即使沒有回頭,陶𥯨也立刻意識到某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已經回來了,而且就站在她身邊。她微微一滯,隨即頭也不抬地又再次從對方手里拿回了那枚石子,畫了一把三角形狀的愛之傘豎在兩個名字之間。
某人當即有些不解︰“這是何意?”
陶𥯨聞聲抬起頭,微笑著轉向對方︰“這個圖案叫□□之傘,寫在傘下的名字代表相愛的兩個人,一邊是我,另一邊是你,兩人共撐一把傘,象征著兩人以後會永遠在一起,從此風雨同行,同舟共濟……”
頓了頓,她又在對方略帶詫異的眼色中笑著添上一句,“據說,寫在愛之傘之下,被它保佑著的兩個人,是絕對不會被輕易分開的……”
听到這話,那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頓時一掃適才的錯愕,牽唇柔柔笑了起來,笑容雖淺,卻不失迷人,還有幾分蠱惑。
他很自然地伸手從後方輕輕環住了陶𥯨的腰,將她帶到自己懷里,他的下巴正好擱在她的頭頂,她能听到他帶笑的嗓音從頭頂幽幽傳來——
“這些東西你都是打哪里听來的?怎麼我從來都沒有听說過?”
陶𥯨沒有立即答話,因為縈繞在她鼻尖的那股熟悉的龍涎香讓她一時間莫名失了理智,與此同時,還伴有一抹好聞的清酒香。
某人等了許久也不見她開口答話,當即再度出聲調侃︰“怎麼,這個不能和人說麼?”
“不,不是的……”陶𥯨被他這樣一問,方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正要答腔,誰料卻在下一秒從某人抱著她的縫隙中無意間瞟見一個女子的窈窕身影正從院門方向走來。
她整個人頓時一僵,下意識地從某人身下掙脫出來,並迅往旁邊跳開一大步。
她直覺此刻的來人並非這位太子殿下身邊的心腹,因為樂喜之前跟她提過,太子這次出門,身邊並沒有帶隨行宮女,所以現在突然冒出這樣一名女子,還是小心避嫌為好!
“你這是……”那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顯然沒想到陶𥯨會在這個時候不解風情地掙脫自己的懷抱,臉色立刻沉了幾分,但還沒等他把話問完,就見陶𥯨一直朝他猛使眼色,並朝院門方向努了努嘴。
太子愣了愣,隨即循著她的目光往院門處看去,待現那名此刻正從外面裊裊而入的女子時,他先是一愣,繼而臉色便整個暗沉了下來。
見狀,陶𥯨愈證明了自己方才的一番猜測,這名女子並非太子的人。
幸好她剛才躲得快,否則萬一被那女子瞧見大清皇太子居然和一個太監華麗麗地抱在一起,天知道會傳出什麼樣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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