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府, 這個時候氣氛並不太好, 正院前廳。
“你的意思是, 楚秀是你的女兒？”
大廳里, 雲瑤脫口而出帶著驚訝和意外。
雲戰悶著頭沒多大反應, 這也說明了, 他對這個事情並沒有什麼意外, 反而, 嘴角的弧度怎麼看都像是嘲諷。
下方，老態龍鐘的身影雙手放在膝蓋上, 銳利的眼投向雲瑤，悠爾一笑︰“你在質問本王？還是懷疑本王？”
雲瑤下意識想要反駁。
雲戰出聲道︰“孩子只是好奇，王爺難不成都要計較？”
“呵。”老戰王動了動手指, 看向雲戰，“本王向來就是這個脾氣, 怎麼會跟一個黃毛丫頭計較，只不過，爵爺平日也該找點時間多管管孩子了，讓她明白, 初生牛犢不怕虎是好事, 可絕對跟囂張是兩碼事。”說完看向雲瑤絕對的譏諷。
雲瑤眼底生冷, 一旁的李氏擦了擦眼淚︰“老身讓王爺失望了，一直以來都藏著這個事, 不敢把這個事情說出來, 委屈秀兒跟在老身身邊伺候, 本想著，侯爵府畢竟是自己家，也不能虧待了她，哪成想…”
老戰王看著李氏听她說，嘴角明顯有點顫抖。
李氏繼續哭訴︰“老身愧對王爺信任，當年，王爺將小郡主交給老身照看，不曾想…不曾想…”
“她可好些了？”老戰王語氣明顯溫柔了很多。
李氏也不敢正眼看對方︰“多虧了王爺，這仁壽堂的大夫醫術的確精湛，這已經三天了，秀兒的身子有了明顯好轉。”
“暫且不要通知她，讓她專心休息，雅兒呢？”老戰王再次問道。
這兩個人，旁若無人的交談起來，將這里當成了自己家就算了，別人都成了空氣。
雲瑤袖子低下的手已經握成拳頭，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在這會兒也聯系上了。
她說李氏這個老婆子怎麼能把北楚仁壽堂的大夫請來，原來是有這麼大一座靠山，只不過，替對方撫養孩子？真笑死人了，恐怕跟對方有一腿還差不多，看看那老王爺，一雙眼楮都恨不得貼在她臉上。
雲戰冷眼旁觀，只當所有話都沒有听到。
“現在爵爺既然都知道了前因後果，那本王的郡主，又怎麼能在你侯爵府為妾。”老戰王銳利的眼楮突然看向雲戰沉聲道。
雲瑤率先開口︰“王爺可能弄錯了，楚秀不過是侯爵府一個奴婢，並不是妾。”
“住口。”老戰王生怒，一拍扶手喝道。
“太子到。”
突然一聲遙唱傳進來，打斷了屋中劍拔弩張，幾個人同時抬頭看向大廳外，雲瑤目光一時間恢復了柔和，嘴角輕揚。
凌君胤的身影逆光而來，身後跟著一個歡脫的凌少霈，人還沒有進大廳︰“哎呦，這侯爵府怎麼這麼熱鬧，本王不知道來的巧不巧。”
雲瑤看了眼凌少霈，第一次覺得這個家伙沒那麼討厭了。
凌少霈過凌君胤進了客廳，直接沖向雲瑤︰“奴婢來遲了，給主子請安。”兩只袖子混鬧的甩了甩，單膝跪下。
雲瑤趕忙移開身子，後面跟上來的凌君胤毫不客氣對著他踹了一腳。
“哎呦。”凌少霈沖了出去倒地。
凌君胤冷眼瞪過去，讓凌少霈瞬間安靜，爬起來縮著身子直揉屁股不敢再出聲。
雲瑤本來擁堵的心情總算是好了點，看向凌君胤。
對方給了她一記安撫的眼神看向正位的老戰王︰“父皇得知老戰王進京，特讓本宮前來接待，真沒想到，一別多年，老王爺還是如此神采奕奕。”
“哈哈哈，想當初見你的時候，你也就才一丁點大，這轉眼…”聲音頓了下眯眼，接著才道，“本王老了，太子卻要讓本王刮目相看了。”
“客氣。”凌君胤也沒謙虛。
老戰王嘴角抽搐幾下，移開視線︰“怎麼？爵爺這是什麼意思，本王這才剛進府太子就到了。”
