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淮看著葉楚，她雖閉著眼楮, 神情卻是那樣堅定。
仿佛她做了很久的決定, 才在今日說出了這一句話。
他怔住了, 看著她的臉，唇角抿成直線, 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麼。
這時，葉楚已經重新睜開了眼, 方才那些思緒散去，她又恢復成了那個向來鎮定, 遇事沉著的人。
葉楚自然不會把那些所思所想告訴他，她藏起自己。
她直視著6淮的眼楮, 只問︰“這樣的誠意, 夠嗎？”
6淮沒有回答, 反倒回了一句︰“我也會給你同樣的承諾。”
6淮神色微動，卻依舊表現得淡然, 眼神倒是透露了他心底的情緒。
他絕不會對她食言。
那個話題過于沉重, 兩人極有默契，同時低下頭去, 默不作聲地喝茶，好似將這一頁翻了過去。
這時，6淮才問起先前那個問題︰“你是從何得知那些消息的？”
葉楚面不改色地撒了謊︰“我做了一些夢。”
“6淮。”葉楚開口道，“你還記得耶松船廠的那場事故嗎？”
6淮眸光一暗︰“記得。”
那一天, 葉楚被沈九請到恆興茶社, 然後6淮送她回了家。
在路上, 葉楚提到耶松船廠的事故時，覺6淮的表情不對。回去後，那個聲音告訴她，此事是莫清寒所為。
從那時候開始，葉楚才起了向6淮投誠的念頭。
葉楚無法把前世的事情和那個聲音告訴6淮，她只能說自己做夢才預見那些事情。
“我做了一些奇怪的夢境，先前沒覺得有什麼，但是後來，那些夢逐漸成為了現實。”
“第一次開始靈驗的時候，就是那艘船出事的時候。”
“那時，我和你認識不久。若是我直接把事實真相告訴你，定會被認為是胡言亂語。”
6淮很快明白︰“所以，你才選擇用匿名好心人的身份給我送信？”
葉楚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有能力將一件事的危險降到最低。等到那些事都生後，你就會清楚我的話全是真的。”
6淮忽的一笑︰“這麼信我？”
葉楚笑了笑︰“那是自然。”
剛重生回來時，兩人並不相熟，葉楚並不能貿然行事，她會盡量避免和6淮的踫面。
但是，她確定莫清寒已經出現，若是繼續低調下去，6淮就會遇到危險。
她不會令他身陷險境。
葉楚接著說道︰“夢境告訴了我很多事情，但是現在，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
“我雖知道一些未來之事，但這種軌跡並不確切。”葉楚必須告訴6淮。
因為今生有許多事情生了變化，如聲音所言，會有很多變故。她不能保證自己的預測全然正確。
但她知道，只要他們彼此信任，就能渡過難關。
“剩下的，只能靠我們自己去做了。”
在葉楚講的過程中，6淮已經想了很多。她既然如此誠心，他也不能對她隱瞞。
6淮沉聲道︰“葉楚，我懷疑大部分事情都是一個人的手筆。”
葉楚微微一愣，裝作適才知道的樣子︰“是嗎？”
6淮繼續說︰“這個人隱藏得很好，我和他交過幾次手，但都沒有現他的身份。”
葉楚明白得很，6淮口中的這個人當然是莫清寒。
葉楚的聲音響起︰“6淮，我曾經夢到過葉家敗落，也夢到過6督軍的身亡……”
6淮頓了一下，看向葉楚。
葉楚說︰“這些事情全都是一個人所為。”
葉楚凝視著6淮的眼楮，把這件事告訴了他︰“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她終于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他叫莫清寒。”
6淮怔了幾秒，這是他頭一回听到這個名字。他在記憶中搜索，卻無法找到關于莫清寒的半點信息。
他只能問葉楚︰“你還知道些什麼？”
葉楚搖了搖頭︰“莫清寒這個人行蹤詭秘，又極為善變。若是喬裝易容來到上海，我們定認不出來。”
