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階從甦小春的口中得知沐秋水回來的消息，萬分驚訝，心里既是意外又有喜悅。
她沒有死！
他當然希望她活著，但他也擔心，沐秋水還活著是因為顧長溪手下留情。
當他听到甦小春說沐秋水一回來就顯得很不痛快時，冷靜下來問甦小春道︰“她是一個人回來的？顧長溪沒有陪著她？”
甦小春搖搖頭，乖巧地說︰“沒有，姑娘是自己回來的。”
“那我去看看。”太史階站起來走到門口，突然回過身上下打量甦小春一番，見她頭上簪著一支嶄新的珠花、身穿一身白衣，不免說道︰“我從前怎麼沒發現，你和秋水長得居然有幾分相似。”
甦小春紅了臉道︰“公子說笑了，我哪里比得上姑娘。”
對方一笑道︰“你自有你的好。”
當太史階匆匆趕到無量齋時，沐秋水已經從悲傷中脫離出來，雙喜已經照顧她洗漱更衣。
她披著一件寬大的袍子，長發像瀑布一樣散開在背後，此刻正靠在榻上閉目養神。他沒有馬上進去，而是選擇站在門口。
甦小春見他長身鶴立在那，便也默默站在一旁，看著他神色復雜地望著里面那個女子。
他站在門口靜靜看了半天出神，直到沐秋水睜開眼發現他，這才走進門輕輕喊了她一聲。
“來了？”
“嗯，精神可還好？”
他走過去，握著她的手挨著榻上坐下，看著她疲憊的神色不禁抬手撫上她的臉。
甦小春知趣地退了出去。
沐秋水望著太史階，心里卻沒有自己預期的那種久別重逢的快樂，她面對的是他，心里想的卻是另一個人。
他此刻出現在這里，反而更讓她覺得壓抑。
二人各懷心事，相顧無言。
良久，太史階才摸著她的青絲問︰“你回來時為什麼事而不高興？”
沐秋水莞爾一笑說︰“大概是想家了吧。”
“那你可有想起我？”
沐秋水愣了一刻才說︰“自然了。”
太史階盯著她看了半天，才浮現出一絲隱約的笑容說︰“我也是。”
他真的很喜歡她，不僅喜歡、也心疼她。但是他們之間的雜音太多，他知道自己有所保留，再喜歡，面對他自己和十二天的安全，她只能排到最末。
當顧長溪出現在無量齋時，太史階湊巧剛剛離開。彼時沐秋水正找來雙喜和甦小春，將買來的玉釵送給她們。
比起雙喜的歡天喜地，甦小春則要含蓄內斂很多。
“這玉的成色仿佛很好，”甦小春雖然家中貧寒，可是父親將她賣出後，她還是見識過一些珠寶首飾的，她說︰“姑娘花了不少錢吧，太破費了。”
沐秋水根本不缺錢，是以她柔聲說︰“花不了幾個錢，你們喜歡就好。”
“多謝姑娘。”甦小春淺淺笑著接下。
和沐秋水分別後，顧長溪的心情簡直可以用“糟透”兩個字來形容。他本想直接回自己的宅子，不料路上遇到顧長川，兄長無論如何要拉著他回去坐一坐。
推脫不得，他只能跟著回去。
“我去你那找過你，”顧長川把弟弟按到椅子上強迫他坐下，倒了杯水給他問︰“說你不在，又野到哪里去了？我看你這樣子，是剛回來吧？”
顧長溪嬉皮笑臉試圖扯開話題道︰“有空管我，看來最近你們刑部不忙了？”
“再忙也不能由著你亂來，跑哪去了？”做兄長的並不吃他這一套。
“京師太悶，出去隨便晃晃。”
“你多大的人了，這樣不知好歹，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顧長溪笑著，半是對兄長撒嬌地說︰“家里有你一個成器的就夠了。”
“你——”
“哎喲喲，長溪回來了啊，快讓我好好看看。”顧長川正要責備弟弟，忽然陳婆從外頭走進來。陳婆今年已經六十幾歲，一步一顫地挪著往前走著。
兩兄弟連忙都起身去扶她坐下，陳婆慢吞吞坐下，拉著顧長溪的手不放，側著臉來回上下打量著他，慈祥地說︰“長溪啊，你都好久不回來了，怎麼也不想我？”
“我忙嘛。”顧長溪變了一副乖巧的樣子說。
“你忙什麼，你又不做官。”陳婆怪他道︰“你別當我老糊涂，你呀，就知道在外頭瞎胡鬧，你該學學長川。”
“我難得回來一趟，您老怎麼劈頭蓋臉就訓我。”顧長溪賠笑著說。
“你這小滑頭不乖呀，還不該說說你。什麼時候給你娶上一房媳婦，收收你的心。你呀長不大，要多听長川的話知不知道？”
“是，我知道。哎喲，婆婆你怎麼老歪著頭看我？是不是落枕了？要不我給您老弄個好點的枕頭去？”顧長溪奇怪的打量著老太太不和諧的姿勢問。
“什麼落枕，婆婆只剩這只眼楮能看清楚你這小滑頭，當然要湊近你小子才看得清啦。”
顧長溪听了不覺難受，陳婆真是老了。他溫和地握著陳婆的手問︰“什麼時候的事？我都不知道……”
顧長川“哼”一聲說︰“你總不回來當然不知道。陳婆年紀大了，一只眼楮壞了看不見，所以如今看東西的時候總是會本能地側著頭，好讓那只眼楮多看清一點。你但凡多關心一些……”
顧長溪心里一動，抬起頭驚訝地看向兄長，然而耳中已經听不見他在說什麼。
他又低下頭看著老太太那只瞎掉的眼楮，猛然憶起當時在關外，沐秋水那只被打傷的眼楮充血紅腫的樣子。
他也想起袁彬，那日袁彬掩飾的話語、恍然的神色，他確實看出來了。
這就解釋了何以後來沐秋水的洞察力明顯差強人意。她躲不開他的雪球、看不見滾燙的錫壺，在鄭國公府中，她根本沒有看見游原敬從左後而來的攻擊。
還有當他們面對面時，他隱約覺察的不協調的樣子，蓋是因為她微微傾斜的臉部角度！
他的心揪起來，像針扎一樣痛。
“傻瓜！”顧長溪脫口而出。
“什麼？”顧長川驚訝地看著他︰“哎，你去哪里？！”
顧長溪顧不得這兩人，轉身就往外跑去，他要去見沐秋水。