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修儀十八年的人生,從沒像這幾日,過的如此驚心動魄。
先是被人誣陷坐了大牢,再是被縣令判下死刑押送去利州,可轉眼間,就被陌生女子救出來,要送他離開。
“姑娘,你到底是誰?”孔修儀想到剛才听見的西風島,想起那群有名的海盜,心里一哆嗦,莫不是,自己真被海盜看上了?
關離拉著他跑了一路,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幾人,才停下氣喘吁吁。殺人的後怕稍稍蔓延,她強硬壓下心中的恐懼,怕什麼,又不是沒見過死人。
等到喘息的差不多,關離才抬眼看眼前的文弱男子,之前沒近距離看,這一看,發現這是個秀美的少年。長的不錯,關離心里贊嘆一聲。“先別問,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等什麼?”孔修儀也喘息個不停,這一停下,腳上的痛便傳來,他呲牙一聲,皺眉疼痛。
關離不說話,望著右邊的路,等了半盞茶的功夫,听到了馬車聲。關離看到馬車,立刻從隱蔽處跳出來,對那馬車揮舞雙手。
馬車在關離眼前停下,來人是苗叔。
“這是.....”孔修儀疑惑,這是何人?
苗叔不說話,掀開車簾子,里面的人出來,看到孔修儀,立刻喊道“兒啊!!”
“阿娘!!”孔修儀震驚,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這這里見到自己的母親。“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們是什麼人,要做什麼?”
他心下不安,這兩人到底意欲何為。
孔大娘連忙道“修儀莫怕,這是咱們的救命恩人。這段時間,若不是他們相助,你我母子,早就天人永隔了。”說到這里,她擦擦眼淚,拉過孔修儀跪下“趕緊給恩人磕頭,感謝他們的救命之恩。”
孔修儀听到這里,立刻就要跪下,關離阻擋不及,眼看著孔修儀磕頭感激自己。
“好了,不要多話,趕緊離開這里,以免再生事端。”苗叔警戒看著周圍,一刻不離開這,事情就回變動。
孔修儀一愣“走?去哪里?”他是入了罪的死刑犯,若是出逃,便要被通緝。從此以後,難免亡命天涯。
他明明無罪,如此這般,哪里能甘心。
孔大娘也是擔憂,她年紀大,無所謂,早晚一杯黃土。可兒子還這般年少,若是含冤而亡,她又何嘗忍心。
關離想了想,從懷里掏出一只飛鏢給兩人。“你得罪了褚柏成,他不會放過你。今日這些人,就是他派來抓你,要將你關起來,讓你為他做代筆的。許容縣你肯定是回不去了,南海又是官官相護,你定然找不到人為你做主。”
“你拿著這個,去王都找一個人,他定然會幫你。”關離將那只飛鏢放入孔修儀手中。有細細囑咐一些話語,將包裹行囊,還有銀子一並給了他。
“姑娘大恩,孔某沒齒難忘。還請告訴在下恩人的姓名,修儀定然報答。”孔修儀听她甚至為自己準備好了後路,事無巨細安排周到,兩人素不相識,她能做到這一步,孔修儀實在不感激萬分。
“孔修儀,我听聞你是個有才學的,想來心中也盼著有朝一日,學有所用,為百姓造福。我不求你的回報,但請你記得今日的遭遇,他日若為官,一定要做個好官,莫要讓你這次的遭遇,在旁人身上重演。你做到這些,便是對得起我今日的作為。”
關離說的鄭重,孔修儀听的心中激動。對著關離再三鞠躬,表示感激。他以為自己死定了,也怨恨老天不公。可從天而降的陌生女子,救了自己的性命不說,還對自己殷殷期盼。孔修儀第一次相信,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這番道理,是真的。
聖人果不欺我也!
孔大娘有拉著關離感激再三,才上了馬車,跟關離告別而去。苗叔駕著馬車,最要緊的,是立刻將人送到碼頭,離開南海。
關離目送一行人離開,遵循這師傅教導的方式,清理了現場,才消失不見。
-----------------
“你們听說了嗎?”一個男子在店里對同伴道。
“听說什麼?”另一人不解問他。
“就是那孔秀才,我听說,他在被送往利州的路上,聯合海盜意欲逃亡,結果意外墜落山崖,死了!”男子驚嘆說完,周圍的人連連附和。
“喲,是這事兒啊,許容縣里不傳遍了。我听說,那劫囚的人,是西風島的海盜呢!”又一人道。
“西風島?他一個窮秀才,怎麼跟海盜牽扯上了?”一人不解。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听衙門里的人說,當日官差壓著人走到清彎道,從天而降三個海盜,說什麼孔秀才是西風島的人,要劫了囚犯走人呢。”男子又爆料。
“這說不通吧,孔秀才看著也不像是海盜啊?不是都說.....”那人小心謹慎看一眼周圍,壓低聲音“不是說,孔秀才是被伍建賓害的嗎?”
