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悄無聲息地裂開一道縫隙,一男一女從天上落下。二人手中持著拂塵,一身道袍,眼神里猶有些驚慌。
“不好,巫山不知為何突生變故,你我應當是被卷入了這玄面界之中!”男道士面容清秀,臉色微白,看起來比身旁嬌弱的女子還要害怕幾分。
女道士顫聲道︰“師弟莫要慌亂,靈氣正在飛速流失,你我趕緊下落,尋找藏身之處!”
她心中非常清楚,一旦靈氣流失殆盡,任憑他們二人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成千上萬的無面人大軍。
沖破雲層之後,男道士微微一愣,突然指著遠處說道︰“師姐,玄面界果然發生了變故,你我也算趕了巧,這巫山上得可真不是時候!”
女道士神色警惕,手指用力地捏在拂塵上︰“玄面界幾百年都未必會會有這樣的一場戰爭,怪不得能影響到巫山。”
她眼神不自禁落在一個人影上,有些怔然︰“他……為何看起來像是普通人?”
冷蕭的帽子被風吹了去,長發也在風中狂舞。在無面人群之下,如入無人之境。手中一柄靛青長劍,已經橫在了無面人女君頸上。
“此人愚蠢,不知是出自何門何派,擁有如此修為,不知道煉化了多少灰氣,殊不知只會讓他白白送命。即便殺了女君又如何,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玩物。在玄面君眼里,他不過只是一只有趣的老鼠。”男道士冷哼一聲,對冷蕭嗤之以鼻。
二人的眼神幾乎同時落在斗篷女人身上,因為正在他們下落的時候,斗篷女人也極為快速地看了他們一眼,即便只是一眼,卻讓他們臉色大變,呼吸幾乎凝滯,險些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僅僅只是一瞬間,二人便出了一身冷汗,道袍緊緊貼在了後背上。
“玄面君!”
只見,斗篷女人的身影 然而逝,從石橋上一閃而過,再出現時,已經站在冷蕭身前,兩根枯瘦的手指輕飄飄捏在角兵劍刃上,如同一塊精鐵磐石,任由冷蕭如何用力,她自紋絲不動。
冷蕭頓時厲喝一聲,使出全部修為鎮出一劍,那劍氣才射出來,就輕飄飄消散了。斗篷女人始終帶著詭異的笑容凝視著冷蕭,這笑容逐漸變得猙獰而陰森,像是一條森蚺盯著自己的獵物,吐出了猩紅發黑的信子。
“你差一點,弄壞了我做喜愛的玩具。不過,也真是這一刻,我突然有些喜歡你了。留下來,做我的玩具吧。”
她一字一句都刺進冷蕭心里,仿似某種暗示,讓他下意識就要認同。
冷蕭瞪大眼楮,眼球上爬著血絲,呼吸急促,艱難維持著理智。在他失神的時候,斗篷女人完全可以殺死他,她卻沒有這樣做,而是帶著饒有興致的笑容。
她似乎,真的將冷蕭當成了一個有趣的新玩具。
無面人女君無視了冷蕭,仿佛看不見冷蕭一般,不斷下達著命令,一雙眼楮只停留在仇雁笙身上。
她走在轎子,步履匆匆,從一個螳螂人的斷臂上踩過,沒有注意到一雙殷切誠懇的眼神,甚至從未對這雙眼神的主人正眼看過一眼。
指望不了仇雁笙來救自己,冷蕭心中明了,此時的仇雁笙的處境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師兄,我撐不住了,這老娘們兒好生厲害,快來助我!”仇雁笙嘶聲道。
冷蕭淡淡諷了一句︰“你若肯騰出空來看我一眼,便該知道我救不了你。我所面對的這個比你那個強上千百倍,你若不滿,不如我倆換換?”
說話間,冷蕭已經棄劍而去。
仇雁笙原本就沒有什麼風度可言,此時更是大罵出聲︰“這賊老天,你我師兄弟二人度過這麼多劫難,難不成還是要死了這里,這不甘啊!”