“老戰王有所不知，這小女與太子是有婚約在身的，並非本官要做什麼。”雲戰抬頭不卑不吭的淡淡說道。
老戰王自然知道這一茬，回頭又看了眼凌君胤帶著詢問。
凌君胤無視他的目光後退一步坐在椅子上︰“這老戰王進京，父皇與本宮又怎麼能坐視不理，不過，老戰王卻來了侯爵府讓本宮是有點不能理解，不知道，是為何事？”
“哼。”老戰王哼了聲重新看向李氏。
李氏低了低頭︰“太子有所不知，老身當年與老戰王有過口頭之約，將他一名外室所出的郡主留在膝下撫養，老戰王這是來接人了。”
“郡主？又是誰？”凌君胤挑眉不解道。
李氏扯了扯嘴角︰“說來慚愧，正是當年老身身邊的楚秀，也是如今侯爵府的姨娘。”
“祖母又錯了。”雲瑤已經在椅子上坐下，抬頭看過去，“楚秀當年雖然確實為父親所收，可是都知道，是她自己說的，為奴為婢不求名分，所以，到現在她都只還是侯爵府的奴婢。”
“雲戰。”老戰王听了怒火中燒吼道。
雲戰無所畏懼，看向老戰王心里只有惡心，這兩個人還真是不要臉，當年坐下苟且之事，他為了雲家和睦咽下苦痛，最後更是眼不見心不煩離開了申洲，有心彼此安好可是他們偏不。
“老王爺這是做何？”凌君胤淡淡出聲，“既然楚秀為老王爺之女，那便是戰王府的郡主，老王爺自可帶她離去，本來就與侯爵府沒多大的瓜葛。”
“帶走？太子莫不是不知道，本王那女兒嫁給這沒心肝的男人已經十年…”
“錯。”雲瑤再次出聲打斷，冷冷道，“老王爺搞清楚，你的女兒可不是嫁，她連妾都不算哪來的三媒六聘。”
“你住口。”李氏喝道，“真是毫無規矩，也不看看這里什麼地方都是什麼人，哪有你說話的份。”
“祖母，這里是侯爵府，是瑤兒的家，當家做主的是我父親侯爵大人，怎麼就沒有我這半個主子說話的份？難不成，現在誰進了我侯爵府，我雲瑤和父親都要三叩九拜卑微臣服？”一字一頓的譏諷。
李氏一張臉都黑了，坐在椅子上的老戰王更是滿臉譏笑︰“這就是未來太子妃，果真讓本王大開眼界。”
“好說。”雲瑤挑眉無所畏懼。
老戰王皮笑肉不笑︰“不知所謂的東西，侯爵府養出來的也不過如此。”
“老王爺還是要小心說話。”凌君胤臉色驟然生變，看向對面的人冷漠道，“奉勸老王爺一句，本宮最討厭的，便是有人對瑤兒說三道四。”
老戰王布滿皺紋的臉一陣抽搐，可面對凌君胤他確實忌憚三分，一轉頭︰“雲戰，本王今日來也不跟你拐彎抹角，本王的目的很明確，本王的女兒絕對沒有與人為妾的道理，你擇日將楚秀娶為填房。”
“做夢。”雲瑤怒吼。
李氏抬頭銳利看過來︰“那也不是你說的算。”
“難不成是你說的算？”若不是還顧及最後的體面，雲瑤真想沖上去撕了李氏，“我娘尸骨未寒，你就想讓他那個不要臉的女兒替代了我娘？李氏，我一直以來敬你為長，處處禮讓，你卻真以為我雲瑤好欺負，以為侯爵府好欺負，養女？你真把別人當傻子嗎？呵，你還真是有能耐，給王爺把女兒養大，更是待如親女，你覺得我信嗎？”
“你什麼意思？”李氏黑著臉質問。
雲瑤譏諷一笑︰“什麼意思你心里不清楚嗎？”
“你…”李氏見雲瑤眼里明顯的嘲諷怒火上頭，接著喊道，“反了反了，雲戰，你們還真是好樣的，這是什麼眼神？她這是什麼眼神？陰陽怪氣的給誰看，有話直說，老身行的正坐得端，難不成還要受你們的羞辱。”
“太子，難不成本王到了這漢東，還要被一個半大的娃娃羞辱，你們漢東不是故意的吧？”老戰王眯著眼冷冷質問。
凌君胤摳著扶手不曾言語，與他對視也並不躲閃。
凌少霈咽了咽口水，雲瑤這種氣勢還是第一次見。