“這誰說的清楚,反正我听到的是,官差英勇抵抗,打死兩個海盜,那孔秀才眼看情形不好,失足丟落山崖,死了。”男子唏噓,覺得這事邪乎的很,但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這還不算,我听說啊,孔秀才被發配的前一日,他娘受不住,在家里燒火自殺了。”又一人八卦道。
眾人听的一嚇,“這...這也太慘了吧。”母親燒火自焚,兒子墜崖而亡。一想到孔秀才遭的難,又那目睹當日實情的,面上就不太好看。
誰人也說不清,這事到底跟不跟自己相關。
只是話到這里,無人再有興趣說下去。關離安靜的上菜,收拾餐具。對于這些事,似乎不太關心的樣子。
可等回到屋內,她卻勾唇一笑。
如此這般,這姓孔的一家,暫時算是安全了。
早在關離送孔大娘回家那一刻,她就計劃好了。當晚,就讓苗叔想辦法找來一具無名女尸,將她安置在孔大娘家里。孔大娘回家,很多人都見到了。可她出門,卻是無人知曉的。
等到夜里,關離將房子點燃,燒了尸體。好在他們家跟被的地方沒有連在一起,縱然燒了大火,也連累不到旁邊人家。
關離知道褚柏成的計劃後,心里就擔憂,他恐怕會擒住孔大娘,為難孔秀才。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死遁,讓人徹底消失。
後來听小良說,褚柏成的人,果然去孔家找過人。可惜去的晚,人早就化為尸骸。
再接著,便是曹葉。
這個人的確是她計劃中的一環。
既然褚柏成想用西風島海盜的名義,將孔修儀害死,那她就將計就計。故意殺了兩個人,卻留下曹葉。
曹葉受傷回去,恰好被小良救下。小良按照自己計劃的,引到曹葉。讓他相信,若是這麼回去,褚柏成知道人被救走了,可定不會放過他,不如就告訴他們,人掉落懸崖死了。
曹葉聞言,心中疑惑“為什麼這麼說,我直接告訴伍爺,人是被西風島海盜劫走的,不行嗎?”
小良看一眼窗戶,小聲問“您也不想想,伍爺為何要你們假扮海盜去劫人?他分明可以讓官差直接將人交給你們,為何還要演這麼一場戲?”
曹葉一愣,可不是,分明直接給人就行了,干嘛還要多此一舉?
“我听說啊,貌似是利州城里,有人跟西風島的過不去,伍爺這麼做,一來是將人抓住,而來,是順利嫁禍給西風島的。”小良說的似是而非,曹葉听的驚訝,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
“那...那我說人被西風島劫走,那不是正好嗎?”正好給了他們栽贓的借口。
小良心里翻個白眼,嘴上依舊笑道“你也知道這是栽贓,可你別忘了,那來歷不明的女人是如何知道你們的計劃的?她怎麼知道你們要在路上劫人?”
“她....她說她是西風島的。”曹葉想到那女人的凶殘,就打個冷戰,肚子上的傷口又疼起來。
“可不是,她是西風島的海盜,你們的計劃,她如何得知,這分明,是你們內部的人透露出來的消息。你說,這說明什麼?”小良一頓,搖搖頭,不解的很。
“這說明,你活著的消息,她肯定很快知道。你若是將今日的事原原本本說出去,那女人能放過你?只要她透露風聲,說是你將你們劫人的計劃說出來的,你說,伍爺會怎麼想?”小良循循誘導,曹葉嚇的一聲冷汗。
“你的意思是,伍爺會認為計劃是我透露的?”若真是如此,那他還有活路嗎?
“可不是,去了三個人,為什麼只有你一個活下來?若不是你透露的消息,還能是誰?”小良說道,眸子里閃過精光。
“可真的不是我啊,伍爺怎麼能信?”曹葉焦急,覺得委屈,這分明是背黑鍋的節奏。
“所以啊,你千萬不能說,人是被女海盜劫走。你不說,他們就不知道。橫豎這件事你已經辦砸了,只要將責任都推到孔秀才身上,說他趁你們不備,拿刀砍殺了同伙,被你追擊,不小心跌落山崖。如此一來,死無對證,你才有活路啊。”
“不然,伍爺能容下叛徒?”
曹葉被這話嚇住,覺得十分有道理。此時此刻,只有這一個辦法能活命。他听出來了,伍爺原本就打算讓人死的,後來雖然不知為什麼改變了主意,可人橫豎死了,也算是完成初衷。他咬定人跌落山崖死了,他們也不會對他如何。
這般想著,曹葉果然如此匯報。
伍建賓听到消息,先是一愣,也不見得多生氣,不過微微挑動一下眉毛,就讓他下去了。
再然後,縣衙就以孔修儀私逃,墜落懸崖身亡,結案了事。
這件事,就算了結了。
苗叔當晚回來後,告知關離,人已經平安送出南海。他將人托付給潘鏢頭的朋友,給了銀兩,保證將他們送到王都。
關離得到消息,徹底放松下來。
她良心安定,但是為了防止伍建賓順著線索往下查,她又告誡苗叔,家里安生一些,不要露出異常。
如關離所料的,褚柏成的確懷疑他們了。
他讓伍建賓打探過,發現這一家人的確沒什麼特殊的。如果要說有,那就是跟蒲先生有些關系。但是認識一個大夫,跟李管家搭上線,保護他們在許容沒事而已,也算不得什麼本事。
褚柏成拿著鳥食,喂一下籠子里的鳥,忽然道“你手下那小子說,是孔修儀知道了我們的目的,所以才反抗的?”