6淮︰“也就是說，在上海突然出現，又行事作風古怪的陌生人，都需要警惕。”
葉楚點頭︰“是。”
她不知道莫清寒什麼時候會來，也不知道他會用什麼身份出現。但是，只要是人，就會有破綻。
他們兩人必定要找到這個隱患。
話講到這里，已經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葉楚可以慢慢告訴6淮。
葉楚喝了幾口茶，潤了潤喉嚨，方才口干得很，現在好多了。
6淮轉頭看了看窗外，覺天色已晚。他們從下午聊到了晚上，甚至還有許多話沒有講完。
6淮看向葉楚︰“天色已經不早了，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用個晚飯？”
葉楚一怔。
“之後會生的事情，共同去面對就好。”6淮說，“現在，我們要面對的……”
“好像只有一頓晚餐。”
葉楚忽的笑了，6淮看出氣氛的沉重，就及時岔開了話題，不讓她再多想，沉溺于情緒當中。
葉楚說︰“好，你想去哪里用晚餐？”
6淮︰“明德樓。”
他們走出了恆興茶社，6淮的車停在外面。天一黑，茶社門口就顯得冷清了起來。
她坐著他的車，去了明德樓。
明德樓是一家新開的餐館，主打甦菜，口味清淡。葉楚胃口不大，點的也不多。
本該是正餐，但是兩人卻沒吃多少。吃飯期間，他們沒有提到半句之前的事情。
好像是最普通不過的聊天了，氛圍很好。
吃完飯後，6淮把葉楚送回了葉公館。
他們已經達成了默契，以後雖會時常見面，也要將這種合作關系保密。
只要他們二人知曉便可。
莫清寒針對6淮，若是葉楚和6淮走近，她會被他盯上。
6淮和葉楚會刻意保持一些距離，但難免會靠近彼此。若是旁人誤會了些什麼……那就日後再想吧。
待葉楚回到葉公館的時候，夜色愈深了。她向家人報了平安之後，便回了房間。
今天的會面結束了，葉楚自然是成功和6淮達成了合作。
但葉楚此刻想的卻是別的，她今日向他許下的那個承諾不是作假。
上輩子，那次在南京附近的廟里，就生過一件事。
……
那時，葉楚和6淮趕回南京的時候，途經一座廟，走了進去。
葉楚和6淮在廟里都許了願望，他們都不知道對方的心願。
葉楚的表壞了，6淮將他母親的那塊懷表借給了她。
他們本就有事要回到南京，只是因為天空落雨，才稍作停歇。
給了香火錢後，兩人不準備多留，原本想要離開了。
葉楚和6淮往廟外走去，尚未踏出大殿的門，便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身後誦經聲漸小，兩人很快對視一眼，廟里似乎有古怪。
6淮的手摸到腰間，他的動作雖然極快，卻還沒有拔出槍。
這時，來人已經知道他們現了他的存在，一聲槍響之下，驚破了四處響著的梵音。
殺意四現！
一顆子彈朝著6淮飛了過來！
葉楚听到了槍聲，她沒有多想，下意識就攔在了他面前。
子彈沖力很強，葉楚的身體猛地一晃，劇烈的疼痛傳來，仿佛錐心刺骨。
6淮只覺懷中那人身體一軟，無力地倒了下來。他伸手接住她的身子，溫熱血液流到他手上。
那塊懷表替她擋了一下，子彈射到了肺部。
6淮的眼中閃過厲色，朝著那個方向，扣動扳機。
待到那人開第二槍之前，就將他一槍斃命。
6淮渾身怒氣上涌，環抱起葉楚，朝著廟外跑去。雨水漸大，她胸前衣襟染血，意識已緩緩不清晰了。
6淮抱緊了她的身子，將她放在車上。他立即動了汽車，往最近的醫院開過去。
四周的聲音逐漸沉寂下去。
兩人在廟中，警惕心便松了，沒有多加防備，就遇到了禍事。
誰會料到，本是佛門清淨之地，卻又成了殺人的修羅場。
葉楚後來昏迷了，接下來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她只記得四處那樣寂靜，耳邊隱約有6淮的聲音在響。
他急切又緊張，一遍又一遍，在她旁邊講著。
“堅持住，不要睡過去。”
葉楚只曉得昏迷了幾天後，再醒過來時，現自己在一家南京的醫院里。