突然的吆喝︰“我說半天找不到太子了，感情是到了侯爵府，不過，能在這里見到老戰王還真是意外呢。”
老戰王听到熟悉的聲音也驚訝了一下，轉頭看過去。
容華白衣儒雅，長羽冠高束，順著日頭由遠及近，很快到了大廳，對著所有人都不失禮數的拱了拱手。
轉頭看向老戰王淡笑︰“容華見過王爺。”
“哼。”老戰王鼻孔朝天出了口氣，不過到沒有繼續作。
容華目光落向李氏的方向︰“李氏，好久不見。”
“你是？”李氏皺眉，她認識面前這位俊才嗎？看著那張臉失神似乎有點熟悉。
容華愉悅大笑，一甩袖子︰“這麼多年不見，不認識也是正常的，不過，你老的還真是快，轉眼都成這樣了。”說完明顯帶著嫌棄。
李氏臉皮一陣抽搐，這人怎麼如此討厭，看著人模狗樣不說人話。
“李慧蘭，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容華再次問道。
對方喚的不再是李氏而是李慧蘭，李氏的表情明顯閃過震驚，抬手指著容華皺眉思索。
老戰王一拍扶手︰“鬧夠了沒有，你能不能不要陰魂不散？”
“我有嗎？”容華似笑非笑看向他，面上都是認真，“這純屬巧合，我又怎麼知道會在漢東都能踫到王爺，我來了都有好幾天了。”
“容…容華。”李氏突然喃喃道。
容華一臉欣喜回過頭︰“呀，你終于想起來了。”
李氏倒吸口冷氣人都開始哆嗦了︰“你…你怎麼…”
“怎麼如此年輕？風華並茂？偏偏俊朗？君子如玉？”容華笑眯了眼，雖然是反問，照樣將自己從頭到腳夸贊了一遍，接著嘆息，“真是萬分慶幸，當年懸崖勒馬毀了婚約，不然，我現在就要面對…”又把李氏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意思不言而喻。
李氏差點一口氣憋死過去，瞪大了眼楮身子都在抖。
容華拍了拍手撇嘴︰“你們究竟在說什麼？”
“說你們老戰王的遺珠。”凌君胤清冷道。
容華轉頭看向老戰王︰“你還有遺珠？王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戰王孤軍在外奮戰，家中妻兒可都是勞您照看，你這一轉身到了漢東還多出來個遺珠，這要是傳到邊城，不知道戰王作何感想。”
“你閉嘴。”老戰王警告性的看向容華。
容華抿了抿嘴角︰“不說就不說。”
雲瑤已經靠到了凌君胤身邊，分不清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局面了︰“君胤，怎麼回事？”
這個容華看著也就跟凌君胤同歲，怎麼跟老戰王還有李氏…
凌君胤低下眼楮輕聲道︰“不急，等這件事解決了，我跟你慢慢說。”
雲瑤看了眼凌君胤眼中好奇不減，凌君胤對著她悠爾一笑，看向對面的老戰王只剩冷冽︰“老戰王這次的目的，便是想要讓當年托付給李氏的女兒認祖歸宗，既然如此，侯爵大人也不打算攔著，更沒有那個意思讓楚秀做了填房，不然，你便將她帶回北楚就是。”
“不可以。”李氏果斷阻攔。
雲瑤眯眼看向李氏冷笑，雲戰看向她的眼里只有厭惡。
李氏咬了咬牙︰“秀兒替侯爵府辛苦十年，還孕有一女，即便郡主身份尊貴，可讓她就這麼不明不白的離開侯爵府，以後怎麼辦？一旦這件事昭告天下，你讓她怎麼見人，我們雅兒將來還如何嫁人？”
話落，目光哀痛的看向椅子上的老戰王。
老戰王與她目光接觸閃過一抹痛惜，看向凌君胤︰“本王既然來了，也不介意進宮一趟的，依本王來看，這些事情跟凌帝商量才是最合適。”
凌君胤面色一沉，凌少霈老早就察覺到不對勁的□□味，人都已經縮到拐角了。