“這......他說,是孔修儀認出他就是當日堂上作證的,所以...所以便以為,是小的要害他,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打算跟他們幾個同歸于盡。”曹葉的話,伍建賓還是信的幾分。
若是他知道自己被人陷害,仇人又在眼前,自然要拼死一搏。
褚柏成思索一下,覺得也算是合情合理,可那場大火,來的實在有些詭異。想到唯一跟孔家接觸過的苗家人,他心里雖然狐疑,卻找不到證據。
苗家人跟往常沒有卻別,生意照舊做,唯有知道孔老太婆的死訊,去幫著收斂了尸體。這也沒什麼特別的!
想不出疑點,褚柏成只能將事情暫時放下。眼下要緊的,是王都來的那位大儒。
這可是他絕佳的好機會,若是能進平成書院,加上他父親的扶持,再不濟,這許容縣令的位置,他也能坐。
能在這里當王,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想到這里,他心思一轉,開始考慮找新的人代筆。伍建賓見他不再追究,也松一口氣。
等門口盯梢的徹底消失,關離這才放心,她知道,這件事到這里,算是了結了。
日子又恢復如常。
-----------------------
王都里,正是春花燦爛,眾人結伴出游的好日子。一個灰衣小廝拿著帖子匆匆往晚楓亭里跑,沿路差點撞上管家狄叔,被狄叔一頓念叨。
“你小子火急火燎的,干什麼去?”狄叔看他一眼,心里嘆息,還是缺調教,毛手毛腳的,也不知王爺怎麼就選了這麼個小子當跟班。
“狄叔恕罪,小的這急著給王爺送帖子,沒看到,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小的這一回。”小廝低著腦袋賠罪,十分怕狄叔怪罪。
這位狄叔是太子殿下送來的,做事利落干淨,其他都好,就是人一板一眼,下面的人最怕他,光是看到他板著一張臉,就能嚇的哆嗦。
狄叔掃一眼他手里的帖子,也不問,只是道“既是給王爺的,那就趕快去,莫要耽誤了王爺的事。”
見他放人,小廝松一口氣,干淨往亭子跑。
一路跑到晚楓亭,遠遠便看到一個淡青色的身影,坐在那里自己跟自對弈。微風徐來,吹動岸邊的垂柳,亭子內的紗帳,微微晃動一番,那人輕輕落下一子,垂眸思量。
小廝跑過去,見婢女遠遠在別處候著,便知王爺定然不喜歡有人打擾。于是小心翼翼走到台階處,低聲給王爺請安。
梁融听見聲音,微微動一下眉眼,幾年時光,曾經還有些稚嫩的臉,如今已經歷練的沉穩大方。看不出一絲浮躁,明明是公子如玉,可身上的氣度,卻猶豫朝中那幫年老的大臣一般,沉著淡定。
“何時?”梁融淡淡問。
小廝饒是在承王眼前伺候許久,也還是被王爺的氣場折服。他家王爺不但人長的好,本事也好,為人從容寬厚,對下人也不苛刻,簡直是哪里都好。
“回王爺,這是定國公府遣人送來的帖子,說是三日後賞花宴,還請您務必出席。”小廝將帖子送到梁融手中,便立在一旁,等待吩咐。
梁融打開帖子一看,眉眼微微挑動,淡笑一聲“定國公什麼時候,也開始做這保媒的活?”
見承王將帖子擱置,小廝忍不住好奇“王爺,這是要給您做媒?”
梁融抬眼,掃他一眼,淡淡道“你這好奇的性子怎麼一點沒變,本王看,是要將你送到狄叔那里,好好調教一番。”
這小廝名叫觀宇,一次梁融路過大街時,看到他護著自己的兄弟,被人打的淒慘。明明自己也傷的很重,可依舊不肯放棄保護自己的兄弟。那一瞬間,梁融便想起了關離。
鬼使神差,梁融讓王錚將人帶過來。這一看,竟然發現他跟關離長的幾分相似。
于是,便將人帶進府中,簽下賣身契,留在身邊伺候。
觀宇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這些年對梁融忠心耿耿,王爺讓他做什麼,他局做什麼。事關王爺的事,旁人一個字也別想從他嘴里掏出來。
只是少年心性,總是對很多事好奇。
“王爺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我記得廚房做了您愛吃的連蓮子羹,小的這就去拿。”溜得很快,梁融失語笑笑,這活潑的性子,倒是很像那人。
王錚到來,看到觀宇匆匆跑出去,眉頭動了動,走到亭子處。
“王爺,紗姑娘有消息了。”王錚的話讓梁融一頓,手里的棋子放回原處,略帶急切看著他。
“人在何處?”找了三年,總算有些消息。
“黑青來的消息,說他的人在南海看到了紗姑娘。他現在正按暗中找人!”王錚稟報完,抬眼看向梁融。
梁融卻一頓“在南海?她去那里做什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