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主擔心齊若蘭衣裳寒酸,讓宋知夏對魏家的觀感不好,派人把她接過來後,就讓夫人親自出面幫她重換了衣裳和首飾。
齊若蘭並不反對,她也想收拾的體面一點去見小師妹,她身為大師姐,面對師妹時,總要有點自尊。
齊若蘭有心投奔小師妹,自然收集了許多關于小師妹的傳說,在這些傳說的糅合下,她的心中,小師妹就是一個心志剛毅的武將之女,身量氣質都應偏向陽剛,在換衣換首飾的時候,她還在心中做了好幾套示好小師妹的方案,若是小師妹性子是這樣,她便要這般做,若是小師妹的性子是那樣,她便要那般做,但是真正看到小師妹的那一眼,齊若蘭心中還是被大大的震懾了一下。
小師妹的氣勢太強,是真正的上位貴人氣勢,以勢觀人,這樣的小師妹,絕不是輕易能被他人所影響的人,她的主見極強,不好相處,向她勸誡,不如附和。
齊若蘭強按下心中的震驚和慌亂,站正身姿,想要行禮。
宋知夏卻迎面朝她走來,在她面前,行了一個端正的學子禮︰“師妹宋二娘,拜見大師姐。”
齊若蘭剛要施行的女子禮儀被緊急停住了,她換了個手勢,回了學子禮︰“見過師妹。”
學子禮一施,齊若蘭心中的慌亂便被平復了,還好,小師妹她還是看重師門情誼的。
宋知夏伸手握住大師姐的手,親熱的說道︰“大師姐,你我雖同拜一師,卻久久未見,師尊總是夸贊大師姐,師妹對大師姐仰慕已久,恨不能相見,今日終得一見,師妹心中實是激動。”
齊若蘭被宋知夏以親近的態度相待,心中暖融︰“師姐一直想與師妹相見,奈何家中瑣事纏身,不得前往,今日見到師妹,師姐心中也是激動萬分。”
宋知夏笑了,轉身看向魏家主︰“魏家主,二娘欲前往師姐家中登門拜訪,先辭過了。”
魏家主大驚,宋二娘還要登門拜訪,這還得了,要是讓她看到她師姐家落魄成那樣,豈不認為魏氏是鐵石心腸,不願照撫族人的冷血冷情家族了,這可大大不妙啊。
魏家主趕緊起身相攔︰“使不得使不得,貴客登門,豈可不留就走?如此失禮之舉,若傳出去,我魏氏可再無顏面出門了。後院已經在置備酒席了,還請二娘萬萬體恤,不要讓我魏氏背負無禮之名啊。”
魏家主說得這般嚴重,宋知夏也不好再強自求去,而且宋知夏還有另一層考量,魏氏這一族嘛,雖然只是一般高門,為人處事都不出挑,但是魏家主這一輩的子弟中,倒是出了一位治水能官,治水一向是千秋大利,功德無量之大善事,如今那人雖還在默默治水,無世傳的功績,但是兩年後,靖水大發,那人的治水之功便顯出來了,這樣的能官好官,宋知夏是很敬重的,對于他出身的魏氏,自然也該有幾分敬重。
“魏家主客氣了,二娘突然登門,實在是唐突,魏家主不嫌煩二娘行事無狀便好了。”宋知夏這便算是應下了。
魏家主松了一大口氣,趕緊殷勤的喚丫鬟上來換茶換點心,好讓宋知夏與齊若蘭能好好相談,談的越久越好。
宋知夏不想在魏家人面前與大師姐閑談,便言語示意了一下,魏家主立即識趣退下了。
東景知道宋知夏的意思,不等她開口,他便主動退至廳前,替她護衛起來。
廳中,只余宋知夏與齊若蘭兩人。
齊若蘭看向東景的背影︰“師妹,那位壯士,是從魯國來的?”八甲人的身份一直是夏國人猜測的話題之一,而天天跟在宋知夏身邊的東景,就更是夏國人猜測的重中之重了。
宋知夏笑了笑,並不直言東景的身份,她不想東景一開始就罩上附馬的光環,讓人以為他只是靠女人上位的粗魯蠻子。