睜開眼楮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6淮。
她的回憶到此戛然而止，因為她當時沒有醒來，所以缺失了中間的記憶。
……
其實，那日，在葉楚昏迷之後，還生了許多事。
車子用最快的度到了醫院，6淮抱著她往里跑。
醫院大堂里人來人往，只看見一個男人了瘋似的穿梭在人群。
天下著大雨，葉楚又在昏迷，她的身體冷透了。6淮覺得她仿佛怎麼都暖不起來，愈慌亂。
葉楚被推進了手術室做搶救。
6淮被攔在了手術室外面，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待著消息。
他雙眼紅，思緒也亂得很。
和葉楚相處了將近五年，他早就逐漸明白了自己對她的感情。
他從來沒有說過，她也沒有。
但是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他無法離了她獨活。
她也是。
如果這一次，她……6淮完全不能想象之後的生活。
6淮在手術室外等了很久，終于等到醫生出來。
醫生說，子彈傷到了肺部，但是送得太晚，拖延了時間。
如果她不能在三天內醒過來，就會永遠睡下去，或者死亡。
6淮進了病房，他關了門，把外界那些喧鬧的聲響全都關在外面。
窗外仍然下著大雨，病房卻很安靜，這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6淮行至病床前，葉楚的眼楮緊閉著，她的臉蒼白沒有血色。
胸前那塊懷表已被打壞，表盤徹底碎了，先前那些記憶的痕跡，仿佛也蕩然無存了。
6淮沒有遲疑，他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他只感覺到手心之下，是冰冷的觸感。
葉楚向來要強，許多情緒總是隱藏在心底，不想讓他看清。
6淮一直清楚葉楚的想法，她不想成為對他毫無助力卻又需要他保護的那種人。
從她的話語中，6淮能听出，她覺得自己這幾年里並不能幫到他什麼，反倒是過分依賴他。
從一開始，她選擇了投靠他，就意味著他們站在了不平等的地位。
葉楚想要擁有足夠的能力，去打敗他們的敵人。
但是，在葉楚沒有強大到與他並肩而立之時，她不能提到愛這個字。
他們身上有合約束縛，又有著仇恨，若是能脫離這些，或許他們才能用另一種方式面對彼此。
她不會告訴他，她真正的想法。
她比他更為隱忍。
她可以為了他去死，但是她卻絕口不提自己的情感。
……
6淮看見葉楚昏迷的樣子，心猛地疼起來，她仿佛對外界的一切都無所察覺了。
他記起了醫生的話，如果幾天後，她不能醒過來，可能就再也無法醒過來了。
但是，6淮有許多話沒有告訴她。
雖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听，但只要她能醒來，他一定會找機會同她說。
6淮俯下身去，凝視著那張熟悉的臉。
6淮溫熱的氣息緊貼葉楚冰冷的皮膚。
離著她的嘴唇僅僅一寸的距離時，又生生停了下來。
6淮眸色暗下來，合約中有一條，除了必要的身體接觸，夫妻兩人私下不能有親密舉動。
6淮的手指輕輕掠過她的嘴唇，柔軟的觸感留在了他的指尖。
他腦子忽的一空。
讓那些條約都見鬼去吧。
反正，他不想再放開她的手了。
窗外下著傾盆大雨，雨水瘋狂地掉落，看上去不會停歇。
但風聲和雨聲都被關在了窗子外，只能在外面喧囂肆虐。
在葉楚尚未清醒的時刻。
6淮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也封住了那些隱忍克制的情感。
他怕她死，怕得要命。
即便她死了。
若有來生，他也絕不會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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