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論外界如何水深火熱,人心惶惶,靈雀谷之內便仿佛是另一番天地,寧靜而祥和。
人之精神,謂之魂魄。其魂有三,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沖,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
“這位姑娘命魂尚存,若姑姑還在,或許能有方法,恕妾身才疏學淺,救不回這位姑娘。”
白彤微微抬頭,嘆息一聲,一雙明亮雙眸怔怔望著冷蕭,冷蕭雙目無神,白彤一番話,叫他那絕望之心生起一抹希望,可那希望只存留不過片刻,又重歸于絕望。
白彤不由輕聲勸慰︰“冷公子切莫自棄,妾身年幼,醫術淺薄,天地之大,定有奇人能救這位姑娘。”
冷蕭面上不知是何神情,不知看開,還是看不開。卻見他嘴角上揚了幾分,那一抹笑意仍稍顯牽強。只听他說道︰“總歸不算太壞,只要希望尚在,總有達成之日。”
二人久久不語,末了,冷蕭還是忍不住問道︰“白姑娘,當真再無辦法了嗎?”
白彤聞言,當面受人質疑,卻並未有幾分惱怒,反是猶豫不定,緩緩嘆道︰“不知姑姑施了什麼秘術,吸攝同門精氣來維持魂魄不散,被施術者,恐怕會漸漸喪失記憶。”
見白彤隱隱看向自己,煙兒不由往冷蕭身後縮了少許,卻又是探出身子,朝著白彤瞪去一眼,輕聲對冷蕭說道︰“冷蕭弟弟,此人是誰?”
白彤對著煙兒笑了笑,卻是從煙兒眸中看見了一絲敵意。
“冷公子已是瞧見,煙兒常年侍奉姑姑左右,如今已是連妾身都不識。不知妾身,將來是否也會有此一日。”白彤目光平淡,透過房門,落在那澄澈天際。
平淡之中,卻顯出一抹無盡孤寂。偌大一個靈雀谷,卻無一能夠說說話之人。
冷蕭笑著對煙兒說道︰“煙兒姐姐,這位是白彤姑娘,你忘記了嗎?”
煙兒目中那一抹敵意,只因冷蕭一句善言,便是減去了許多,久久望著白彤,好似在回想這樣一個人,又好似是要將她牢牢記在心里。
二人對視,冷蕭輕聲道︰“你們可是最要好的朋友,情同姐妹。”
“白彤。”煙兒呢喃一聲,目光較之那蔚藍天際,還要干淨幾分。她看了冷蕭一眼,緩緩走上前,抱住了白彤,笑著說道︰“原來我們是姐妹!”
冷蕭心中感觸萬千,卻是忽然目光一亮,匆忙便出了薇安居,朝著靈雀谷之外跑去。
不過片刻,便是出了靈雀谷,站在谷口,卻是不見一人。
他連忙朝著遠路狂奔而去,亦是不管途中會遇到什麼,此時此刻,腦中已然不再想這許多。
便在這時,白彤不知何時已是站在了他身邊,面上始終有一抹淺淺笑容。
“冷公子要去何方,便由妾身來護送一程。”
“多謝白姑娘。”
白彤水袖輕擺,二人便是乘風而去,這般速度,比之冷蕭一人橫沖直撞,不知要快了多少。
然而才走了不過半刻,便見二人遙遙二來,赫然便是蒼玨與千壽。
鬼頭陀和沐尋禮雖都是分神修為,可沐尋禮有傷在身,鬼頭陀並不盡心,空余一個師狂,亦是有心無力,雙方糾纏許久,終是遙遙對視,不再出手。
此刻蒼玨、千壽雖然趕來,可那鬼頭陀、沐尋禮、師狂三人,亦是不肯散去,遙遙跟隨。
冷蕭一眼見到千壽,便好似見到了救命稻草,目中顯露一抹急切。
四人聚首,話不多說,即刻返回靈雀谷。鬼頭陀三人亦是趕到靈雀谷之前,沐尋禮不由皺眉,吐出一口濁氣︰“此子果真與靈雀谷有所牽扯!”
可一見那靈雀谷護宗大陣,沐尋禮便是面色陰沉,顯然以他之力,無法破除。
他望著鬼頭陀,目中既說不上善,又說不上惡,只是語氣頗為冷淡,道了一句︰“閣下一路而來,卻不出全力,不知還有何可忌諱?此番,不若我二人一同破去此陣如何?”
鬼頭陀看也未看沐尋禮一眼,嘴角弧度一綻,吐出兩聲詭異笑聲,望著面前大陣,說道︰“此陣以你我之力,破不去。”
沐尋禮目光一閃,終是緩緩道︰“罷,本座便是去請他們一番,又如何?”
只听他這一語落下,瞬息便沒了蹤影,不知去向了何處。鬼頭陀對著師狂一笑︰“我等莫不是就在這傻等?依本尊只見,不若也先行離去,不知師護法意下如何?”
師狂望著鬼頭陀那副嘴臉,面容僵硬不已,心中不齒,卻仍是說道︰“也罷,便依鬼妖尊所言!”
