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氣本如涓涓細流,徐徐流淌,這時緩緩散去,盡數沒入一個年輕人體內。
這年輕人衣著尋常,看不出深淺,可能引動如此靈氣,且輕易將此狐妖擒住之人,必非常人。
黃衣老者匆忙趕來,不料竟讓旁人佔了便宜,擒了狐妖。他微微皺眉,卻硬擠出一抹笑容,對冷蕭微微拱手,說道︰“小兄弟好手段。只是此妖乃老夫所傷,不知小兄弟可否將她交于老夫處置?”
老者雖出言相詢,商討的意味卻並不濃,反倒有些以勢壓人的威脅之意。冷蕭只淡淡瞧了他一眼,對這老者,他尚且有些印象。只有些無關緊要之事,記憶也早已淡了。
他並未理會黃衣老者,轉而望向手中女子。白裙女子被冷蕭一手扼住後頸,一身靈氣如被封禁,絲毫動彈不得。見冷蕭望來,她偏過頭去,神色不善。
被冷蕭無視,黃衣老者面上難免有些掛不住。幾息之後,數十弟子趕來,他更不能落了下乘,否則在門下弟子之前顏面何存?
他驀然一指冷蕭,低喝道︰“年輕人,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兩杯酒,冷某都沒興趣。”
“你是何人,可知眼前何人?竟敢如此與宗主說話!”
有弟子義憤填膺,才努而出聲,忽然又閉了嘴,聲音戛然而止。只見冷蕭拂袖一揮,如秋風掃去落葉一般,將這老者連同數十弟子一並掃了出去。
冷蕭緩步離去,黃衣老者莫敢有半刻阻攔,瞪著一雙牛眼,嘴皮子直哆嗦。他不願放過這狐妖,只是為了妖修內丹。而冷蕭既然有如此修為,又怎會瞧得上這區區金丹內丹?
走出兩步,冷蕭忽然止步,問道︰“如今風回城方圓百里之內,何人稱雄,強宗幾何?”
若是換作方才,黃衣老者非但不會理會,反倒要反唇相譏,甚至刀兵相向。而此刻,他慌忙答道︰“風回城方圓百里內,屬我大黃宗與大白宗為最——”他頓了一頓,“老夫正是大黃宗宗主,黃大山。”
“若單論修為,當屬野貓宗野苟子為最,一身修為遠勝老夫。”
“可听說過長松派?”
黃大山聞言,稍作愣神,才抿唇說道︰“長松派……當年我大黃宗與大白宗未揚名之時,長松派也算是一方豪強,如今,長松派早已是個不入流的小宗門。”
待冷蕭離去,數十弟子仍心有余悸,急促喘息幾聲。有人問道︰“宗主,此人是誰,為何會打听長松派消息?”
黃大山沉吟道︰“或是長松派之友,或是長松派之敵,不論如何,總有人要遭殃。”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當是如此,非但未能殺妖取丹、揚名江湖,反倒損失一名弟子。
走出許久,時靈曦才問道︰“師傅莫非與長松派有何淵源?”
“當年也算承過此宗一些恩惠。種了因果,若不了結,種子總有一天會發芽,成為日後突破修為的阻礙。”
冷蕭這般說著,目光蕩漾著悠遠的光芒。他手指一松,白裙女子忽然一愣,卻並未逃走。她深知,若冷蕭不願放她走,她走不了。
“你走吧。”
白裙女子深深凝望著冷蕭,鼻子翕動兩下,說道︰“我不記得你的樣子,但永遠忘不了你的氣息。”
時靈曦忽然抬頭,望著這女子。
“你殺不了我。”冷蕭輕聲說著,便轉身離去。自始至終,也未曾多看白裙女子一眼。
听得冷蕭話語間的淡漠,時靈曦心中無端放松許多,趕忙緊跟冷蕭腳步。
白裙女子忽然大叫道︰“你休要得意,終有一日,我會殺了你,替娘報仇!”有淚盈目,她收了聲,苦澀呢喃著,“縱然你是第三次救我。”
樹葉很翠,風很冷。
他覺得時靈曦會問詢,可時靈曦反倒沒有再問出口。他不再多言。
走過夜蕎之墓,走過當年初遇夜夢時的那深坑。深坑早已被填平,巨石也沒了去向。或許早已被哪一人哪一宗搬走修建了房舍。
二人走到當年長松派山門,草木倒還茂盛,郁郁蔥蔥,只是卻沒了人煙。他躍過此山,往更遠處走去。
至黃大山所指地點,遇到一老者。老者一席青衫,打扮還算干爽,面容枯澀,總有些遲暮黯淡了之意。
見冷蕭,此人微微點頭,以表友善,繼而繞了開去,給冷蕭與時靈曦這兩個小輩讓了道。
他修為不及冷蕭,感受不出冷蕭修為,而時靈曦修為不過練氣,他卻下意識便讓了開去。
冷蕭忽然止步,悠悠說道︰“膽小懦弱,可絲毫沒有當年關長老的影子了。”
關新常渾身一震,仔細瞧了冷蕭幾眼,可如何也認不出眼前何人。登時便將身子壓得極低,險些疊了上去。倘若冷蕭再強勢一些,或許他此刻已跪在了地上。
他忙道︰“不知二位少俠為何而來,倘若老夫有何得罪之處,還望勿怪。”
冷蕭輕嘆一聲,眼神之中透出幾分悲哀。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大黃大白二總崛起已有十幾年,可說長松派十幾年前便沒落了。
“可還記得,十多年前,夜魅森林,幻靈狐。”
被冷蕭一點,關新常先是眼神迷茫,思索了一陣,忽而猛然抬頭,細細端詳著冷蕭,算了算年頭,張口結舌道︰“少俠是當年那前輩身邊之人?”