生或死,本是沒多大意義的事情。人之所以為人,正是有七情六欲,有親朋好友,有了掛牽,到死時,才不會那麼坦然。
然而許多事情,終究是難以更改的,否則,也不會有一句話叫心有余而力不足。偏是如此,心中便更為不甘。
法師之間,也傳出唾罵的聲音,或者相熟著低語緬懷,已經沒想過還能活下去了。
斗篷女人依舊捏著角兵,冷蕭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斗篷女人並沒有如他所願那般把角兵丟棄,而是直直看著他,說道︰“這柄劍,與你是性命相修。”
她說話時很平靜,不等冷蕭作出任何回應,一股灰氣霎時涌到了角兵之上,冷蕭呼吸一滯,靈魂如同被生生撕扯開一樣,這強烈的疼痛,險些讓他昏厥了過去。
他雙眼血紅,心中卻更是冷靜,稍有不慎,他就會被無面人給切碎。倉促之下,他只能隨意取出一把兵器防身。
斗篷女人似乎玩上了癮,手指不斷在角兵上面捏著,每一下,都好像有一把重錘砸在冷蕭靈魂上,讓他搖搖欲墜。
“這般垂死掙扎,可真是叫人惱火。”
冷蕭吐出一口濁氣,整個精神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卻神魂一松,斗篷女人棄劍而去了。剛才還對他抱有強烈的興趣,一瞬間就變得冷待,朝著一片矮樹林飛了出去。
一個瘋子的心理,自然不能以常理而度之。不論如何,對冷蕭而言總是一個好消息,令他精神一振。
他將手中兵器投擲了出去,插進一個無面人腦殼里,抬手一招,角兵有靈性地自主飛來,落入他手中。
靠近他身邊的無面人,再一次被他給肅清。生死邊緣,如果不能讓一個人崩潰,就能讓一個人爆發出更大的潛力。
幾千個法師被數十萬無面人沖散,死的死、傷的傷,還活著的,寥寥可望。反觀無面人,分明是被割稻子一樣的砍殺倒下,卻沒有一點減少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多,殺之不盡。
畫皮人已經絕望,畫皮人首領早就有了退走了意思,心中的一腔熱血,完全被沖冷了,他拼盡全部的一戰,甚至不能讓無面人傷筋動骨,從一開始,他就根本沒有反抗的權利,只能做一頭鹿、一匹馬,被人張弓搭箭地追逐。
變成一個真真正正的人,從一開始,就不過只是他的一場幻夢,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他與他一直以來所抗爭的、所想要推翻的,沒有什麼分別。
遠處傳來轟鳴,幾棵樹木被轟爛,甚至炸飛了起來,看招數,比冷蕭出手還要猛。
冷蕭看了過去,他不知道斗篷女人究竟有怎樣的實力,不論他提升多少,都探不到斗篷女人的底。
而此刻,矮樹林里跑出兩個道士,一男一女。冷蕭神色一愕,沒想到在這里還能看見人,真真正正的人。
他們的情況不容樂觀,因為他們此刻代替了冷蕭,成為了斗篷女人心儀的玩具,成為了她戲弄的對象。
“在下紫心山肖清若,這是我師弟南宮也,不知閣下是出自何門何派,可否出手相助?”
女道士肖清若眼神有些慌張,殷切地望向冷蕭,試圖從冷蕭身上得到幫助。
冷蕭只是默然瞧了他們二人一眼,那南宮也眉宇間有些傲氣,卻是個無用之人,危難之時,還要一個女子來出頭。不得不說,肖清若倒也是個美人,一身清雅道袍,襯上眉間一點朱砂,真有幾分人間難覓天上仙的美意,令人心醉。
尤其是此刻楚楚可憐的樣子,便是仇雁笙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一愣,險些死在無面人手上。
冷蕭本是連回應都欠奉,一來是看在她這般美貌的份上,二來是突然有些期望這二人能夠成為他活下去的轉機,才略帶善意地道︰“我本就不是她的對手,此刻傷勢嚴重,實力只怕還不如兩位。”
或許換作十年前,他還會義無反顧地沖上去救下這兩個萍水相逢的人,而今,他不會了。心冷一些,才能活得久一些。
或許也可以像某些法師一樣,大喊一聲“我活膩了”,然後沖上前去送死。
如果是在記憶恢復之前,他相信法師之中絕對會有這樣的人,沒想到如今記憶恢復了,竟還是有個人朝這兩個道士沖了上去。
“二位師佷,我來替你們擋上一擋!反正我這條命再也破敗,也活不了幾個年頭了!”
他揚著臉,肖清若和南宮也看得清晰,瞪大了眼楮,脫口而出︰“孟安師叔!”
孟安師叔失蹤的時候,他們還是個初入仙門的小子,這一走,就是三十年。尋遍整個巫山界都沒有他的消息,紫心山上,甚至已經立了他的墓碑,沒想到,他卻身在這玄面界之中。
毫無懸念的,孟安被斗篷女人一掌拍碎,使出渾身修為舍命去擋,也不過只是讓斗篷女人腳步頓了一頓,改變不了任何結局。
他或許忘了,這時的他,比肖清若和南宮也還要弱。
南宮也哭喪著臉,低低叫著︰“師傅怎麼還不來,師傅快來救我啊!”
肖清若眼神里有些擔憂︰“雖然我在被吸入巫山的時候就放出靈紙鶴,可當時眼前一花就到了此界,也不知道紙鶴有沒有傳遞出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