“他是我的好友,為了保護我才跟在我身邊,他的部族並不在魯國,而在海外,是一塊遠離我們這邊的大陸,這次作戰也多虧了他們部族這支同盟軍,不然我們宋家也沒這麼快奪得天下。”宋知夏有意提了東景的戰功。
“哦。”齊若蘭解了疑惑後便不再問了,外族,還是遠離夏國的外族,夏國人並不會多在意。
宋知夏與大師姐閑話起了師尊書蘭先生,在彼此不了解的前提下,提起師尊是最好的話題。
宋知夏先與大師姐說了師尊這兩年的近況,詳細的點滴都說了,兩人在閑談中也有了一些熟悉感。
宋知夏看著大師姐的手,大師姐的手一點兒也不嬌嫩,是做活做慣了的手,從這雙手便知,大師姐的日子過得有些艱難。
“大師姐,師尊曾經與我說過,說四位弟子中,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你的才華、人品、心性,都是極好的,只是命里波折多了些,師尊她總是在想,是不是因為你與她相處的最久,所以她的壞運便沾染上了你,師尊她很是自責。”宋知夏感嘆道。
書蘭先生收的四個弟子中,齊若蘭是最早收下的,那時候也是書蘭先生最落魄的時候,她剛剛被明石先生從廟里贖出來,一無所有,無處容身,心死如枯木。
明石先生擔心弟子積郁太深,了無生意,所以特地在親族中選了一個乖巧伶俐的小姑娘,也就是齊若蘭,送至弟子身邊,想要讓她有所牽掛。
齊若蘭當時父母雙亡,叔伯又不願撫育她,若不是明石先生知道了她,接手撫育她,齊若蘭也不知會落到怎樣的境地,後來明石先生擔憂弟子,便把懂事聰慧的齊若蘭給送了過去。
齊若蘭小小年紀便在叔伯、明石先生、書蘭先生幾處流轉,心中總是不安,感覺無根無基,所以便對書蘭先生用心討好,不想再如浮萍般無處可依,書蘭先生心憐她的際遇,便收下她為弟子,用心教導,相處的時日久了,也因為兩人都是孤苦伶仃之人,書蘭先生對于齊若蘭的感情自然就不同他人了。
宋知夏的話語令齊若蘭動容,鼻尖泛酸︰“是我的命不好,與師尊有何干系,在遇到師尊之前,我便已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了。”
既然說起了自己的命運波折,齊若蘭干脆就順著這個話題說起了自己夫家的艱難處境,夫君的受傷,多年的休養,公公的致仕,婆母的病逝,家宅的變賣,這些事都交替著說明了夫家如今的困頓。
宋知夏听後心中酸軟,大師姐不是性格不夠剛毅,不能自己立起來,而是,她的命運真的太苦了,再想向上也無法逃脫命運的擺布,這樣的大師姐,令她想到了自己的前世,再努力也逃不過命運,心中對大師姐生起了同病相憐之感。
“大師姐,你可有什麼是小師妹可以幫忙的嗎?”宋知夏問道。
見小師妹主動開口了,齊若蘭心中一松。
“小師妹,你身邊可缺人用?師姐雖然不才,但總能幫你做一些閑雜之事,你,你可需師姐?”齊若蘭到底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說到後面,聲音是越來越小聲了。
宋知夏眨了眨眼,沒想到大師姐會是自薦,她還以為她會為自己夫君謀求一份前程。
“師姐,你要是隨我去了,那你家中的公公、夫君、兒子,可怎麼辦?你放心得下?”宋知夏已經從齊若蘭之前的敘述中知道她家中沒有奴僕了,洗衣做飯全靠她。
齊若蘭輕嘆一聲︰“不要緊,他們可以照顧自己。”
三個大男人,雖然一個老一個病一個少,但是還是可以把自己照顧好的,那些貧賤之家,比魏家更加艱難,還不是一樣能過下去。
而且,只要她能在小師妹身邊站住了,還怕家里過得不好嗎?