鬼頭陀滿意一笑,笑聲卻是頗顯陰冷。他輕輕道了一句︰“非是本尊不願全力施為,在南域諸多強者之前,一旦露了破綻,我等豈能全身而退?師護法且放寬心,此事不宜操之過急。”
一入靈雀谷之後,千壽面容立即嚴肅起來,一把握住冷蕭手腕,抬指便是在冷蕭身上連點,最終好似松一口氣,卻又是面色沉重。
只听他說道︰“冷蕭,那沐尋安神魂如何了?”
“神魂俱滅。”
至此,千壽面上才是松懈少許,卻又是幽幽一嘆︰“金丹碎裂,修為盡喪,等同根基受損,再想重修,難上加難。”
“此事稍後再議,千爺爺,你且先去看看雨子!”
千壽早便發現姚心雨有些異樣,此時當即便是點頭。
然而才走了幾步,他便是微微皺起眉頭,便是蒼玨,亦是目露疑惑之色。
又是走出幾步之後,二人驀然對視一眼,他二人修為最高,立刻便是察覺出了不妥。
方才與白彤見面,幾人皆因冷蕭結緣,彼此也是互通了名諱。早在蠻域之中,蒼玨、紫嘯天、赤游三人便是以因果回溯之法,得知沐尋禮與靈雀谷有所牽扯,卻不曾料到此間竟是如此之大的一片因果糾纏。
這刻,他不由沖白彤疑問道︰“白姑娘,這靈雀谷的格局可一直都是如此?”
白彤目中浮起一絲茫然之意,先點點頭,卻又緩緩搖頭。千壽察覺有異,便是說道︰“白姑娘,可否讓伸手叫老夫看看?”
白彤當即應諾,遂伸出一只藕臂,伸到千壽近前,千壽卻並未有所輕薄,只是探出二指,指間便有靈氣氤氳,如絲如縷,瞬息落在白彤脈絡之上。
“脈象朦朧,卻又不顯異樣,恐是記憶有缺,難以彌補。”
白彤面上仍是平淡,當即恭敬道︰“前輩慧眼。”
冷蕭不由問詢了一句︰“可有醫治之法?”
千壽緩緩搖頭,說道︰“此乃神魂之傷,藥石難醫,或許有一日記憶便會如潮水般襲來,亦或許終生難以記起。”
待四人趕到薇安居之後,煙兒不由將姚心雨擋在了身後,目光直直望著冷蕭之外的三人,似是警惕不已。
可落在白彤之上時,卻又不自覺頓了一頓,好似有幾分熟悉,幾息之後,卻是眼楮一亮,笑了起來︰“我記起了,你是白彤姑娘!”
白彤目中猶有幾分哀憐之意,走到煙兒近前,牽住她的雙手道︰“喚我白彤便好。這二位都不是壞人,煙兒莫怕。”
“我才不怕呢!”煙兒瓊鼻一皺,卻也是跟著白彤走向一邊,讓了開去。
千壽目光又是在煙兒身上停留一瞬,兀自嘆息一聲,走到姚心雨身邊,半晌,亦是將目光落在山河心之上。
無需將吊墜取出,只一瞧那黑線,千壽便已是明了。他緩緩說道︰“此墜乃是你父親所留,當年亦未曾深究其用處,原是有救命之效。”
冷蕭頓時眼前一亮,急急追問︰“如此說來,便是有救?”
“此中涉及神魂之道,簡而言之,人之魂魄,三魂主于內,乃是人之靈;七魄附于外,乃是人之形。”
“三魂又作天、地、人,七魄又作喜、怒、哀、懼、愛、惡、欲。人魂便是命魂,天、地二魂不常駐人體,天魂歸于天,地魂歸于地,唯有命魂,掌管七魄,成一生人。”
“正因山河心拘住命魂,七魄亦是不散,才能叫肉身不毀。重聚七魄,重歸于形,命燈自可重燃!”
冷蕭听的雲里霧里,卻是急急問道︰“千爺爺方才說山河心拘住命魂,七魄未散,既然未散,又何來重聚?”
千壽搖頭輕嘆︰“天地二魂,歸于天地,人之于天地,是為蘊含,天地之于人,是為包含。簡而言之,只要七魄尚在這天地之間,皆可稱之不散。”
“有箴言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無中生有,有亦作無。此七魄既可稱之盡散,亦可稱之不散,唯悟而已,莫要著相。”
冷蕭微微點頭,不知明白了幾分,卻又是問道︰“那要如何才能讓七魄重聚?”
千壽將目光移到白彤身上,說道︰“此事老夫不知,想來靈雀谷定有方法。”
白彤亦是點頭道︰“姑姑既然能以秘術滋養自身神魂,定然是精通此道,可晚輩才疏學淺,並無此道見解。”
冷蕭聞言,目中一黯,只輕輕握住姚心雨的手,淺笑一聲。
而千壽卻是忽然說道︰“當年老夫曾多次來訪靈雀谷,谷中鶯鶯燕燕,長老弟子多不勝數,怎的今日這般荒涼?”
白彤皺眉,輕輕按著太陽穴,卻又是緩緩搖頭︰“晚輩不知。自晚輩記事起,谷中便只有晚輩、煙兒、姑姑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