即便得知冷蕭身份,關新常依舊小心翼翼的詢問是否有得罪之處,見冷蕭並無惡意,才欣然將二人迎回宗門。
所謂宗門,不過是窩在一個小山溝里,弟子寥寥千余人,房舍簡陋,不過拾幾塊木頭隨意搭建。
有不少弟子帶著傷勢,或靠著房屋、樹干,或躺到在地,叫嫩草拂過側臉。見關新常歸來,不由神色微詫。望向冷蕭,有人問道︰“宗主,這位可是郎中?”
他這一問,關新常神色頓時冷厲,斥責道︰“住口,休得無禮!還不見過先生!”
長松派門下弟子,不知冷蕭何等身份,可能夠讓關新常都這般恭敬,不敢有絲毫遲疑,連忙喚了一聲“先生”。
關新常搓著雙手,訕笑一聲︰“門中簡陋,招待不周之處,先生見諒。”
喚一聲少俠,顯得自己太過卑微,又生分,關新常便改了口,喚了先生。
他吩咐弟子端上桌椅瓜果,便在樹蔭之下置辦了起來。
冷蕭打斷他忙碌,取出一些丹藥,鋪了一桌,說道︰“療傷藥物,先給弟子上了藥再論其他。”
方才林中相遇,或是為了買藥,或是為了采藥,想必關新常正是為了藥物而離宗,卻因冷蕭而擱置。
自有弟子取過丹藥,匆匆而去。身後忽而傳來驚呼︰“莫……莫涂!”
一弟子取了一抹膏狀物,正要給傷者上藥,傷者忽然驚叫道︰“只輕嗅一口,便止了疼痛。如此妙藥,莫浪費在某身上。皮肉之傷,忍幾天便也愈了,先給眾師弟上藥。”
至來時起,便只見關新常一人。當年身為太上長老的雷文耀與宗主劉禾關,都不曾現身。不過雀巢之地,一眼望去,再無余處,已無需過問。
“長松派因何淪落至此?”
關新常一時緘默,忽然苦笑道︰“先生有心,老夫多謝。能維持現狀,老夫以心滿意足,還請先生莫要再過問了。”
見關新常搖頭,冷蕭深知,這其中因果,必定比他所想的還要復雜。
刀劍江湖,由鐵血染就。時刻有人生死,有宗門更迭,有國更替,不過是常有之事。可關新常的神色,顯然非同尋常。
未幾,山溝之外忽雜音傳來,乃人交談之聲。此中話語交織,不屑有之,不耐有之,淡漠有之,只片刻,便已將出口堵住。
關新常沉聲道了一句︰“還請先生稍坐,老夫招待不周,先生見諒!”
言罷,便將他閃身向外走去,一手不覺間攀上了劍柄。
“修煉之事,莫要懈怠。逆水行舟,少息必爭,不進則退。”
冷蕭告誡一句,時靈曦遂盤坐在原地,閉目修煉起來,外界之事,不聞于耳。冷蕭便隨關新常而去,腳步輕緩,綴在幾丈之外。
長松派落魄至此,旁人卻還不願放過。有身著褐色衣衫之人趾高氣揚立在山溝外,睥睨著關新常。
有為首老者淡笑道︰“關兄,當年你長松派欺壓我野貓宗之時,可曾料到會有今日?”
關新常臉色鐵青,語氣已是外強中干。頗無可奈何的說道︰“我長松派山門、底蘊已盡歸你野貓你,你還待如何?世事必爭,既已爭到,何必趕盡殺絕?”
褐衣老者驟然仰天大笑,笑足半晌,又輕嘆一聲,說道︰“關兄,你我兩派,終究不過是小仇小怨,並非深仇大恨,野某又何必花這般力氣來行此有違人道之事?”
“只怪關兄惹了不該惹的人。仔細想想,近日可有得罪何人,時隔多年,那位竟再次現身,下令滅你滿門。”
褐衣老者話音一落,驀然欺身而上,拍出一掌。關新常當即兩腿一邁,姿勢穩健,卻被褐衣老者擊退十余掌,內息不穩,氣血翻涌。
“時隔多年,關兄修為不進反退,著實令人失望。”
言語間,他從背後抽出一柄赤色長刀,威勢不凡,竟是四品靈寶。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