容華聳了聳肩，看向李氏目光也冷了很多︰“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說完嗤笑一聲又看向老戰王，“你也一樣，到如今還是看不透是是非非。”
“與你何干？”老戰王不悅的反駁道。
容華扯了扯嘴角︰“當然與我無關，我也懶得摻和你們之間是是非非，不過，這個所謂的郡主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哈哈哈哈。”
最後的笑聲絕對是忍俊不禁，他沒別的意思，但是讓老戰王和李氏表情都難看之極，總覺得這笑聲是在嘲諷。
海棠苑，有人急匆匆進了門。
屋子里，楚秀瘦的皮包骨頭臉色蠟黃，眼楮里也沒有了□□，听到進來人的匯報翻身坐起來︰“你說什麼？”
“娘，這老戰王是誰？”雲筱雅自然還不知道這其中的秘密。
楚秀沒有解釋，先是笑接著哭，最後又哭又笑從床上掙扎起來︰“快，給我換衣服，給我換衣服，我要去見他。”
“娘，這到底是什麼人？你慢點，別再傷了筋骨。”雲筱雅急切的想要知道。
楚秀從床上已經翻了下來，抓住她淚流滿面︰“雅兒，我們苦日子到頭了，我們…我們要…我們要揚眉吐氣了。”
雲筱雅看著面前的楚秀心跳也跟著加快，她不知道楚秀為什麼在听到那個所謂的老王爺後反應這麼激烈，可她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曙光。
大廳已經恢復平靜，雲瑤將目光放在雲戰身上。
雲戰低著頭，對這件事自然是死咬不會松口，先不說對不起秦夢嵐，他也不可能讓楚秀做了侯爵府主母。
“本王的要求很簡單，當然，秀兒若是嫁入侯爵府，這豐厚彩禮自然不會少，三媒六聘都會有，往後，這北楚戰王府也自然是侯爵府背後助力。”椅子上，老戰王隱晦拋出橄欖枝。
正巧，走到門口的楚秀听了正著，心跳更加快，拖著雲筱雅急匆匆進了大廳。
“楚秀來遲，讓…讓王爺久等了。”
眾人都看了過去，雲瑤眼底冷意毫不遮掩，雲戰只是掃了眼就移開視線。
老戰王自然意外楚秀會出現，下一刻站了起來闊步向前︰“瘋了是不是，這傷筋動骨一百天，你怎麼能輕易下來。”
“王爺來了，秀兒又如何不見。”楚秀眼里情緒復雜，傷痛，委屈，期待，激動，就那麼看著面前偉岸的老王爺。
老王爺心顫之下充滿愧疚，一伸手將人接到手里。
雲筱雅有點茫然的看著面前人，完全不明白自己母親對這位威嚴的王爺為何如此？
楚秀趕忙轉身︰“雅兒快，快見過你的外祖父。”
雲筱雅身子顫了下，猶如雷擊，就那麼看著老戰王嘴巴動了動卻沒有出聲來。
老戰王難掩欣喜，將雲筱雅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很滿意，一回頭︰“沒想到這孩子都這麼大的了，果真是出落得聘婷玉立，端莊得體，不愧是我們戰王府的人。”
這夸獎，除了李氏幾個人臉色都不好看，這說的，別人家的孩子都上不得台面一樣。
果不然，收回視線從雲瑤身上略過帶著不屑。
雲瑤譏笑，對這一家人還真是開眼了，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做了不要臉的事情，還能這樣招搖過市，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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