宋知夏見大師姐真的想要跟在自己身邊,她想了想︰“這事應該不成問題,這樣,我如今要回封州迎接祖母和母親入京,你就在西州等待,順便處理好家里的瑣事,我回程的時候,派人來通知你,到時你過來與我匯合,一同入京。”
齊若蘭大喜,連連點頭。
宋知夏從荷包里取出兩錠祈福小金錠及幾顆寶石,推給大師姐︰“我匆匆來訪,沒來得及備上禮物,原本還有點時間的,但魏府這邊要留我飲宴,我還要趕著去與儀隊匯合,時間上有些緊,實在來不及去買禮物了,只能送上這點小小的俗物,還請大師姐不要惱怒,惱了我這粗魯之舉。這祈福錢是宮錢,打制的比較精巧,這寶石是我那好友相送,顏色比我們這邊的漂亮,送給大師姐瞧個新鮮。”
齊若蘭面上一熱,有些羞窘,但她家中的確需要錢,這禮送的及時,且小師妹找的理由也好,祈福金錠能融了用,最合用,而寶石可以擺出來裝飾門面,她順水推舟收下,在族人那邊提起來,也不會傷了臉面。
宋知夏與齊若蘭又談起了別的事,比如齊若蘭的兒子魏中岩的功課和書藝,直到魏家主來請宋知夏入席,兩人才攜手一同赴宴。
魏府這次準備了十分豐盛的菜肴,誠意十足,但宋知夏卻看了直發笑。
魏家主忐忑︰“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
宋知夏笑道︰“太過精美,與我正好,但與我的好友,就有些中看不中吃了。”宋知夏一開始就介紹過東景的身份,是她的好友,而不是奴僕。
魏家主不怎麼相信,這一桌可是有三十道菜,還多是大菜,份量十足,便是一桌的肚量奇大的壯士好漢也能吃撐了啊。
“果真如此能吃?”
宋知夏故作神秘︰“你看看便知。”
宋知夏轉頭對東景說︰“放開吃,不夠再加。”
東景咧了咧嘴︰“好。”
一頓飯吃了一個時辰,一桌人,除了東景之外,早就已經吃好了,全都在看著東景開懷大吃。
東景吃的快,後廚雖然在不停的做菜上菜,但有時上菜的速度還是跟不上東景吃的速度,東景得等著後廚上菜。
直到東景吃夠了,擺手示意不用上菜了,整個後廚都覺得逃出生天了,因為他們差點供不上菜了啊,備菜馬上要見底了,那人只吃肉菜,而肉菜本來就做的慢,還要現買現宰的,過慢了就失禮了,客人吃的不爽快,就是他們的失職,到時候全部後廚的人都得挨罰。
真是萬幸啊。
東景的大肚量,看得魏家人是嘆為觀止,這一輩子他們都沒見過這麼能吃的人。
吃飽喝足了,宋知夏準備告辭了。
魏家主趕緊趕在宋知夏開口之前提出了他的請求︰“二娘,魏家有幾位兒郎,還算有些見識,願跟隨二娘左右,供二娘驅馳。”
宋知夏看向大師姐,齊若蘭看著面前的杯盞,並無表示。
宋知夏就知道這些人與大師姐並沒有什麼關系了,她笑著推拒︰“魏氏是西州大族,族中子弟必是極有教養和才學的,二娘只是一介女流,哪里敢隨意驅馳魏氏子弟,魏家主莫要折煞二娘了。”
魏家主怎麼肯放棄,又勸了兩次,可惜宋知夏三次都找理由推拒了,到最後,宋知夏只能松口,說魏氏有心為新朝舉才,她心中感動,會向父親說的。
有了宋知夏的這句話,魏家主立馬不逼了,順勢謝了宋知夏的引薦之恩,並奉上謝禮。
宋知夏笑呵呵的收下了謝禮,告辭離去。
向父親提一句而已,又算不得什麼,舉才任賢又不是兒戲,有沒有官職,任什麼樣的官職,還得看魏氏子弟有沒有才,賢不賢了,她可不保證這些魏氏子弟一定會任官。
不過,那位治水能官能出自魏氏,想必魏氏中應該還是有好種子的,她要好好留意一下。
對了,她可以找大師姐問啊,以後大師姐就待在她身邊了,她想問魏氏的事還不容易麼。
宋知夏心情輕快的起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